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的病严重吗?”璟蓉问。
“回福晋,侧福晋如果生在一般人家,没有上好的药材,根本活不过十岁。”秦大夫叹了口气,“年家为了养育侧福晋,寻便天下灵药,才保得无虞。但纵使用尽天下灵药,侧福晋也决计活不过四十。”
“什么?”胤禛惊愕不已,恍然地看着年心言苍白无力的面庞,原来这些日子,在杭州,她脸色苍白,神思倦怠,是这个缘故。
“秦大夫,用什么药,再名贵都没关系,一定要保她无虞。”胤禛叮嘱大夫道。
“王爷,有一件事,我想同王爷单独说。”秦大夫靠近胤禛,伏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胤禛听完,随即脸色大变,眸子里闪过一丝悲伤,却点点头,小声说:“本王知道了。”
秦大夫走后,一弦去拿药,胤禛守着年心言寸步不离。
“既然重病,为何要参加选秀?”璟蓉上前两步,急道,“皇阿玛自然不知道,王爷,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你闭嘴!”胤禛冲璟蓉吼道,虽是在吼,但他压低了音调,“既然你知道是欺君之罪,还在那说?璟蓉,你给我听好,心言嫁进王府之前一切安好,这次是突发的疾病。”
“王爷,这……”
“就按我说的!”胤禛不耐烦道,“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就在揽玥阁好好静静心,没事不用出来了。”
“王爷要软禁我?”璟蓉一脸不可思议,她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年心言,难道短短数月,年心言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变得这么重要?
“你明知道一柱是年府的陪嫁,怎能随意处死啊!”胤禛的语气充满责备之意,“璟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知轻重?”
璟蓉还要出言辩解,玥萱及时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只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橙玥阁。
揽玥阁距离橙玥阁本来没有多少路,璟蓉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看,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胤禛走出橙玥阁,奔向书房,处理政务。
但胤禛终究还是没有出来……
揽玥阁
璟蓉房中有一尊白玉佛像,当年儿子弘晖病重,她亲自去寺庙里求的。
当时所有的太医都说弘晖的病情无力回天,但她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彻夜长跪于佛像前,希望神佛能够保佑弘晖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神佛并没有开恩,那个暴雨如注的夏夜,弘晖咽下最后一口气,璟蓉悲痛欲绝,抱着儿子的尸身,久久不放手。
青年丧子成为璟蓉一生的痛,自此开始她每天都要在佛前跪一跪,一来希望弘晖在另一个世界平安顺遂,二来可以静一静心神。
“福晋,起身吧。”
璟蓉已经跪了一个时辰,玥萱实在不忍心,就想扶她起来。
“玥萱,你说,王爷是不是还在怪我。”璟蓉双手合时,凝视着佛像的眼珠。
“不会,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再说王爷能理解。”
“理解?”璟蓉自嘲地笑笑,“我自己都理解不了,王爷能理解?就从他一下子拔钮祜禄氏和耿氏为格格来看,他就是在跟我怄气,这下年心言又嫁了进来,他们只是去苏杭游历一番,王爷就对她情根深种。”
“可王爷娶她,不是为了拉拢年家?”玥萱说,“福晋,你别担心,早年王爷还宠爱李福晋,现在一年都不去见她一次。王爷哪怕高看年福晋一眼,也总有抛到脑后的那一日。”
“但愿吧!”璟蓉又虔诚地朝着佛像深深一拜,吩咐道,“把阿玛派人送来的人参送去橙玥阁,希望年福晋用得上。”
那晚,年心言整夜都在呼唤一柱的名字。
那晚,胤禛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晚,雍亲王府的所有女眷,度过了最漫长的一夜。
第二日晨起,年心言渐渐转醒,她没有理会胤禛,用尽全身力气,把玥篱唤到身边。
“告诉我,一柱在哪儿?她在哪儿?”
玥篱重重地跪了下去:“在京郊,福晋下旨厚葬,侧福晋,您安心吧。”
“厚葬?”年心言一手撑着床榻,艰难地坐起身,一手负气地拍打着自己的腿,“人都没了,厚葬做给谁看!”
“心言,别再伤了自己!”胤禛心疼不已,他抱着年心言,想让她情绪稳定一点。
胤禛抱得越紧,年心言挣扎地越狠,胤禛只好吻住年心言的唇瓣,忽然吃痛一下。
他下意识用手一抹,手指被染的鲜红一片,年心言咬了他一口。
“心言,你冷静一下,你的身体不能太激动。”胤禛又紧紧地拦住年心言。
“既然王爷都知道了,那王爷休了我吧!”年心言双眸黯淡无光,似乎悲伤到了极点。
“休你?”胤禛摇摇头,“为什么要休你?”
“王爷要我这病秧子做什么?”
“那我也要你!”胤禛丝毫没有迟疑,脱口说,“既然老天爷给了我们这段缘分,我就要珍惜。说实话,遇到你之前,我才不相信什么缘分天定,但遇到你之后,我便信了。”
年心言听了胤禛的肺腑之言,又看到了胤禛手腕上的红宝石镯子,又悲又喜,如果一柱没有枉死,听他这么说,她该多么高兴啊。
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横在了他们中间,让年心言望而却步。
“一柱,她是我的妹妹啊!”年心言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还打算过些年给她选一个人品端正的夫婿,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心言,你和一柱被诬陷的事儿,我会给你一个公道。”胤禛叹了一口气,“可惜,无论如何,一柱再也回不来了。”
“王爷,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年心言躺了回去,忧心忡忡地闭上了双眸。
“好,那你好好休息。”胤禛给她掖了掖被子,叮嘱道,“一定记得要按时喝药。”
胤禛回到书房去住,刚进去,无尘正准备关门,就见门口有两个人影闪过,他立刻去查看,却迟了一步。
“怎么了,谁在那?”
“没谁,是我看错了。”无尘进入书房,给胤禛点上烛火。
胤禛坐回书桌,书桌上堆满了公文,游历数月,积攒了不少的活儿,看来今夜得熬通宵了。
“我记得传教士送给本王一个万花筒,你把它找出来,送去橙玥阁。”
“王爷对年福晋真好。”
“其实老八没说错,我娶她极大程度上确实是因为她是年羹尧的妹妹。”胤禛拿起笔,叹息道,“一旦走上夺嫡之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我那些兄弟们将来谁做了皇帝,都不会让我和十三弟好过。因此,我太需要年羹尧的帮助。”
“王爷,年福晋好像知道……”
“正如此,才让我愧疚。她那么完美,却一身病,还被我算计,被人诬陷。”胤禛的语气越来越急躁,“无尘,你去查,是谁下的毒,是谁诬陷的心言,最后还把罪责推到璟蓉身上,我绝不会放过他。”
“是的王爷。”
几日后,年心言带着一弦去祭拜一柱,她俩为一柱写了很多祭文,但写再多的祭文,一柱也回不来了。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一弦跪在一柱的墓碑前,垂泪道,“没想到你我姐妹,那一别,竟成永诀。”
“一柱!”
年心言重重地唤了一声,往日都能得到一柱的回应,儿现在她永远也见不到那个乐观爱笑的姑娘了。
“是我错了,我应该把你也带去杭州,一弦一柱怎么能分开?”年心言一时触动情肠,猛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小姐,你别伤心了,你的身体还没好,你若是有个什么,一柱魂魄不宁啊。”一弦一边紧了紧她的披风,一边劝道,“咱们回去吧。”
“一弦,你怪我吗?”
一弦立马摇摇头:“这事儿与小姐无关。”
“与我无关?”年心言悲愤地望着一柱的墓碑,“若我不把你们带入雍亲王府,你们姐妹俩也不会阴阳永隔。”
“小姐……”
“一弦,你回年府吧!等过些日子,我会请父亲给你找门好亲事。”
“小姐,你这是要赶我走?”一弦难以置信地说,“小姐不要我了?”
“我不是不要你,我是为了保全你。若我猜的没错,一柱是给人害死的。”
“不是福晋赐死的吗?”
“我一时怒火中烧,没仔细想,一柱的身体一向健壮,四十大板,根本不致死。再说,福晋一向谨慎,她怎么会赐死我的陪嫁?”年心言无力地按按自己的太阳穴。
“若小姐的猜测如实,那这王府,当真可怕,那一弦更不能走了。”一弦跪在年心言面前,拉着她的手坚定地说,“一弦愿意终身不嫁,常伴小姐身边。”
“傻姑娘,怎么能不嫁人?”
“当然可以,女人也不能总依靠男人啊!”一弦说,“如果我和小姐分开,那对一弦来说,是最残忍的事儿,所以,小姐,就让一弦在你身边,和你共担风雨。”
主仆二人紧紧相拥,二人走到一柱的墓碑前,年心言轻柔地抚摸着墓碑,就像抚摸着一柱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