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为胤祥无法处置兆佳氏而生气。”胤禛说,“从小到大,我虽然活得艰难,但为着皇额娘,隆科多舅舅还能帮我一二,可胤祥呢?除了我这个朝不保夕的四哥,胤祥基本上孤立无援。”
“王爷又想说胤祥少不得兆佳氏家族的帮助,我就知道,什么感情,永远比不上利益。”年心言有些疾言厉色,委实把胤禛惊着了。
“心言,你是个明白人,自胤祥跟我走上夺嫡之路,他就无法回头了。”胤禛一改往日轻松地神情,严肃地对她说,“兆佳氏哪怕是始作俑者,胤祥也不能休了他,为了兆佳氏的扶持,也为了弘暾,理智都不允许他那么做。”
“看来说的没错,最是无情帝王家。”年心言苦笑一声,“王爷,若我不是年家的女儿,您还会娶我吗?”
胤禛不想用善意的谎言欺骗她,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好,我知道答案了。”年心言满脸伤情,“其实我若不是年家的女儿,哪有嫁给王爷的资格,这个假设,不成立,原是我不该问。”
“其实帝王家,也有真情。”胤禛不知不觉坐在了年心言身边,本来打算抱抱她,她却躲开了。
以身体尚未痊愈为由,让胤禛败兴地离开了橙玥阁。
从橙玥阁出来,胤禛本想去碧玥阁看看李成念,刚走到碧玥阁门口,又改变了主意,回了书房。
今夜月色迷人,年心言依着门栏,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一弦给她披上一件斗篷。
“刚才小姐不该和王爷那般说话,既然小姐知道一柱的死有蹊跷。”
“我是故意这样做的。”
“故意?”
“我装作与王爷产生隔阂,害死一柱的人才会放松警惕,咱们才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可我担心,王爷就此疏远了小姐。”一弦担忧道。
“他若心里有我,这不算什么。”年心言坚定地说,“若王爷心中没我,何谈疏远不疏远?”
不久后,皇宫传来旨意,说阿筠快封郡主了,皇上和德妃想见见阿筠,也想见见胤禛新娶的侧福晋。
胤禛,年心言带着阿筠,三个人一同坐马车入了皇宫。
进宫朝见皇上,必得身着侧福晋朝服,深蓝色的朝服,精致的旗头,趁的年心言别有一番风韵。
一路上阿筠都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双手紧紧抓住衣角,似乎很紧张。
“阿筠,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胤禛问。
“没,阿玛,我没紧张。”阿筠松开了手,视线不经意间移到年心言身上,又迅速地移开。
“阿筠,你是跟我坐一起不自在吗?”年心言一脸慈爱地问。
“没事,年福晋不是外人,你怎么自在怎么来。”胤禛宠溺地看向年心言,年心言却看着阿筠。
“我跟年福晋第二次见,有些紧张。”阿筠唯唯诺诺地说,“还望年福晋不要见怪。”
“阿筠,虽然你我名义上是母女,但年岁相仿,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年心言热情地搭上了阿筠的手,阿筠却被吓的一激灵,年心言不知所措地撤回了手。
怎么回事,年心言非常纳闷,阿筠怎么这么怕自己?
紫禁城的宫道好深,似命运,一眼望不到尽头。
年过花甲的皇上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爱新觉罗玄烨自八岁登基,今年已经是他执政的第五十一个年头。
岁月的磋磨让他骨瘦嶙峋,眼里没有一点光亮。相比之下年遐龄还比康熙年长几岁,但依旧耳聪目明,神采奕奕。
千古一帝,是光环,更是无尽的压力。
“儿臣,雍亲王侧福晋年氏,拜见皇阿玛,愿皇阿玛万福金安。”年心言给皇上行叩拜大礼。
康熙放下朱笔,朝下一看,恍惚了一下,说道:“好啊,年遐龄的女儿,果然不一般,老四,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啊。”
“是,儿臣知道。”胤禛说。
老太监在康熙的示意下,去养心殿的内殿拿出一个锦盒,老太监捧着锦盒走到年心言面前。
“这是孝懿皇后生前的爱物,珐琅彩绘手镯,今日,朕便赐给你了。”康熙满脸笑意,对年心言说。
“皇阿玛,这是皇额娘爱物,儿臣何德何能,实不敢受。”年心言跪下道。
“没事,孝懿皇后抚养老四,就算朕替孝懿皇后给儿媳的礼物。”康熙吩咐道,“老四,给你福晋戴上。”
“谢皇阿玛恩典。”胤禛谢恩之后,拉着年心言纤细的手臂,将珐琅彩绘手镯给年心言戴在了手腕上。
大小尺寸正合适,跟量身定做一样。
“谢王爷!”年心言小声说,又转向康熙,“儿臣谢皇阿玛厚爱。”
“老四,你带年福晋和阿筠去永和宫吧。”康熙又打开了奏折,“等晚些时候,朕也去永和宫,跟你们一起用晚膳。”
胤禛他们走后,康熙原本想在奏折上批知道了,一不留神居然把“道”这个字写错了。
总管太监梁公公无比震惊,他服侍了康熙四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康熙写错字。
“摆驾承乾宫!”
梁公公还没反应过来,康熙已经走出了养心殿。
承乾宫原来是孝懿皇后的寝宫,孝懿皇后薨逝后,皇上就没再安排其他妃嫔居住。
里面所有的陈设都仍保持着皇后在世时的状态,每天宫女都要仔细打扫一遍。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皇上始终没有勇气踏入承乾宫半步。
康熙缓步走进承乾宫,只许梁公公一人跟着,他坐在了孝懿皇后生前睡过的榻上,不自觉地躺了下去。
“表妹。”康熙轻唤一声,眼角的泪水顺着饱经沧桑的脸颊流下,摸了摸孝懿皇后用过的枕头。
梁公公率先抽泣起来,康熙不解,问道:“你哭什么?”
“回皇上,奴才看见年侧福晋,恍惚间把她看成了孝懿皇后。”梁公公情难自已地哭倒在地,“奴才以为,主子娘娘回来了。”
“胡说什么,那年氏长得跟表妹半分不像。”康熙坐起身,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容貌不像,但神韵像极了主子娘娘。”梁公公渐渐止住了哭声,“皇上也觉得像,才会把镯子送给她。”
“放肆!”康熙指着梁公公,怒道,“谁准你揣测圣意。”
“奴才不敢!”梁公公跪在地上哀求道,“皇上,主子娘娘走了二十三年了,您该放下了,就算您赐死奴才,奴才也要说。”
“说,今日,朕就许你放肆一回。”
“那年,孝诚皇后薨逝,皇上悲痛欲绝,把心中的感情藏了起来。直到主子娘娘进宫,您才得到一丝安慰,主子娘娘也明白,你把她当成了孝诚皇后的替身,所以孝昭皇后崩逝数年,你都没想过立她为皇后。”
“胡说,朕什么时候把表妹当替身了?朕不立她,是因为……”
“皇上,您不说原因,娘娘只会认为,您觉得她不配当您的正妻,当大清国的皇后。”梁公公朝康熙深深一拜。
“原来表妹一直误会朕了,可她为什么不来问问朕,究竟是何原因?”
“主子娘娘善良大度,不敢让皇上烦心,不过,在娘娘最后的时刻,奴才给她送去了册后的诏书,那一刻,娘娘终于完成了夙愿,成为了皇上的正妻。”
“好了,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偌大的承乾宫,就剩下了康熙一人,他又坐在了孝懿皇后的梳妆台前,拿起一把雕花木梳,梳起了自己花白的辫子。
“表妹。”康熙凝视着梳妆台里镶嵌的铜镜,长叹一口气,“朕不立你为皇后,不让你入住坤宁宫,是为了不克你。朕平了三藩,造的杀孽太多,已经报应在孝诚和孝昭身上,朕实在不想连累你,却没想到,你会因为此事郁郁寡欢,最终香消玉殒。”
或许是太过想念,又或许是老眼昏花,康熙竟在铜镜里看见,孝懿皇后在朝他微笑。
面若桃花,语笑嫣然,一如初见模样。
“表妹,你知道吗,胤禛的侧福晋,她的神情和仪态,像极了你和世祖皇帝的孝献皇后。”康熙自言自语道,“或许,朕不该把她赐给胤禛。”
“罢了罢了!”康熙泪流不止,哽咽道,“我看胤禛也把她放在了心里,我只求他们能够长相厮守,别像我们……”
守在承乾宫外的梁公公,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阵悲天悯人的哭声,他不自主地望了望承乾宫的门匾,潸然泪下。
永和宫位于承乾宫之东、景阳宫之南。德妃从受宠开始就一直住在了此处,六个子女皆出生在永和宫。
自康熙四十一年,皇九女去世,德妃在世的孩子唯有胤禛和十四爷胤祯二人。
胤禛进入永和门便心事重重,他知道额娘一向忌惮孝懿皇后,如今孝懿皇后的爱物正戴在年心言手腕上,会不会……
他在想,要不要提醒她把那镯子摘了。
“王爷,您先帮妾收一下。”
胤禛还在犹豫,年心言就把镯子递了过来,他点点头,接过镯子收到衣服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