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析周蓉的所谓爱情

郝冬梅所在的大院，戒备森严，宛如一个王宫城堡。所以，落难公主的比喻恰如其分。

周秉昆找了传达室，通报了姓名，登记了身份，管理员给拨通内线号码，终于听到了郝家保姆的声音。

十分钟后，郝冬梅裹的严严实实的出来了。

她穿着一件花格子呢大衣，一条绿色的毛线长围脖，头上戴着一顶漂亮的女士棉帽。

曹德宝也是想瞎了心，看看人家，落难的公主也是公主，远不是普通的平民可以触及的。

围脖掩住了嘴巴和鼻子，只露出两只眼睛。

“昆儿，咋不进去呢？啥事儿啊，你哥让你来找我的么？”

秉昆跺了跺脚，站这一会就冻透了。“我这不是进不去么？门卫不让啊！”

作为未来的嫂子，郝冬梅本不想带秉昆去家里。毕竟年纪相近，家里又没有大人。可是，吉春的冬天太冷了，她又处在下乡之前的蛰伏期，不好出门到公共场所抛头露面。

没办法，她只好领着秉昆回了别墅。

没想到，秉昆并没有土包子一样东看西看，也没有阴阳怪气什么阶级差异。也许，这臭小子还挺懂规矩，知道自己的身称（懂事的意思）。

保姆端出来一盘瓜子和糖块，又倒了两杯茶，然后就不见了。

秉昆扒开糖纸，塞进嘴里一块软糖。

“嫂子，给蔡晓光打个电话，有大事儿商量。你有他家电话吧？”

郝冬梅坐着没动，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眼前这个小猴子的神情。在她的印象里，这是个远没有哥哥姐姐聪明灵慧的小孩，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木讷老实得不像周家的孩子。

“瞎叫什么，你不是一直叫我冬梅姐么？”

秉昆又扒开一块巧克力糖果，还透着一股酒精味儿。

“你们下了乡，两年不回来。到时候都二十五了，还能不结婚啊。我这叫的也没错啊，提前改口，才收你两块糖的礼钱。”

秉昆一句话把她逗乐了，这臭小子，怎么突然贫起来，一点也不像往日的他。

“说正事儿，要不不给你吃糖了。”

还真把他当小孩了，秉昆咬破巧克力壳，里面果然是酒心儿的，真TM高级！

“蔡晓光不来，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有人要破坏你跟我哥的计划，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一旦成功，你俩就别想着受提拔，受重用了”。

这死小孩，还学会打哑谜了。郝冬梅觉得这一定是周秉义的授意，秉昆可能也不尽然知道详情。

给蔡晓光打了电话，幸好现在他还没上班，人正好在家。听了郝冬梅的电话，也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答应尽快赶过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蔡晓光来了。

根本不用人领，直接就进了大院，然后找见了郝家的别墅。

站在门口换了鞋，已经一身工装打扮的蔡晓光，像大人一样的口气问候着新年快乐。

三人从客厅，来到郝父的书房。

“这回能说了吧，有啥赶快说，再过一会，天都黑了。”郝冬梅率先开口，毕竟她现在是这里的主人。

蔡晓光也紧着捅咕秉昆，“快点说吧！”

秉昆一边抚摸着胡桃木的座椅扶手，一边神情乖张的享受着小牛皮座椅的质感。

“你们谁了解冯化成这个人？”

他俩对了一下眼色，谁不知道这是周蓉的柏拉图恋人，通信了六、七年的右派诗人。

“你们知道一个佑派家属身份的意义吧？”

郝冬梅点了点头，蔡晓光恍惚了一下。

“周蓉要去投奔这个家伙，还要跟他结婚。那样老周家就会受到牵连，我哥的政审就不会通过，也会成为嫂子计划的绊脚石。”

两人听完这句话，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成为一个利益动物，是成年人最核心的标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周蓉要是幸福了，自己的人生怎么办？

郝冬梅把剥好了的橘子塞给秉昆，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好几圈，觉得事情真的可能是这个走向。

蔡晓光傻傻的问秉昆，“你要破坏周蓉的爱情？”

秉昆吃了一瓣儿橘子，觉得好酸。

“爱情，爱你吗卖麻花情！你们谁觉得那是爱情？”

两人都呆呆的点头。

从初二开始就书信往来，从十四岁到二十岁，历经七年整。中间周蓉还为了他一个人孤身闯京城。这TM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

周秉昆觉得这两个也是死脑瓜骨，不玩点邪的看来是说不通了。

他左右各伸出一支食指，“这是哥哥，这是妹妹。一个人人夸赞，一个各个称颂；一个上了一中，一个上了三中；一个学了二胡，一个学了笛子；一个看托尔斯泰，一个看肖洛霍夫；一个找了落难公主，一个爱上新晋王子...”

“明白了没有？”周沫做出一副高人模样，衬着他稚嫩的脸庞，显得尤其滑稽。他忘了自己现在是周秉昆了，还拿着后世的方式在忽悠。

蔡晓光和郝冬梅脑子里正在想事儿，没上心秉昆今天的表现，只当是小孩子作怪。

想了好长时间，俩人好像想明白了。

周沫干脆挑明了：“周蓉一直在跟周秉义竞争，就跟小时候抢玩具一样，不过长大了之后，比拼的是成绩、才艺、学识、爱情。”

蔡晓光不解的问郝冬梅，“难道我不应该是那个胜出的选择么？”

即便是作为筹码，他也应该是那个更高更好的筹码啊。

郝冬梅不好意思说破，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总是喜欢给人保留着一份体面。

周秉昆可不管，“现在妹妹厌倦了没有结果的比赛，她想要一把定输赢。晓光哥，选你的话，似乎胜算不是很大啊。”

别墅很大，一旦没人说话，就会变得死气沉沉，空气像凝结了一样。

一丝愤怒，从蔡晓光的心底升起。啥意思，自己赢不了郝冬梅，冯化成就可以么？

他曾经以为，至少自己骗自己相信，周蓉是为了追求伟大的爱情，自己也是在做一个高尚的骑士。

可如果，事实如秉昆说的那样，自己不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么？

他的骄傲不允许输，尤其输给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落魄诗人！

周秉昆把剩下的酸橘子塞进蔡晓光的嘴里，那味道尝起来，分明就是苦涩。

“你们忘了书上说的，人分为：本我、自我、超我。表面上看，她聪明、懂事、学习好，可在潜意识里，我姐的本我只是一个聪明的婴儿，一个想跟最喜欢的哥哥争宠的妹妹。长大二十年的比较和竞争，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在没有大学可以上，没有男人可以结婚的背景下，妹妹无法完成跟哥哥的分离，她的自我和超我，并没有得到完全的释放。所以，现在主导周蓉的，是她幼稚的潜意识，是那个仍然在不断竞争、不断跟哥哥比较的妹妹。现在，她为了赢，想赌一把大的。可是，赌注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幸福。现在，你们懂了么？”

郝冬梅不吱声，蔡晓光也沉默。

周蓉这个幼稚鬼，为了好胜心已经失去了理智。让她这么无所顾忌的折腾下去，那所有人都要遭殃。

“以晓光哥和冬梅姐的本事，搞黄这件事不难。不过呢，我家决定我留在城里。你们得想个办法，从快从速，找个能伸手的地方，让她老老实实的吃点苦头，别整天跟个小屁孩一样，疯起来不管不顾的。”

周沫借着赶公交车的借口，先一步溜了。

四点钟，太阳西沉，天空由蓝色变成了青色。

空气很冷，里面裹着煤炭燃烧的焦臭味儿。

“秉昆”笑的很开心，刚来第一天就改变了剧情，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端。

接下来，该开始属于自己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