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剩一年

“皇上可真英明。”尔思无奈地跪了下来,“那皇上为何不处死我们父女?”

胤禛沉默了,尔思恍然大悟道:“原来,皇上是不想让贵妃娘娘知道这件事,毕竟我是她带进宫的,你怕她知道了她会自责害了八阿哥。”

“也不全是。”胤禛如实道,“毕竟你在年羹尧处受了委屈,朕欠蒙古一个交代,如今,朕跟你们两清了。你走吧!”

说罢,胤禛决绝地离开延禧宫,那日黄昏,尔思坐上了离开皇宫的马车。

马车疾驰着,尔思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远的紫禁城,不仅长叹一口气,自己与大清后宫终究无缘。

与此同时,年心言站在城门楼上,送尔思最好一程,离开紫禁城未必不是好事,最起码,她的身体与灵魂都自由自在了。

时光匆匆,岁月最公,从不格外优待任何人。

转眼,便来到了雍正二年十二月二十五,距离除夕还有五日,紫禁城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可明年年家的命运如何,年心言也不知道。自年羹尧平定了西北,越来越肆无忌惮,胤禛对他日渐不满。

十月份,年羹尧进京请训,汇报西北情况,这是他外放后第三次入朝觐见,为期一个月有余。[

年羹尧进京之初,雍正帝高度重视,专门让礼部拟定仪注。礼部侍郎三泰所拟仪注让雍正帝不满意,被降一级。年羹尧“进京陛见,沿途垫道叠桥,铺面俱令关闭”,陕西巡抚范时捷、直隶巡抚李维钧跪地迎送,他从广宁门(广安门)进京,王公大臣亦跪接于广宁门外,年羹尧策马而过,毫不动容。王公下马问候他,他也只略点头而已。

年心言闻之,触目惊心,哥哥此举,惹怒了所有的王公贵族,其行为,令人发指。于是写了多封家书,劝哥哥低调,但年羹尧全部置若罔闻。

年心言气急,决定不再管年羹尧任何事。

“娘娘,您真的不管二少爷了吗?”一弦粗磨道,“二少爷这个样子,迟早触怒皇上。”

“不是我不管,是二哥狂妄自大,已经不听任何人劝了。”年心言一脸平和地做着寝衣,“昨日大哥来信,说父亲劝他,他都不听。我觉得,皇上能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二少爷居然当众给怡亲王难堪。”一弦无奈地摇摇头。

“怡亲王是看在颂儿表姐的面子上,才不跟他一般见识,算了,自己的人生,让他自己负责。”年心言又专注起做寝衣,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

一弦一边拍打着她的背,一边劝道:“娘娘身体欠佳,不要劳累了,这段日子娘娘闲下来就给皇上和八阿哥做寝衣,已经做了好几件了,够穿了。”

“不够,还得多做一些。”年心言说。

自从入冬之后,年心言明显感觉自己的身子急转直下,不仅格外怕冷,稍微站一会儿就会觉得异常虚弱,有时候咳嗽的厉害,还会带出淡红色的血丝。

虽然秦太医每次给她诊完脉,都会告诉她无大碍,但是她知道,秦太医没告诉她实话。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怕是将不久于人世,现在就想趁着体力尚可,多给胤禛和弘晟,做些简单的寝衣。

除夕夜前夕,胤禛在养心殿召见了秦太医,询问年心言的病情,岂料秦太医直接跪倒在地。

胤禛感觉不妙,蹙眉问道:“怎么?贵妃的身子,出问题了吗?”

“回皇上,贵妃娘娘,娘娘只怕,只怕……”秦太医支支吾吾道,“只怕活不过明年了。”

高无忧和阮洛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皆望向胤禛,胤禛拍案道:“不可能,心言不是好好的吗?”

“回皇上,娘娘的母亲高龄产女,娘娘身体孱弱,本就难以活过四十……”

“就说四十,还有七八年呢!”胤禛强调道,语气都在颤抖。

“皇上,容臣说完。”秦太医拱手道,“娘娘接连产子,损伤身子,又引产一次,更是雪上加霜,加上心力交瘁,所以……”

“当真无药可医了吗?”胤禛伤情地问。

“臣无能。”秦太医遗憾地摇摇头,“臣能做的,就是让娘娘在余下一年的日子,减轻痛苦。”

胤禛挥了挥手,让秦太医下去,随即吩咐高无忧道:“你去通知无尘,让他去民间遍寻名医,为贵妃诊治,谁能治好贵妃的病,就入职太医院并赏千金。还有,取消除夕夜宴,让各宫嫔妃留在自己宫里守岁。”

“奴才遵旨。”高无忧说。

阮洛给胤禛换了一杯茶,安慰道:“皇上,说不定明日无尘大人就会带来一位名医,就能医好贵妃娘娘。”

“但愿吧。”胤禛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没什么事儿,你就动身去景山寿皇殿吧。”

“不,今年奴婢不去,留下陪着皇上和贵妃娘娘。”阮洛说。

“有你这句话,朕很欣慰。”胤禛勉强地撤出一抹微笑,“多去陪陪自己爱的人吧,库房里的龙井茶,给十四弟带一些,朕记得,他喜欢喝。”

“奴婢知道了。”

景山寿皇殿虽然并不遥远,但不巧的是,前几日大雪刚刚融化,就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前路艰难,但阮洛从没想过要退缩,依旧冒着风雪砥砺前行。

允禵已经在院门口等候了三日,他很害怕再也看不见那朝思暮想的身影。自他送给胤禛,想要撮合无尘和阮洛的亲笔信。他内心已经骂了自己一万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想法。

太阳渐渐西沉,守卫们急着锁门下岗,都催他回去,说阮洛这个时候不来,就不会再来了,过了年再说吧。

允禵却固执己见,非要等下去,他坚信,阮洛会来的。

可他等到第二天子时,却不见人来,允禵深感不妙。哀求守卫去寻一寻阮洛。守卫们当然不肯,强行锁了门。

门内,允禵近乎绝望地嘶吼着,没有人能了解他内心有多绝望,多无可奈何。

除夕之夜,翊坤宫内一片喜庆祥和,胤禛处理完公务,便换上了年心言亲自为他做的便服,一家三口一起用膳。

用完膳,胤禛抱着弘晟在殿内玩骰子,年心言一边欣慰地望着父子俩,一边在做衣裳。

“我们弘晟又长高了,过了今天,你就四岁了。”胤禛欣慰地摸着弘晟的脑袋,他多希望弘晟长得快些,能跟他一起保护心言。

“皇阿玛,弘晟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弘晟欣慰地拿出自己写的字,展示给胤禛看。

“弘晟这么小,就写的那么好?”胤禛赞许道,“比你三哥四哥小时候强多了。”

弘晟听到皇阿玛的夸赞,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皇上,弘晟还小,不禁夸。”年心言无奈地摇摇头,吩咐一弦道,“夜深了,一弦,带弘晟去睡觉吧。”

“怎么不能夸,我觉得咱们的弘晟,是最好的孩子。”胤禛掂起弘晟亲了一口,把他抱给一弦。

一弦带着弘晟去睡觉,高无忧和高无虑也退出殿内,一左一右地站在殿门口。

胤禛坐到年心言身边,拿开她手里的衣服:“别做了,仔细眼睛疼,难道心言也想戴一下西洋眼镜?”

心言噗嗤一笑:“皇上惯会打趣臣妾,对了,您怎么取消了除夕夜宴?”

“总看那些歌舞,也是无趣,还不如单独跟你在一起,来的自造。”

年心言忽然鼻头一酸,别过脸去,她多想问问胤禛,是不是知道她命不久矣,看不见来年的烟花,才来陪着她?

但她不想扫兴,终是三缄其口。

胤禛看见年心言夜以继日给他和弘晟做衣服,便心如刀割,但他却不能在心言面前,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悲伤,那样她会不安心的。

年心言靠在胤禛的怀里,摸了摸胤禛两鬓斑白的头发,感慨道:“胤禛,你一定要节劳,注意身体,君安,才是百姓之福,我看你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我老了。”胤禛紧紧抱着她,生怕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抱着她。

“胤禛万岁,怎会老?”年心言握着胤禛的手。

“心言,我昨日做了个梦。”

“哦?什么梦?”

“是个美梦!”胤禛饶有兴致地说道,“在梦里,你我是一对寻常夫妻,白日里我在外谋生,你在家照顾孩子,晚上我们一家人在家里吃饭,热热闹闹。”

“这果然是个美梦。”年心言感慨道,“其实我很期待这种日子,没有皇帝嫔妃,没有王公贵族,只有平淡如水。”

胤禛从梳妆台钱拿了一把梳子,又重新坐回年心言身边,给她梳了起来:“真是许久都没有给你梳头了。当得皇帝,就当不了好夫君,”

“在心言眼里,胤禛就是最好的夫君。”年心言肯定地说,“时光匆匆,那日发现我都生了许多白发,想想我也三十多了。”

“没事,我们不就是要白首偕老的?”胤禛强调道,“等咱们弘晟长大,成婚分府,给咱们生一群皇孙,咱们就等着含饴弄孙吧。”

“我倒盼着这一天。”年心言不免暗自叹息,可惜她等不到所憧憬的美好的未来了。

景仁宫内静的可怕,璟蓉一个人用完年夜饭,早早地就躺下了,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