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强制任务

“人类到如今已经繁衍了数十乃至上百万年，只有最近的6000年是有意义的。

所以，我们在将近百万年中在干嘛？我们躲在山洞中，围坐在小小的篝火边，畏惧那些我们不懂得的事物——那些关于太阳如何升起的解释，那些人头鸟身的怪物，那些有生命的石头。所以我们称祂们为“神”和“恶魔”，并向他们祈求宽恕、祈祷与拯救。

之后，祂们的数量在减少，我们的数量在增加。当我们恐惧的事物越来越少，我们开始更理智地看待这个世界。然而，不能解释的事物并没有消失，好像宇宙故意要表现出荒谬与不可思议一样。

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没有东西能保护我们，我们必须保护我们自己。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祂们战斗，并防止祂们暴露在大众眼中，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我们控制，我们收容，我们保护。”

——The Administrator

默尔特·摩泽尔省，洛林大区06-3号站点——旧日之都。

地下五层，心理诊疗室。

詹姆斯正在接受第三次心理治疗。

“詹姆斯先生，最近睡得还好吗？”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女性诊疗师正敲击着键盘，用余光撇向坐在一旁躺椅上的中年男人。

“还是不太好，艾琳。我总感觉，那些看不清的怪物依旧在我的梦中追赶着我，我没有一晚睡过一次踏实觉，我觉得自己现在随时都有可能精神崩溃。”

中年男人的双眼满是血丝，他说话间总是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额头，他的双腿不断抖动，整个人显得既局促又不安。

艾琳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在一份关于E级调查员詹姆斯·韦德的电子诊疗报告上打出“心理健康”的鉴定后，她才抛下电脑，伸出纤细的小腿，将身下的转椅勾近到詹姆斯的身旁。

“詹姆斯先生，请深呼吸。”

詹姆斯不得不深呼吸，因为此时艾琳的红唇已经近到快要吃下他的眼珠子。

一阵刺目的白光随即亮起，令他瞳孔骤缩。

“您的精神状态，远比您想象的要好。”收起手电，艾琳又用各种检测仪器摆弄着他的身体，仿佛是为了说服詹姆斯一般，血糖、心率，各种仪器显示的指标数值都呈现在健康范畴。

“如果您还是睡不着觉的话，我可以给您多开些巴比妥类，相信这能缓解您目前的症状。”

“不，你没听懂，艾琳！”詹姆斯显得有些激动，“我跟你说过，这些噩梦一直侵扰着我，它们甚至不像是我的梦，更像是某种幽灵或是猎犬。”

“它们富有灵智，就跟活物一样，它们总是很有规律的出现！”

“每当我遇到危机时，我总能从这些噩梦中得到某些启示。这也是我几次都能死里逃生的原因！”

“就像是一种未来重现的既视感！”

“詹姆斯先生，我也说过了。这很可能只是您自己的记忆错乱。”艾琳摇摇头，坚决地否定了詹姆斯。

“您将自己的创伤经历和梦境结合，虚构出了一种类似先知的启迪能力。”

“这是您创伤后应激的自我防御。您经历过模因感染，对于精神污染，肯定不陌生。”

“作为调查员，您的能力很出色，但经常暴露在异常之下，您或许已经对现实感到绝望了。”

“人在面对绝境时，总是寄希望于神明的拯救，获得类似先知的能力其实也算是一种心理补偿。”

“当然，这并不属于本次诊疗的内容，对于您认知方面的纠正，可以留待您下次回到站点后再进行。”

“不，这两者不同，我分得清......等等，你说下次什么？”

詹姆斯的话音还未落，诊疗室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门外，一位穿着老旧风衣满是胡渣的男人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詹姆斯二人。

那男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有着至少三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些伤疤几乎贯穿了他整张脸，这令他无论作出什么表情都显得十分狰狞。

“斯科特？”门外这人，詹姆斯并不陌生，相反他很是熟悉。

斯科特·沃尔特，D级外勤特工，詹姆斯的接头人与直属领导。

詹姆斯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呵呵呵，我亲爱的詹姆斯！”斯科特冷峻如冰山的脸上突然绽放开笑容。

他双手一张，揽住詹姆斯的肩，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躺椅的扶手上：“你的精神好些了吗？听说这半个月你都在进行治疗，我可担心坏了。”

“你可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詹姆斯冷笑道，“有事就说事，我可不觉得你是真来关心我的。”

“果然是条硬汉！我就喜欢你这点！”

说着斯科特从风衣内层拿出一份封装好的文件袋递给了他。

“新的调查任务，地点就在北海的一片半岛上。”

“可我还在诊疗中！”

“其实，已经结束了。评估结果显示，你已经恢复到能正常工作的程度了。”

斯科特说着将艾琳桌上的电脑屏幕转向了詹姆斯，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的诊疗报告。

报告在评估结果一栏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心理健康”的电子印章。

詹姆斯先是一愣，紧接着愤怒地指责道：“你们...你们这是违规操作！”

“拜托，老伙计！你以为你能在站点舒舒服服地疗养半个月是托了谁的福？你的诊疗手续也可以算是违规操作。”

斯科特没有给詹姆斯任何拒绝的余地。

詹姆斯也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被人戏弄的感觉还是令他愤然起身，离开了诊疗室。

“你去哪儿？”斯科特的声音紧随其后。

“抽烟！”

“你拿的袋子里就有。”

詹姆斯不禁一捏文件袋，里面果真有一盒方形的东西。

他将封条撕开，取出了里面的资料和一包万宝路，这袋子里甚至还给他准备好了打火机。

“你真是个魔鬼！”

他一边咒骂着斯科特，一边查看起这次的任务。

斯科特也适时地解释道：“摩尔曼斯克，这地方你听说过吧。”

“战争时期的工业重镇，北冰洋上最大的军港。”

“当然，现在那些军工设施大都已经废弃了。”

“尽管如此，那里依旧存在一些隐秘军事区域。”

“地处人迹罕至的北海，再加上一些军事管制措施，寻常的消息很难从那里传出。”

詹姆斯突然笑起来：“怎么？他们都不上网的？”

“是也不是。”斯科特模棱两可地答道。

“有人试图蒙住世人的眼睛，让人们看不见那里正发生的异常。”

詹姆斯点点头，他正阅读到关于疑似项目的异常描述。

事发地遍及摩尔曼斯克州，这不是一次孤立事件，而是群发性的。

其分布密度以北摩尔曼斯克的一座离岛为中心，向半岛南方呈辐射状扩散。

“人口失踪，又有典型的规律分布。”

“有考虑是瘟疫类项目？”

“有考虑，但你也知道，上一次收容的M1093就是这种表现，但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

“所以这一次的任务还得拜托你这名有经验的调查员。”

“有濒死经验的调查员吧。”詹姆斯冷笑。

“哈哈哈，老伙计，我怎么舍得你死呢，详细的情况我们路上聊。”

当天下午，詹姆斯就被戴上眼罩，塞住耳朵，由站点员工送上了启程的载具。

当一辆黑色大切诺基从洛林大区的一片深山老林中驶出，詹姆斯才被授权可以重见光明。

调查员作为外勤人员中最低等级的编制，甚至连出入站点都会遭到严格限制，这一点也是令他极为不忿的。

5个小时的车程，等到太阳都落山后，詹姆斯的交通方式由陆路转为了水路。

他们一行从尼尔尼斯出发，沿着极寒的北冰洋航线驶向了加吉耶沃港。

第一次进入北极圈，詹姆斯出乎意料地适应这里的气候。

北海的寒风并未让他心生怯意，但当他踏足摩尔曼斯克这片古老而又粗犷的极地荒原时，那种由漆黑的火山石与历经百年风霜的石制建筑共同构筑而成的人文风景，却令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压抑与烦躁感。

那是一种尚在蹒跚学步的文明，企图以自己短浅的认知，诠释世界时留下的痕迹。

这痕迹看起来是那么稚嫩，其中充满了对真实世界畸形的谬论。

詹姆斯忽然捂住了脑袋，阵痛令他不得不将目光移开。

“又头痛了？昨晚在船上没睡好吗？”

“我哪天睡好过？”

斯科特点上一支烟递给他。

他们正站在甲板上，运载他们的客船缓缓泊港，甲板上又陆续走出几道人影。

这些人都是此行参加任务的调查员，其中一个矮胖子还有一位脸上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是这次将与詹姆斯搭档的伙伴。

他们在进入目标地点后，将以伪装的身份展开秘密调查，期间斯科特会与他们保持定期联络。

詹姆斯提议在进入目标地点之前，先见一见提供情报的线人，于是第一站他们便前往了北摩尔曼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