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裴对饮
- 这世上总有人不珍惜老婆
- 蜀山卧月眠霜
- 2271字
- 2024-03-25 09:16:55
等裴梦鱼再次见到裴舒叶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
管家让裴梦鱼去西厅喝茶,裴梦鱼惴惴前往。
人还没到西厅,她便伸长脖子向里张望了一番,想瞧瞧裴舒叶今日脸色如何。但见西厅里坐着的是二哥裴云,她松了口气。裴云虽然不怎么待见她,但她也不怕裴云。
她舒出的一口气还没落地,忽感身后有人,转头去看时险些撞到裴舒叶。她赶忙退了两步,跟在裴舒叶身后进了西厅。
裴云没有起身相迎,而是好整以暇地瞧着二人在旁落座。他长眉秀目,脸色比他的龙凤胎姐妹裴道蕴更白。嫣粉的唇瓣带着浅笑的弧度,那种柔润的光泽一度让裴梦鱼怀疑此人是香脂抹在了嘴上,还是口水流到了唇边。
“大、大哥,二哥。”
裴云破天荒地推了一个茶碗到裴梦鱼面前,笑说:“小妹,对不住。那一日我心急赴任,才把你提前放在了郦峤府上。”
裴梦鱼对裴云露出一个假笑,但嘴里说的却是真话,她道:“无妨。”
裴舒叶冷声问:“若我不把人抓回来,你们这是打算如何?”
裴梦鱼与裴云对视了一眼,感觉此生都未曾有过这般默契。
裴云先开口道:“兄长不是在信中说郦峤性俭,不竞荣利么?小妹亦得冲和平淡之质,以知常守雌为用。所谓大道至朴,善行无迹。就遂了他二人以简代繁之愿,省点麻烦,少些事端,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裴梦鱼真是服了裴云这一张嘴,难怪他身在河东而名誉早已传于洛阳。她补充道:“也是不想招人议论。”
裴舒叶冷哼道:“你是河东裴氏女,你出嫁而不大张旗鼓,才会惹人议论!”
裴梦鱼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十八年来她隐形惯了,倒不是因为自卑身世,而是纯粹理解不了受人关注有何快乐可言。与郦峤的婚事最吸引她的一点,就是听闻他不求虚名。倘若嫁给一个像裴云这样四处高谈阔论以广声誉的人,她恐怕每天翻白眼能翻到失明。
她鼓足勇气,打算为与郦峤共同追求的宁静无争最后挣扎一下:“郦峤家本吴郡,亲缘寡薄,萍寄于此,举目无俦。婚期在即,一时之间,想来邀不到许多宾客。我……毕竟不是裴府嫡亲的小姐。兄长若是大宴同僚,恐怕有知晓旧事的河东僚属传播是非,如此……兄长面上也、也无光。”
裴舒叶不容置疑地反驳道:“何种是非?你即便不是裴氏嫡女,也是恩人之女。是有光还是无光,由我裴氏定论。昨日我已与郦峤商量妥当,吉日迎亲,宴客三百。”
裴梦鱼听到“三百”这个数,头都要炸了。她小声问:“这个……‘三百’之数,是、是虚数,还是实数?”
裴舒叶回道:“怎么,你怕郦峤破费?”
裴梦鱼答:“呃……大哥,破费还是其次。前阵子不是流传一封山中高士与友人绝交书吗?书中言‘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也’。郦峤好像本就不太愿意娶我,如此平添他迎娶的难度,哪怕他今日接受了,将来回味此节,恐怕还要与我为难。说不定哪天他仕途高升,翅膀硬了,便借故休妻。到时候,不管我是何种身份,都、都得给裴氏丢脸了。”
裴舒叶冷冷地说道:“如今北方骚乱,世事不平。他这人若昏聩到无故休妻,你强留在他府上,不过落得与之俱亡的结局。还不如回到裴府。”
裴云在此插嘴道:“欸,说得好,真有那一日,你便回到大哥府上。他养你一个妹妹还是养得起的。”
裴舒叶对裴云的话未置可否,裴云则是一副仿佛看穿了什么的神情,嘴角难掩笑意。
那笑意让裴舒叶觉得刺眼,于是他撂下一句“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便走了。
此时裴梦鱼的茶还没喝,但面前的裴云实在与她互相看不顺眼。于是她猛啜一口,烫得唇舌通红。匆忙说了一句“不扰二哥”,便脚底抹油出了西厅。
走到西院,见玄色衣衫的裴舒叶立在墙根,好像夕阳下一棵树的暗影,差点就被她忽略了。
“过来。”裴舒叶对她道。
裴梦鱼乖顺上前,问:“大哥还有什么交代?”
裴舒叶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瞥了她一眼,道:“听下人说你这几天都闷在房里。我带你转转。”
裴梦鱼发现自从自己离开河东裴府,她隐形的法术便消失了。这种转变,一时半会儿真难以适应。
她跟着裴舒叶从西院走到中庭,从中庭走到后园,可谓目不斜视,没看一点风景,只是低头苦思,不知裴舒叶究竟意欲何为。
走到一树粉橙色的凌霄花前,裴舒叶停了脚步,问:“小时候的事,你记得多少?”
因着闯进视野的烂漫花色,裴梦鱼眉间舒展了几分,回答道:“就属小时候的事记得最多,长大以后觉得时间过得很快,遇到的人事也难以在心里留下印象。”
裴梦鱼抬头看向裴舒叶,想到他离家之后经年奔波,渡过长江,呆过军府,抚过饥民,打过流寇,而自己什么都没干,时间空旷到仿佛是跳跃着过的,顿时有些羞惭——难道就这样碌碌此生吗?这几年唯一记得的事,便是三年前母亲离世。
裴舒叶见她眼中茫然若失的神色,又问:“呵,在想什么风花雪月的好事?”
裴梦鱼涣散的目光聚回到裴舒叶的脸上。她发现尽管裴舒叶十七岁才离家,但她脑中的裴舒叶却始终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因为那时候他们尚有交汇,尚有交情。大约就是从裴舒叶十三岁开始,某种存在于人心的东西将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这提醒了她,眼前人并不是真的与她手足情深的如父长兄,只是她的榆木脑子还没能猜出裴舒叶散这个步是何用心。
她说:“呃……是、我是想问,怎么没在府上见到大嫂?”
裴舒叶眉头一皱,问:“哪儿来的大嫂?”
裴梦鱼道:“我听到消息说前年你就娶亲了啊?”
裴舒叶没好气地道:“你这人听消息就听一半么?杨氏之女嫁去青州的路上便殁了。”
裴梦鱼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茬。她果然是太不在乎周遭人事了。那些别人听了一分能再打听三分,外加猜测十分的大事小情,她就是听个八成,忘个五成,再提起来时免不了张冠李戴,错漏百出。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大哥,你是不是想让我在郦家做你的耳目?我是可以做,但、但就是我从小不擅长这个,我怕坏了你的事。”
听得此言,裴舒叶的怒气似是又再加一分,道:“你瞎想什么?叫你别用脑子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