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胤禛依旧在一刻不歇地批阅奏折,忽然感觉身后一暖,一回头,看见年心言正在给他披斗篷。
“心言,你来了。”胤禛面带微笑地说,立即放下奏折,拉年心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发现年心言的手冰凉,担忧地说,“今日秦太医可去诊过脉了?”
“秦太医尽力了。”年心言淡淡地说。
“没事,病去如抽丝,慢慢养,会好的。”胤禛劝道。
“皇上,臣妾有个请求,不知道皇上可否能允准?”年心言给胤禛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什么事啊?心言说来听听。”胤禛端起了茶杯。
“臣妾想去圆明园养病!”
胤禛的手一颤,差点把茶杯打翻,他注视着年心言问道:“心言,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搬去圆明园,朕就不能随时去看你了。”
“圆明园安静,自在,臣妾想去。”年心言抚上了胤禛的手,安慰道,“等臣妾养好了病,就回来,与皇上花前月下,岁岁年年。”
“那好吧,朕同意。”胤禛思虑片刻还是答允了,如今因为年羹尧的事儿,心言本就难过,就按她的心意吧。
“谢皇上恩典。”
“那弘晟呢?也同你一起去圆明园?”胤禛问。
“弘晟留下。”
“可弘晟从未离开过你,你舍得吗?”
“舍不得也得舍,臣妾早晚要离开。”年心言脱口道,又立刻转移话题,“他是个男孩子,早独立要好些。臣妾决定让一弦留在翊坤宫照顾弘晟,辰玉随臣妾去圆明园。”
“一弦跟你这么多年,她不在你身边,朕不放心!”
“辰玉虽然年纪轻,但行事稳重,皇上您放心。”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胤禛语气中充满着不舍与无奈,他多想放弃一切跟心言一起去,但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抛下朝政。
“三日后。”年心言说道,“可惜等不到皇后娘娘封后大典了,明日臣妾就去景仁宫给娘娘请罪。”
“心言,是不是因为年羹尧的事儿,你才要走?”胤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不肯错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有点关联,但不完全是。”年心言坦然道,“虽然哥哥是哥哥,臣妾是臣妾,但前朝后宫总会把年心言和年羹尧联系在一起,臣妾和哥哥总是同气连枝。”
“心言在怪朕?”胤禛一脸失落,他爱心言,但他绝不能为了心言去赦免年羹尧,那样天下万民会怎么看他这个一国之君,所有人都会指责他公私不分,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臣妾不怪皇上,这一切都是哥哥咎由自取。”年心言强撑着笑意,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年心言绕到胤禛身后,给他按摩着肩膀,在他耳畔温和地说:“皇上,今夜,臣妾陪你。”
年心言要去圆明园的消息,第二天传遍了整个后宫,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景仁宫内,璟蓉正在试穿内务府刚送来的凤冠凤袍,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得意地站在铜镜前。
“皇后娘娘,您真美!”玥萱赞道。
璟蓉换回便服,坐在凤椅上,不解道:“那年心言究竟想干什么?怎么突然要去圆明园养病?”
“肯定是因为年羹尧锒铛入狱,无颜在宫里啊!”玥萱道。
“你想简单了,年心言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璟蓉冷哼道。
“娘娘,您管她做什么?”玥萱奉承道,“娘娘还是好好准备封后大典吧,奴婢想,那一天一定非常宏大热闹。”
主仆二人说的正尽兴,外面通报,贵妃驾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璟蓉自嘲道,然后抚了抚手,示意请年心言进来。
年心言今日穿了一件浅灰色衣裳,发髻上只簪了几朵黄色的绒花,虽然化着浓妆,但仍旧看着十分虚弱,甚至有些气息奄奄的样子。
“嫔妾贵妃年氏,拜见皇后娘娘!”年心言撑着病体,给璟蓉行了三跪九叩首大礼。
“妹妹这是?”璟蓉一脸疑惑,示意年心言坐下。
年心言坐下便咳了起来,许久才平复,尴尬地说:“嫔妾身子不争气,让娘娘见笑了。嫔妾后日就要启程去圆明园,不能参加娘娘的封后大典,故而提前来向娘娘行礼,望娘娘体恤。”
“妹妹都这样了,怎的还去圆明园?”璟蓉关切地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年心言竟然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多谢娘娘关心,圆明园清净,也适宜嫔妾养病。”年心言喃喃道。
“那弘晟呢?”璟蓉问,“也跟你去圆明园?”
“回娘娘,弘晟留在宫里。”
“那谁照顾他?”
“这就是我要托付给娘娘的事儿!”年心言重重地跪在璟蓉面前,沉沉道,“皇上日理万机肯定无法照顾弘晟,妾身求娘娘,倘若我回不来,求娘娘怜惜弘晟是个没有额娘的孩子,照拂一二,嫔妾感激不尽。”
“贵妃,快起来!”璟蓉亲自把年心言扶起来,不经意间触碰到年心言的手,居然是冰凉的,“好,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委屈弘晟的,本宫正好膝下寂寞,有个孩子,本宫很高兴。”
“那嫔妾就把弘晟托付给娘娘了,嫔妾感激不尽。”年心言瞬间泪目,赶紧用手帕拭去泪水。
“贵妃,你的病真的就……”璟蓉蹙眉道,看着年心言虚弱无力的样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她做过那么多伤害过年心言的事儿,年心言却以德报怨,把弘晟托付给她。
“不瞒娘娘,妾身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璟蓉闻言与玥萱对视一眼,又问:“皇上知道吗?”
年心言微微地点头,强颜欢笑道:“皇上一早就知道,他不让太医告诉嫔妾,其实嫔妾的病,嫔妾最清楚,积重难返,命不久矣。母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嫔妾怕二哥连累弘晟的前途,有一个罪行滔天的舅父,弘晟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妹妹才要走是吗?”璟蓉豁然开朗,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年心言离开紫禁城,就是离开舆论中心、就不会总有人将年羹尧跟弘晟联系在一起了。
“哥哥做出这等事,嫔妾无颜面君,所以,非走不可。”年心言直言道。
“那皇上舍得下妹妹吗?”
“皇上首先是皇上!”年心言浅浅一笑,“或许嫔妾在皇上心中特殊一些,但绝不是不可或缺。皇上心怀万民,还有什么是他舍不下的?”
璟蓉听到此话醍醐灌顶,虽然年心言年纪比小,但却比她活得通透多了。
年心言离开后,璟蓉和玥萱都站在廊下凝视着年心言远去的背影,皆唏嘘不已。
回到翊坤宫后,年心言体力不支,喝了一碗汤药,昏睡了半日,醒来后已近黄昏。一弦在身边守候着她。
“娘娘,您就让一弦跟你去圆明园吧!”一弦一下子扑在年心言身上,伤情道,“一弦,不想跟您分开,娘娘。”
“一弦,本宫也没办法,弘晟只能托付给你照顾。”年心言抚摸着一弦的脸颊,劝道,“弘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死之后,我希望有人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那个人,只有你。”
“娘娘,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一弦固执地摇摇头,“好,我答应您,只要一弦在,咱们八阿哥就不会受一点委屈!娘娘,您放心吧!”
“一弦,本宫此生对不起你和一柱。”年心言紧紧抱着一弦,“让一柱年少丧命,让你到现在都没出嫁。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本宫绝不会带你们入王府。”
“娘娘你别这样想。”一弦回抱着年心言,一字一句道,“我从未后悔过跟着娘娘,我想一柱也是,所以娘娘,我们姐妹俩跟着娘娘,无悔。”
“娘娘,皇上来了!”高无虑禀报道,然后深情凝重地跪在了年心言面前。
胤禛走到年心言身边,坐到床榻上:“心言,感觉如何?要不要再让秦太医看看?”
“不用了胤禛。”年心言微微一笑,“老毛病了,喝点药就行。”
胤禛让高无忧高无虑和一弦都下去,自己要跟心言单独待一会儿。年心言披上一件斗篷虚弱地靠在胤禛身上说道:“胤禛你还记得吗?咱们在橙月阁的日子,多么轻松惬意,阿婳承欢膝下。”
“心言想阿婳了?”
“阿婳如果还在,比念初还要大,一定出落的标致可人。”年心言畅想着女儿如果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阿婳自小长得就很玉雪可爱。”胤禛自信地说,语气渐渐地变得失落,“有时候朕觉得自己很无能,连自己的女儿都无力保护。”
“胤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寿数,这不怪你。”年心言吻了吻胤禛的唇瓣,胤禛的泪水却夺眶而出,他回吻着心言,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心言,等璟蓉的封后大典一结束,朕就搬去圆明园跟你同住,咱们还住在雍年阁,跟从前一样。”
“好!”年心言伏在胤禛起伏的胸口,又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