第5章 发如雪

许墨的洞府离外门不算太远,饶是如此,由于许墨还用不出上一世飞剑的缘故,再加上林清言走路磨磨蹭蹭,也让两人走了将近快半个时辰才回到洞府。

说是洞府,其实不过是用木头搭的小楼,小院子前面还打了个小水井,矗于竹林里面,风吹过的时候四面簌簌作响,地上落满了青绿的竹叶,如果不提前告诉别人这里是许墨的洞府,可能路过的人会更相信这里是山间农夫的居所,而不是修仙人士修炼的地方。

林清言小心翼翼地站在院子外面,四处打量这个未来可能要待上很久的地方,直到许墨实在看不过眼,把她拉了进去。

她看着许墨撸起袖子,用院子里的水井打上来一桶水,哗啦啦装进木盆里。

许墨看着林清言呆滞的眼神,说:“怎么?”

“我以为在内门里面都是不用干这种粗活的……”

“你以为筑基就不用喝水吃饭了?”许墨翻了个白眼,说:“至少没修炼到元婴还是要喝水吃饭的,我这又没有其他人,不得我自己干?过来,坐到这里。”

“怎么了?”

许墨指指自己的额头,说:“自己洗洗,然后我给你涂点药膏,总不能就放在那里不管吧?”

这傻家伙刚刚磕头的时候太用力,把额头都磕出了青肿。

林清言用手指摸了摸额头,说:“不,不用,没有流血,一点小伤……”

“我是师父你是师父?快点过来。”有了师父身份的许墨和刚刚立场就不一样了,讲话都硬气起来了,林清言一听就怂了,乖乖坐了下来,用清水把脸庞清洗了几下,清水的冷冽让她打了几个冷战。

许墨用帕巾给她擦了擦,从储物袋里掏出外用疗伤药,让她坐好以后用手指挖了点药膏,一点点敷在林清言的额头上,后者却因为触碰的疼痛一个劲地往后缩,等他又一次涂歪的时候终于生气了。

“别动,再动刚刚的银子还回来。”

“师父您……不能把已经给出去的东西拿走的……那我也反悔了,嘶……”

冷冰冰的药膏让她感觉有些刺痛,吸着冷气。

“那你好好坐着不动我奖励你一两银子。”听到这话,许墨挑挑眉,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这一下子林清言就静地跟鹌鹑似的,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抬起头抿住嘴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许墨撩起她上额的头发,一点一点静静地给她敷上伤药,一时间空气里只有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他手指拂过伤口的时候,看见她修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地颤动,一时间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

真是难以想象,魔尊以前竟然是这幅模样,连敷上伤药都觉得疼,那受伤的时候又怎么忍得住。

看着她闭上眼睛的脸,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不久之前,看着那个家伙半身浴血的样子,她用长剑撑起自己,一个人站在血泊中间,眼睛里燃烧着仇恨和固执的海洋,像是要把所有人都烧掉,或是直到把自己也烧掉为止。

真是难以想象这家伙后来都经历了些什么。

“好了吗?”感觉到许墨很久都没有动作了,林清言问道,由于惦记那一两银子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维持着抬头的样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好了,”许墨叹了口气,把银子丢给她,然后说:“以后对人不许下跪,也不许磕头。”

她一边把银子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一边说:“是我娘告诉我,要是别人要抓你你跑不掉的时候磕头,也许别人发善心还能活下来,硬到底就什么也没有了,命就一条,还是活着好。”

“她说的倒也没错,不过磕头只对好人有用,对坏人是没有用的,”许墨把药收起来,说,“可惜现在这世上人大多是坏的。”

他故作凶狠地威胁道:“总之,以前你没认我作师尊我不管,从今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敢磕头我就把你逐出师门!你磕头把我的面子往哪里放?我立下我门下第一个规矩——不许下跪磕头!”

“知道了。”林清言弱弱地说。

“既然做了我的徒弟,以后遇到任何问题都要找我。”

“额,师父你是指什么样的问题?”

“任,何,问,题,就比如说修行上的问题,这种是小问题,又比说有人招惹你,让你心情不好,提着剑想要杀人什么的,这种就是大问题,小问题自己先想想,找不出答案就来找我,大问题立刻来找我,我来处理,师父对于弟子的心理健康教育也负有责任明白不?”许墨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真是不希望未来的魔尊再出现了,要是再出现的话,修仙界又要遭遇浩劫,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这么一副模样后来是怎么黑化的,但想来如果没有人欺负她,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没有意外的话,让她在宗门里面一直安心修炼,作为未来的大乘期修士,要庇护一个半妖还是不成问题的。

话又说回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骗过了我,实际上是她还是一个魔尊预备役呢?

许墨撇了她一眼,发现林清言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被他刚刚说的话弄糊涂了,感受到许墨的视线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着就一副不太聪明的感觉。

要是魔尊能演戏演到这种样子,我也认了,许墨叹了口气。

林清言则是心里疑惑,前面这个问题和后面这个问题也能放到一起的吗?再说了,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敢杀人……

但是考虑到谁给银子谁地位就最高,林清言最后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有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许墨皱着眉头,拿起她的头发搓了搓,手指上出现淡淡的灰黑色,刚刚他给她涂药的时候擦过头发发现了,弄得他一手指的淡黑色。

“你还染发?”

“嗯,我的头发其实不是黑色的,是白色的,但是白色太显眼了,”林清言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被别人看见了就骂我,所以我从小就习惯每隔几天把头发染黑一次。”

许墨沉默了一会。

难怪她的头发颜色和魔尊的对不上,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后来都做杀人狂了自然顾不上头发颜色这种小事情了,不染头发了自然就变回原本的颜色了。

这要是放在什么游戏里,黑色头发的魔尊算是幼年典藏版皮肤,这个时候可以随便欺负,要遇到白的,哦豁那可算是完蛋了。

“可惜我的耳朵和眼睛没法掩盖,不然也许我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用手指卷起一缕头发,言语间透出一丝惆怅。

“现在也能,”许墨翻了个白眼,“烧点热水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洗了,以后谁骂你我砍谁。”

“啊,您虽然是我的师父,但也不能摆布我的生活……”

“五两银子。”许墨当机立断。

林清言纠结了一会,说:“十两可以吗?”

“四两银子。”

“您不能这样……”

“三。”

“请问炉子在哪里,我立刻去烧热水。”

躺在石桌上的时候,林清言闭上眼睛,任由让许墨把自己的头发打湿,她能感觉许墨小心翼翼躲过她的额头,在他捞起温热的水流划过她的两鬓的时候,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奇怪的涟漪,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硬要在过去十来年的日子里寻找一种对应的情绪的话,她会想起小时候娘亲把自己抱在怀里唱着歌哄自己入睡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娘亲很辛苦,早上要挨家挨户去收衣服,洗完后再送回去,换取一点点微薄的收益供她们两个人吃穿,晚上是唯一能和她好好相处的时间。

她唱的歌从来不成调子,但是听她唱歌的时候,心里总是热热的,很快就睡着了。

在青山宗这么多年,让别人帮自己洗头发还是第一次,因为她每次要洗头发都得躲起来,免得染色的时候被其他同门看到,说到这里,她想起来小的时候其实是娘亲帮她洗头发的,也只有她才会帮她。

难道因为太久没人帮我洗头发的缘故,我把他当成妈妈了?也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他有时候看过来的时候,眉宇间总有一股百岁老年人看后辈的慈祥感。

因为不能动弹,还闭着眼睛的林清言开始皱着眉头胡思乱想。

不对,就算他是我师父也不对!他是男的,而且明明也比我没大几岁啊!

许墨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白净的脸颊处飞扬起一抹轻红,心里奇怪。

虽然已经对这家伙畏缩怕生的性格有所预计,但是要说洗个头发也能害羞,也真是有够离谱的。

他用皂角煮出来的自制古法洗发水把她的头发梳理了一遍,又用清水冲了好几次,她的头发终于逐渐泛出原来的白色。

乘着头发还湿着好打理,他从储物袋里掏出剪刀,揪起她的头发,喀拉喀拉开始修理。

“师父你干什么?我们一开始说的不包括剪头发啊!”她大惊失色要起身。

“你原来头发把眼睛都遮住了不难受吗?反正我看着难受,帮你剪剪还不收你钱,你就偷着乐吧,”手疾眼快的许墨把她肩膀摁住,“别乱动,我要是剪歪了难受的是你自己。”

听到这话林清言发出叫苦的声音,但最后还是安静下来。

拿着剪刀的许墨嘴角偷偷弯起弧度,他发现自己在捉弄这个家伙的时候总能找到点趣味,看着林清言欲哭无泪的样子他反而感到开心,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或许是因为看着这家伙那张和魔尊一模一样的脸让他有一种复仇的感觉?

让你劈我三刀,我要让你叫我师父一辈子!还要狠狠欺负你!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言感觉许墨的剪刀剪得更大力了,好像在报复什么东西一样,这让不明就里的她瑟瑟发抖。

等林清言的头发干了以后,他又从储物袋里拿出梳子给她梳了几遍头发,最后掏出了铜镜递给她让她看看自己的样子。

“师父你怎么什么都往袋子里放啊?储物袋里面不是应该多放些丹药和法宝吗?”

“少废话,出门在外什么都得自己带点,万一什么时候用得到呢?”

她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试探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啊!”她大叫一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头上的耳朵抖个不停,好像看到了什么让她震惊的东西。

“你在乱叫什么?”许墨不满地说道,“难道你在质疑你师父我的审美有问题?”

“这这这……”她微微张开手指,从手指的缝隙处往外看,她看见原本黑色杂乱的头发被梳成柔顺的白色,微微闪耀着,安静地披垂在自己的肩膀上面,前面厚厚的头发被剪成了细碎的薄发,露出白净的额头来。

这样不太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修仙人士都喜欢留够长发,然后把头发往后梳起来,束发为冠,再插个簪子,男女皆以长发为美,但是剪成这样很符合许墨的审美,除了竖起来的耳朵,乍一看,几乎和地球上那些把头发染成白色再戴上美瞳的女孩没什么区别。

“这个长度刚好够你从后面绑起来,还不耽误战斗,”许墨把她的头发从后面两边拉起聚在颈后,刚好能用一个手掌攥着,他用绳子给她绑了个结,她的发型一下变得干净利落起来,“这样好看吧?”

评价为:领先时代千年的审美。

看着得意的师父,她欲哭无泪地说:“我不战斗,能换回去吗?呜呜呜……”

这个发型对她来说倒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问题是顶着这样一头白色的头发,再加上这个发型,走在路上估计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她,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一样的场景,她宁愿像空气一样躲在角落里,这样谁就都注意不到她,这就是她这么多年来的生存哲学。

“晚喽,剪都剪了,桀桀桀。”许墨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大笑,笑得像一个大反派,一时惊起竹林里几只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