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站在营帐之外,目送顾玉章消失在视线内,他何尝不是自己心中的英雄呢,有他在,心里总是踏实的。看着师公远去是逍遥自在,看着勉之远去却是征战沙场,他多想勉之也能像师公一样,可若没有勉之、兄长、父亲、公公这些将领,北境的百姓还如何过着平静的日子,或许此刻的他们,正在与心爱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慈祥的父母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如何能想到一墙之隔的战场上是战士们付出血的代价换取的平静,她终于明白了父亲小时候带她在军营中,常教导她与两个兄长的话,只有强大起来,才有话语权,战场是个流血的地方,但每一滴血,每个生命的付出都要有价值。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父亲的话萦绕在自己脑海中。
静轩在营帐中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小妹进来,于是给家悦喂完药后便拿了一件外袍出来,给静和披上。
“二哥,你怎么出来了,家悦怎么样了?”
“子苓随身备着四季春归的药丸,已经给家悦服下了。我命人给益冉和子苓安排了住处,进来吧,天凉了。”
静和跟着二哥回到营帐,看着床榻之上的家悦,眼中湿润着,“对不起,二哥,我还是没有保护好家悦。”
静轩坐在床边,为家悦整理好被子,拿出一块断了的玉牌,“小妹不用自责,家悦曾给我写信说你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了笑面佛和许多漂亮的小衣服,又送了她羊脂白玉的首饰,这断了的观音赐福应该就是小妹送给家悦的,那藏心箭好在打在玉牌上,玉牌断了一分为二,若是没这玉牌,怕是二哥与家悦已经阴阳两隔了。”
静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擦拭掉眼泪说道:“我知道家悦喜欢羊脂白玉,有幸得到一些上好的玉料,便向无相寺的方丈大师询问了观音赐福的样式,请匠人打造,又请了方丈大师开光赐福,家悦很喜欢,最终还是碎了。二哥,婚宴上人多冗杂,家悦有些乏了,便与齐家叔母先回房间了,我让妙筠、洛商一直跟在身边的,可还是没有想到平止、邙生与那个铜铃女剑客同时出手,劫走家悦,要挟你换取梁城。”
静轩走到静和的身边,蹲下身,为她擦去眼泪,说道:“小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有勉之与大哥联手,放心吧。家悦是个善良有福报的人,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会坚强的。”
静和点点头,“二哥,邙生被子苓杀了,但平止的死有些蹊跷。”
静轩坐下来,问道:“说说看。”
“二哥,勉之的游龙剑,是剑气化作游龙,需要极强的内力与剑意相融合,可平止放出一只紫貂,救铜铃剑客,那紫貂像是有灵智,能化作一只猛禽,被我重伤后,恢复原形,摇摇欲坠,身体变得透明,竟然凭空散去了,平止被勉之的死侍扣押后,也同时断了气。”
静和的话,让静轩陷入思索,“那紫貂出现时可是泛着寒气而来?”
静和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确定的回答道:“有的,化作猛禽之身,挥动翅膀便可成冰。”
静轩深吸一口气,“那就说得通了。”
静和有些不明白,:“二哥,这是什么东西?”
“小妹,勉之手中的游龙剑,世人皆知是一把绝世宝剑,可即便是上一任游龙剑的主人与韩山师公不相上下,也未能做到随意幻化游龙,可勉之如今的修为与师公相差甚远却早已能与游龙剑相融合,最大的原因在于勉之的母亲出身文家。文家祖上曾出过强大的灵器训灵师,血脉传承中,也是罕见,偏偏勉之的母亲有灵根,文家又存有训灵藏书,据说顾伯母在世时,但凡灵器,在她面前都要乖乖听话,另一方面,就是驯养灵兽,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紫寒雕,曾经在战场上本体异化成上千只,将黑水的士兵冰冻在冰河之中,很厉害,可这极耗费心力,也是顾伯母不将此术传给玉楼和勉之的原因。这也是顾伯母早逝的根本原因,并且给文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勉之的舅父,留下遗言,将此术列为禁术,藏书全部销毁,避免被居心妥测之人利用。”
静和大概从二哥的话语中听出些门道,也算是知道了自己婆婆身故早逝的原因,“二哥,那游龙剑威力强大,勉之未曾学过寻灵之术,怎么降服的呢?”
静轩耐心的解释道:“或许是缘分,也或许是勉之有顾伯母血脉中灵根的传承,游龙剑是顾伯母的收藏,可顾伯父与玉楼都试过,无法降服,灵剑必须自己降服才能发挥威力,所以一直在谷丰城的藏剑室,小时候我与勉之在里面玩耍,无意中触动了机关掉进了内阁,正是这把游龙剑的所在之处,我姚家用枪,只觉得那把剑很威风,可勉之自小练剑,气息微动,游龙剑便发出攻击,我们俩被震了出去,勉之不死心,吵着一把剑而已,还如此倔强,便猛地又窜了进去,被游龙剑耍的像个猴子一样,一身狼狈还不肯罢休,顾伯母感知到游龙剑的异动,与母亲赶来之时,勉之满手是血握着游龙剑,像是在较量决斗一样,母亲要制止被顾伯母拦住了,静静的看着勉之咬紧牙关,与游龙剑向抗衡,勉之使劲全身气力,像是体内爆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怒吼一声,游龙剑出鞘,围绕在勉之周身旋转,顾伯母点点头,示意我们勉之拿到了游龙剑,并且告诉勉之使用游龙剑的法门,连续几日,勉之将剑法与游龙剑相融合,他每次练剑,气力全出之时,总会伴着一条淡淡的细小的银龙,顾伯母就告诉勉之用自己的血喂养游龙剑,银龙便一日一日凝实,与勉之的剑意完全融合。”
“原来是这样,难管当日在卧云峰上风鸣剑向我袭来,勉之只是挥挥手,游龙剑就将风鸣剑制服了,剑中王者竟然是喝着勉之的血养出来的。二哥,平止的紫貂是不是与我婆婆驯养的紫寒有些关系?”
静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可能,但顾伯母身故前早已将紫寒散去了,那是凭借血脉之力驯养的灵物,但能肯定的,是这只紫貂必然出自文家之人、寻灵之术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文家具有灵根的血脉,第二、通晓训灵之术,这件事还是要等勉之回来再说。”
“也是,二哥,最近的事情一件挨着一件,我还没来得及与勉之说,等他回来吧。”
静轩看着小妹心里似乎还有事情,问道:“小妹,那铜铃女剑客的身份是不是很特殊,让你有所顾忌。”
静和点点头,将铜铃女剑客的事情与静轩说了一番,“二哥,我觉得此事太过突然,太子作为储君,祸害我们姚家也没有动机,所以我让南无月将她关押起来,封锁了消息,等家悦好些再说。”
静轩欣慰的点点头,小妹真的长大了,不会像以往冲动了,“嗯,等大哥和勉之回来吧,这次姚家遇刺,家悦被劫持,梁城之战,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一定有据可查,慢慢来。”
“二哥,确实有据可查,这段时间我与大哥商量严格管控小关城的出入人员,并且入城发放印鉴,出城退还,父亲知晓此事,应该已经在城中排查了。”兄妹来说话间,看着家悦,“真希望家悦能好起来。”
“会的!我们要相信大哥和勉之。”静轩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静和知道他心中的焦虑、担心,并不像表面这样冷静,若是家悦有个三长两短,二哥要么会发疯,要么一蹶不振,她心里也祈祷着家悦一定要平安醒来才好。
扎木伦的沐筱回到营中心情复杂,顾玉章横空出现,不仅令西铭军有了转机,还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何保全库尔与图仑两部的势力才是如今最重要的,考虑着如何撤军之事。
帐篷之外,索琛求见,“二皇子,姚静隐的军队出现了。”
“什么?”沐筱一惊,王庭选择八月十八进攻,本就是吃定了只有姚静轩一人为主帅,并且挟制了家眷作为筹码,逼迫姚静轩放弃梁城,即便是顾玉章出现在战场上也没有见到那位姚家大公子,突然出现定然不是好事,询问道:“难道他越过了狮牙峰,从后方堵住了我们的退路?”
索琛点头,“不错。”
沐筱忧郁的闭上眼睛,思索着,传信兵前来报告,“二皇子,西铭军的战鼓又敲响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可有进攻吗?”索琛问道
“没有,前哨部队在营前叫阵后便走了。”
索琛回答道“保持警惕,不要乱了阵脚。”
半个时辰后,西北部传信兵前来报告“将军、二皇子,姚家大公子的军队战鼓鸣响,与我们有摩擦,但撤回去了。”
“伤亡如何?”
“回将军,我们一个守备营仅剩下十几人,若不是姚家大公子撤走,一个营就没了。”
索琛倒吸一口气,“从中军调取一队兵马支援西北部防御。”
“是”
传信兵领命退去后,沐筱睁开眼睛,“将军,顾玉章出现下梁城,而大哥的军队还是没有支援我们,说明新城有顾玉楼在指挥,大哥为了保住哈尔部落,暂时不能动,父汗也没有继续派兵增援,说明托普王帐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西铭作为主战场的姚家对手是我们,能威胁到父亲的还有一个燕北郡守顾颐山。”
索琛眉头紧锁,“顾颐山若是出兵,只怕黑水接应我们东部战场的计划要消亡了。”
“战场上姚家那位大小姐身后高手如云,若不是她灭掉了平止、霜玲、邙生,同时让我们误以为姚家的中心在正面战场,忽略了姚静隐的行踪,我们也不会陷入被动。”沐筱气的一拳捶在桌子上。
索琛叹息着摇摇头,“二皇子,说这些已是无用,还是想想如何撤兵吧。”索琛与沐筱开始研究如何突围之事。
不到两日的时间,姚锦成调动西铭军队,分别增兵姚静隐和顾玉章,兵力上已经超过了扎木伦的兵马。可顾玉章与姚静隐就是围而不打,白天晚上时不时的轮流叫阵,一点一滴的残食着扎木伦的军队,却不大举进攻,使得扎木伦军中人心惶惶,加上粮草被断绝,大军坚持不了十日。沐筱已经开始焦虑,索琛将军建议毕其功于一役,集中火力向北突围,突破姚静隐的封锁,退回图仑与托普交接的范围。
于是将突袭时间安排在丑时出兵,姚静隐的流火营作为前锋,摆出雁形阵与扎木伦的大军相抗衡,雁形阵随着战况变化,两翼演化为圆形阵,将敌军包围其中,流火箭为主力,当真是瓮中捉鳖,中军一字长蛇阵法强攻。与此同时,顾玉章的军队也没闲着,从后方先是火炮开路,流火箭紧随其后,摆开叠阵,远攻扎木伦的后方,只见扎木伦的营地火光滔天,营中队形已经涣散,四处逃窜,顾玉章派出骑兵厮杀擒获。
沐筱负责突围,索琛负责垫后,被姚静隐与顾玉章两头打的损失惨重,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战火之中,血流成河,沐筱看着眼前不断倒下血泊中的子民,咬牙说道,“将军,我们没法再战了,投降吧。再战下去,图仑和库尔就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了。”
索琛咬咬牙,同意沐筱的说法,叹息了一口气,挂起投降的旗帜,命令收兵。天色渐渐明亮,顾玉章与静隐会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顾玉章问道:“损失如何?”
“流火箭损失严重啊,小妹又该说我乱花钱了,人员伤亡尚可。”静隐回答道,“不过,勉之啊,你这火炮开的太猛烈些,我都怕你轰我这边来。”
“哈哈哈,大舅哥,我还不敢,万一静和找我算账怎么办。”顾玉章嘴角一笑。“沐筱这次主动投降倒是个意外。”
静隐也是这样认为,“沐筱一向是心高气傲的人,交战这么多年,主动投降还是第一次,这也说明沐筱不是个庸才,战场上库尔与图仑的男子死伤接近三分之二,两个部落的战斗力已经微乎其微了,这还要感谢顾伯父震慑住托普王帐与黑水那边。”
“一家人哪来这些客气话,只要以后你别把我夫人叫回娘家就行。”顾玉章嘴角一笑,“走吧,大舅哥,去找沐筱聊聊吧。”
“也好。”两个人边说边聊的走向关押沐筱的营帐。
沐筱的穴位被封住,双脚被锁链锁住,一个人坐在营帐之内,竟然有心情喝杯热茶,静隐走进来看着情形,问道:“二皇子心情不错,觉着中原的茶如何?”
沐筱气定神闲的说道:“甚好!”然后给顾玉章、姚静隐两人倒上一杯,“我不是巫医,不会随手下毒,请吧。”
顾玉章和姚静隐相视一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静隐说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是第一次见二皇子投降,而且还这么悠然自得。”
沐筱放下杯子,“胜者王侯,败者寇,不为别的,被你们俩打服了。”
顾玉章继续抿了一口茶,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所有投降的子民吗?”
沐筱嘴角一笑:“你不会,战场上顾二公子杀敌毫不留情,下了战场的顾二公子还是明事理的,姚家大公子更不会。我的子民还是安全的,这一仗打得痛快,我输的心服口服。”
顾玉章放下手中的茶杯,“沐筱,你的子民是安全的,可你不一定安全。”
沐筱的目光集中在顾玉章身上,“为何?”
还没等顾玉章回答,静隐便说道,“因为你向家悦射那一箭,别说静轩不会放过你,我家小妹的性子也不会放过你。”
沐筱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为此事杀我,我的确没有话说。可你们为什么没把我送到姚家二公子和姚家姑娘的手里,想必是要与我父汗做交易吧。”
“是啊,摩尔圣果。”
顾玉章的话音一摞,沐筱陷入沉思,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得不到。”
“你不行,就加上你大哥沐冬,再不济就打到托普王帐,看看扎木伦王换不换。”
沐筱自嘲的笑了一下,看着顾玉章,“顾二公子,你就算是平了托普王帐,父汗也不会交换。”
这让顾玉章有些意外,扎木伦王的名声素来狡诈些,但虎毒还不食子,顾玉章没有说话,但目光冷厉了一些。
沐筱并没有害怕之意,而是说道:“顾二公子的威名北境无人不知,就算是真要灭掉扎木伦我也相信,何况这次是姚家与顾家联手,你们或许只知道扎木伦汗狡诈善变,唯利是图,却不知道他的自私狠辣到什么程度。”
这番话语哪里像是儿子对父亲的评价,其中深意令顾玉章和姚静隐更是意外,沐筱又一次自嘲的笑笑:“不要这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的狠不仅仅是对待敌人,更是对他自己,就算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对手得到想要的东西。”
姚静隐正色说道:“可你和沐冬是他一直推崇的王子。”
沐筱又一次闲散的倒出一杯茶:“王子?姚大公子,你见过帝王皇权世家的父慈子孝吗?就算是中州那位圣主的三个儿子,也都是一样各自揣着心思,不然怎会有这次梁城之战,齐家悦被劫持之事。”沐筱正正身子说道:“哦,对了,大公子顾着穿越狮牙峰堵截我,顾二公子与夫人一见面便开始攻打我,估计也没顾上了解姚大小姐抓到的女剑客,她可是太子的贴身暗卫,霜玲。”
“不要信口雌黄。”顾玉章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沐筱继续说道,“还有平止放出的灵兽,紫貂,营救霜玲,被姚大小姐打散了,平止气断身亡,说明紫貂是平止以内力精气驯养之物,而这种驯灵之术,早已失传,即便有人通晓,也只有文家中人,文家家主隐于市井不干涉朝政多年,可出了两位震惊中原的女子,一个是曾经精通驯灵之术的顾夫人,令扎木伦、黑水皆是闻风丧胆,就连扎木伦的驱鸟术也只是从中窥探了一二,可惜英年早逝,另一位便是当今的中州圣后,她可有一位大皇子?”
顾玉章赶到静和身边之时,紫貂已经消散,因为家悦的伤势,静和也没来得及提及此事,此时从沐筱口中说出来,必然与大皇子与圣后脱不了关系,不禁想起些幼年的事情,可沐筱既然愿意说出这么多就继续问下去,“沐筱,我很好奇,你这次为什么会吐露这些事情?”
沐筱面色悠然,“或许是这一仗打的惨烈,也打醒了我自己吧,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还是不干的好。况且这次是王庭制定的打法。”
“早知如此,何必兴师南下。”静隐一句话,让沐筱陷入安静,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当是我想吗?当锁定战场在梁城,就意味着库尔部落即便是胜出也将损失惨重,我可不愿意自己的母族沦为炮灰。可王命之下,我没有选择余地。图仑索琛将军一到,我就已经预感到,不会像父汗预判的顺利,可步步算计中,齐家悦身死,姚静轩愤怒之中再难以冷静,冲动之下,西铭军队也会随之大乱,加上中原三大高手助阵,我的胜算还是有的,而战争结束之后,三人即可暗中回去,也可以投奔我扎木伦,圆了我父汗的谋划。可人算不如天算,第一个是姚家姑娘出现,箭法高超,阻断了的那一箭,齐家悦只是重伤并未身死,加上身边高手如云,三大剑客一个被带走,两个被绞杀,第二个是顾二公子的出现,直接接管了西铭军,第三个是姚大公子的堵截,断了我的去路。”
沐筱的手指轻轻点着桌子,继续说道:“所以我说,败得心服口服,我也可以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营帐都是件无所谓的事情,只要我投降,我的子民就能平安无事。我也相信你们能做到。”
“谁在幕后策划这件事。”静隐问道。
“一半月前,大司乘收到消息,称顾二公子旧伤复发,将不久于世,所以新城与梁城两路进攻,为梁城之战做了掩护,之后霜玲往来传信,与大司乘定下了八月十八的战期与劫持齐家悦的计划,霜玲一直都在强调奉了太子之命,拿下梁城之后,西铭小关城与燕北新城都会受到制约,而且拿出了数万辆黄金作为扎木伦出兵的粮饷,这笔买卖,在父汗看来稳赚不亏,况且太子是将来中州之主的人选,便答应了,但与我而言,疑点很多,第一,霜玲每次都在强调太子之命,这暗中交易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当主子的避之不及怎么会摆在明面上,恐怕人不知道太子勾结外敌;第二,平止的紫貂一出,做实了我的疑虑,这绝不是太子一人所为。”
“你对中州的局势分析的还真是清清楚楚,先说清楚,扎木伦汗为什么不愿交出摩尔圣果?”静隐逼问道。
“因为父汗要依靠摩尔圣果炼制的丹药,解毒续命。”
顾玉章惊讶的问道:“巫医作为扎木伦王族的御用医师,还有什么人能给王汗下毒?”
“父汗命扎古泉族长亲自给自己下的毒。”沐筱看着顾玉章与姚静隐惊讶的神情,“不可思议吗?所以我说他的恨,不仅是对敌人更是对他自己。我阿母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认为这个男人是父亲,他只是君王,只爱他自己,事实也的确如此,你们都认为扎木伦部落只有三位皇子,是因为我三人的母亲,分别出自四大部落中库尔、哈尔、图仑,可实际上,他的孩子,不计其数,但凡他看上的女子,不管是十几岁的姑娘,还是几个孩子的母亲,都会被带回王帐宠幸,产下男孩便会送到北部一处荒芜的兵营,那里有婆婆照顾他们,有武师教他们武功,却没有人教他们识字念书,灌输他们只能效忠王汗一人的信念,培养为他的杀手护卫,层层选拔,每一批只有四人能走出兵营,而走出来的条件就是杀掉其他所有人。”
“丧心病狂!”顾玉章面露怒色,静隐的神情也是一样,“那若是女子呢?”
“女子?”沐筱眼中恨意已经掩盖不住,“与父汗而言,女子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女孩子一出生,就会被婆婆带走到青花部落,养大到十几岁,大概模样就有了,长得出众的,送给各部落中的贵族玩乐,余下的,赏赐给每次出征回去的将士,按军功可以挑选带回去做女人。而他们的阿母从孩子出生就面临着与孩子永不相见的命运。”
沐北眼睛猩红“我十岁那年,大哥年长我一岁,我们一起被送进北部兵营,每日与那些孩子一同训练,厮杀,手中的兵器都是真的,那里还有其他部落送来的孩子,日日都有人被抬出去喂狼,我们哀求过,得到的只有他一句,要学会自强,才能保护他,三年的时间,我与大哥抱团取暖,合力出了兵营,阿母满目悲伤,大哥的母亲则是受不了刺激自杀而亡,三弟的母族是图仑部落,到了十岁,父汗要将他送走之时,我阿母提前将此事告诉了她阿母,她的阿母便以死相逼,并不是因为父汗多宠爱她的阿母,而是当时索琛将军征战草原骁勇善战,父汗不能失去索琛将军,便同意了。因为索琛将军的缘故,三弟才成了最受宠爱的儿子,她的阿母为了表示感谢,让索琛将军带走我和大哥,教授兵法,带兵打仗,索琛将军思考后,以身体不佳,早些培养军中指挥将领为由,向父汗提出请求,以父汗的性子,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派出我和大哥,也不会便宜了其他贵族的子弟,便有了后来我与大哥一直在北境战场上的事情。”
“简直不是人!所以沐冬看似懦弱,沐北不务正业,而你性情狂傲,都是演给王汗的么?”顾玉章问道。
“不全是,我的确演了很多,但大哥不是,他的阿母离世后,大哥一度抑郁不振,有索琛将军的教导好了很多,但行事的确会畏首畏尾,否则也不会被顾二公子的前哨兵吓得不敢动了,大哥适合打持久战,更擅长防御战,而三弟一直装作不知道,让自己活的简单些,他并不傻,从不会触碰父汗的底线。”沐筱的说话愈加轻松了很多,说道:“因为父汗的所作所为早已令人发指,但各部落之间牵连甚广,大司乘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稍有察觉就会提前抹杀掉一切可能的危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而父汗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些年都让巫医为自己下药,他的每滴血都是剧毒,他曾说过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对手好过,便源于此处,摩尔圣果就成了他的续命之物,不会给任何人,死都不会。”
静隐与顾玉章听后,不禁有些背后发凉,扎木伦王如此丧尽天良,唯利是图,心思狠辣,有他在,北境绝对不会安分的,不管是操纵此事背后的是文圣后、大皇子、还是太子,扎木伦王都不会拒绝,以后再有利益的诱惑,依旧如此。两人心意似乎是相通的,相互点点头,正在此时,马跃进来询问道:“二位公子,午饭已经备好,请回营帐用餐。”
静隐回复道:“不必回营帐了,端来这里,再加三壶酒。”
马跃有些不明所以,看看顾玉章,“去吧,这仗要换个打法了,自然是要与二皇子喝一杯的。”
马跃很快命人按照两个公子的吩咐将酒菜端来,静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马跃迅速撤了出去,并将帐篷周围的守兵全部撤走,百里之内查询无人后,亲自派兵把守。
沐筱也没有客气,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饮下,“好酒!我今日的话已经够多了,这死前当真是给我备上一顿好酒好菜。还有两位鼎鼎大名的公子相伴,知足了。”
“你还真不能死!”
“顾二公子,能说的我都说了,利用我换摩尔圣果不可能,姚静轩一定不会放过我的,错就是错了,一命抵一命,不算什么。”这或许才是沐筱最真实的性情。
静隐一边咽下嘴里的菜说道:“换是指望不上你了,但你帮些忙应该不难。”
沐筱一愣,“你什么意思?”
顾玉章酒杯在手中晃一晃,悠闲的饮下,“沐筱,今日发现你这个人有些意思,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哎呀,顾二公子,你不要拿我打趣了,我都在你们手中,在我那个父汗眼中,此时保全自己不被顾郡守的燕北军踏平托普就不错了,怎会顾得上我的性命。”又是一杯饮下。
顾玉章继续说道:“能让王汗拿出摩尔圣果的人看来只有大司乘的命,是么?”
沐筱思索着说道:“有可能,因为大司乘掌握着太过机密,又暗中为父汗铲除异己,就连北部兵营与青花部落的事情也是大司乘一手把控。所以父汗还离不开大司乘。”
顾玉章又说道:“那就借着大司乘的力吧,顺便解决掉大司乘如何?”
沐筱放下筷子,正色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静隐解释道:“不仅是大司乘,还有扎木伦王在北境一天,便是个麻烦,此战我们虽胜,但战场上的血不仅仅是库尔和图仑部落的,还有我西铭将士、燕北将士的,我们可不想自己的将士、兄弟不间断的困死在这无畏的战争中,今日你夺了一座梁城,明日我再抢回来,拉拉扯扯,不过是王权争夺路上的棋子,任人拿捏,自己的命还是自己做主的好,你若敢接下王汗这个位置,我和勉之便送你一程。”
顾玉章和静隐知道,沐筱扮猪吃虎这些年不会没有半分经营,图仑部落的索琛是他的老师,库尔部落是他的母族,虽然重创,但仍是战斗部落,不过是需要时间恢复而已,他与大皇子沐冬兄弟之情深厚,必然会有办法得到大皇子的支持,王庭之中也应该有自己的亲信之人,所以最为合适,最重要的,是沐筱投降一事,说明他心中有自己的子民,不是个昏庸之人。
沐筱的眼中情绪复杂,他同样厌倦了这样毫无意义的征战,况且库尔部落与图仑部落将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元气,若是他的父亲绝对不会允许,必然会趁此机会继续削弱两个部落,并入托普,扩大自己的部落势力,他犹豫的是那个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可又自嘲的一笑,他何曾有过父爱呢,对他们只有利用和效忠于他,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你们信我?”
“就像你相信我和静隐不会杀掉投降的士兵一样!”
顾玉章的回答让沐筱心中振奋,可自己毕竟重伤了齐家悦,姚静轩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既要合作就要把这件事说清楚,他看向姚静隐,“大公子,我与姚静轩打了很多年交道,他不会放过我的。”
静隐嘴角一笑,“若是平时,他的确不会,小妹不会,我也不会,更谈不上坐下来与你喝酒,可为了北境的安定,二弟会接受,但前提是拿到摩尔圣果。家悦与腹中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他的杀伤力,不会比勉之差。”
人在伤心欲绝,悲痛之下发起疯来,做出什么事,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尤其是沐筱太了解姚静轩打仗的厉害程度,姚静隐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需要我做什么?”
顾玉章继续倒了一杯酒,放下酒瓶说道:“第一,你配合我们拿到摩尔圣果,第二,我和静隐出手帮你扫清大司乘和他的暗线,除掉你的障碍,第三,便是设计王汗的死顺理成章,至于最终你能不能把自己推到王位上,还要看你自己的手段。”
“条件呢?”沐筱深知交易一定是有来有往的。
“稳住北境的安定,不要再挑起无谓的战争。”
静隐的回答令沐筱很是意外,“仅此而已?”
“那不然呢?”顾玉章看向沐筱,沐筱敬重的看向两人:“明白了,我沐筱今日不敢允诺什么,但三件事可以保证,第一,只要你们有办法策设计大司乘,我就可以掩护你们拿到摩尔圣果,第二,他日我若站在王位上,有生之年,不会向中原蓄意挑起战争,绝不引发战火,我的子民也需要安定的生活。我并不想我的子民像褐墨族一样回到山林之中。第三,绝不在参与中州王权之争,你们若是信我,便干了这一杯。”说完一饮而尽,顾玉章和静隐对这个回答还是满意的,同样举杯饮酒,沐筱掌中用力,酒杯破碎“若我他日食言在先,便犹如此杯的下场,粉身碎骨。”
顾玉章嘴角一笑,不禁摇摇头,沐筱问道:“二公子是信不过我?”
静隐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道:“不用紧张,他叹息的是怎么与我家小妹解释,不是你。”
沐筱灿然一笑,“我多虑了,既是合作,我便要将有些事说在前面,二位或许会觉得我贪心不足,可却是真实的状况。”
顾玉章一边吃菜一边听着,沐筱继续说道“我的核心军队已经被二位击垮,很长一段时间将在恢复期,所以短时间内,只能保存实力,扎木伦各部落贵族支系庞杂,我需要些时间。与此同时,必须重开边境商贸通行,才能保证我的部族恢复生机。”
“可以。”静隐点点头。
沐筱有些赧然,“还有一些贵族需要拉拢,相互压制,收为己用。”
“这是你的事”顾玉章答道。
“可父汗与大司乘的眼线遍布,我没有钱。你们能不能再帮我一把?”
沐筱的话,让顾玉章与静隐同时放下了筷子,有些为难,沐筱看着两人的表情停顿住了,也觉得有些得寸进尺了,可没有钱就是难倒了英雄汉,补充道:“算我借的,利息你们定。一定奉还。”
“不是利息的事。”静隐喝口酒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姚家的钱,小妹说了算。”又看看顾玉章说道“现在已经是顾二公子的夫人,所以顾二公子的钱也是小妹说了算。家悦危在旦夕这事儿,实在难以开口。”
沐筱一听,也的确是自己造的孽,怪不得他人,叹了一口气,又觉得好奇,问道“顾二公子,你家夫人的箭术卓绝,很像一个人。”
“何人?”顾玉章并不意外,因为静和自小就在西铭军中,果然沐筱将目光转向静隐,“大公子,你和二公子早年征战沙场,身边有位小将军,手持银枪,杀敌勇猛,枪法虽然比不上二位公子,但箭术高超,是我在西铭战场上见过箭术最好的一人。可有几年未见到了。”
静隐笑笑回答道“嗯,嫁了人,他的夫君忙着帮她赚钱做生意,怎么会让他上战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