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玩秦国人，我们是专业的

世界上最好的姐夫

也许你脑海里的秦国还只是一统六国，霸气无比的大统一帝国，也许你已知了秦国在春秋时作为老实的陕北汉子而被欺负的一些历史，但你一定不知道，他们被欺负得有多惨，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帝的祖先，曾经受过多少憋屈。这一切，该从跟晋国打交道说起。

那会儿，晋国还是晋献公在位。秦国的秦穆公是个有想法有野心的人，秦国地处西陲，日常只能跟西戎玩，他一直羡慕和向往中原的文化，因此主动结交邻居晋国，要给他们当女婿。春秋诸侯国之间，这种求婚没有正当理由是无法拒绝的，晋献公于是将自己的大女儿伯姬嫁给了秦穆公。这就是成语“秦晋之好”的由来。让秦穆公万万没想到的事，伯姬虽是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好老婆，可她也是个终极“扶弟魔”，以后，秦国的所有麻烦，都由这次结亲而起。而晋国的问题，由一个叫骊姬的漂亮女人引起。

骊姬是晋献公的老婆，她多漂亮呢？沉鱼落雁的传说中，落雁的原型就是她，被当代誉为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反而是个盗版。

骊姬给晋献公生了个儿子奚齐，所谓“女子虽弱，为母则强”，这种强，有时候也会变成伤害他人的心眼。无论是出于对儿子的爱，还是自身以后的保障，骊姬都想把最好的捧给儿子。但是，作为续弦，骊姬自己虽然后来居上，成了晋献公的心头好，可儿子的待遇就完全没跟上了。晋献公有三个优秀的儿子，一个是晋献公的初恋齐姜生的申生，一个是大狐戎姬生的重耳，一个是小狐戎子所生的夷吾，分宠爱和分遗产的人可太多了。此时，晋国的太子是申生，等于说，摆在骊姬面前的大山比愚公还多一座，她要一连除掉三个哥哥，儿子奚齐才有希望问鼎晋君的宝座。

俗话说，功夫不怕苦心人，有了终极目标，骊姬又将目标分化成一个个可实施的小目标，打击和分化那兄弟三人。骊姬搞了一系列小动作，最终想告诉晋献公的只有一句话：你大儿子申生要造反，重耳和夷吾不是帮凶也是图谋不轨的人。诗说，“岂知千丽句，不抵一谗言”，何况还是心爱的美人设计的套路和谗言，晋献公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好端端的晋国自此走了一段弯路，申生自杀，重耳和夷吾分别逃命去了。

晋献公完成历史使命寿终正寝以后，奚齐在骊姬的支持下即位，可历史悠久的晋国积累了那么多王牌家族，并非一个女人和一道遗命就能顺利完成接班的，太子申生的拥护者、现改为支持重耳的大臣里克毫不手软，在奚齐准备上台的当天就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小国君干掉了。儿子死了，骊姬打算把外甥卓子扶上位，里克心说，咱晋国还在乎多添一点血色浪漫吗？卓子也被干掉了。

国内摆平以后，里克派人去邀请重耳回来捡现成，可重耳和团队深思熟虑后，觉得现在时机不对，国内各方潜藏势力太多了，没有坚强的后盾，自己搞不定呀，于是，重耳拒绝了邀请。这下尴尬了，连杀两任小国君，新的领导人又请不回来，怎么办？对，还有夷吾。夷吾当时就很想回去，但老师告诉他，晋国内部不稳定，咱必须找个强大的外援，有底气地回去。找谁呢？秦国。伯姬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姐，秦穆公是姐夫的事实却改变不了。

夷吾派人跟秦穆公说，只要支持他回国，将来把河西的五座城割给秦国，秦穆公当即答应：“没问题，小舅子，姐夫支持你。”又派人跟里克说，只要晋国敞开怀抱迎接自己，将来把汾阳分给他。里克也表示：“没问题啊，反正你哥也不肯回来。”大家收到空头支票，都很乐意帮夷吾，就这样，夷吾顺利回国，成了历史上的晋惠公。

现在，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可晋惠公不仅要做老赖，还要杀人赖账。

对内，他跟里克说：“没有你，我是到不了今天的，可你也连杀了两个晋君，当你的国君好难啊。所以，你明白了吗？”里克忍不住翻脸：“不杀他们，能轮得到你吗？真是‘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敲黑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这里由里克创造。

对外，秦穆公的要账小分队一来，他就以刚即位，国内局势不稳定为由无限期拖延，还说大家都是一国之君，让姐夫理解理解。秦穆公毫无办法。

古人认为，如果你太缺德，别人无法制裁你，那么老天就会来收拾你。这一年，晋国闹灾荒，粮食歉收了。怎么办？大家一商量，有问题，找姐夫呀。

晋惠公派人跟秦穆公说：“姐夫，国家闹灾荒了，河西之地更给不了了，先卖点粮食抗旱救灾吧。”

秦穆公心说，你还有脸来，但考虑到如果国家受灾，可怜的是晋国的老百姓啊，只好召开大家商讨。公孙支说：“如果给了，他们会报答我们，那最好，如果给了，他们还不报答我们，那他们的百姓也不是傻子，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秤。”百里奚说：“天灾的事说不定啊，今年他们，明年说不定就到我们了，而且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国际之间有互相救助的道义，应该给。”秦穆公恍然大悟，对啊，讨厌的是他们的国君，让百姓跟着受苦受难甚至饿死，那就不人道了。

于是，秦国的粮食一车车送到码头，一船船运回晋国，规模之大，在历史上被称为“泛舟之役”。

我给你们表演个现场翻脸

不幸被百里奚说中，第二年，秦国粮食歉收了。不用多想，找晋国。晋国在晋惠公的带领下很快就商量出结果了，不卖。大臣庆郑说，这不太道德吧？另一位虢射赶紧出来表示：“给个屁啊。即使给了，他们也还是会埋怨我们没割让河西五城，憎恨不会减少，反正增加他们的实力干啥？去年上天把晋国都拱手赐给秦国了，秦国人傻钱多，还给我们粮食，现在上天把秦国交给晋国收拾了，我们不但不能帮他们度过去，还要趁机打他们才算符合天意。”

晋惠公听得哈哈大笑：“虢大夫说得好有道理。”庆郑简直被这样的三观震惊了。

秦穆公气得胃疼，如果不是粮食去年给了晋国，秦国的屯粮肯定够渡过灾荒啊。

没办法，秦国人民只好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渡过了最难熬的日子。等情况好了，秦穆公终于忍无可忍，集结军队，攻打晋国。战争发生在韩原，所以又叫韩原之战。刚交战没多久，晋惠公的马车忽然陷进泥坑里去了，正好庆郑在旁边，就呼叫他来推一把车，谁知道，庆郑根本不想搭理，直接装耳背没听到。过了一会儿，庆郑忽然看到一幕，晋国由韩简、虢射、梁由靡组成的一辆战车眼看就要抓住秦穆公了！庆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小人得志，好人没好报的结局，忙急中生智，跑去喊他们赶紧去救晋惠公，这才给秦穆公解了危机。

最终，晋惠公反而被活捉了。晋国大臣只好披头散发地跟着国君来秦国当俘虏。秦国憋了一年多的委屈，终于可以有所安慰了。可谁知道，“扶弟魔”伯姬听说弟弟和老公闹成这样了，当即再次偏帮弟弟，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摆祭台，只要晋惠公君臣前脚被当做俘虏走进了秦国，后脚他们母子四人就点火烧死自己。

秦穆公得到消息，急得直跺脚，如果因为一个讨厌的人搞得自己家破人亡，这不是得不偿失吗？于是，晋惠公没吃什么苦头，巴结了姐夫几句，留下了儿子公子圉在秦国当人质，自己又回国继续当国君去了。

对公子圉，毕竟是外甥，秦国也没亏待他，秦穆公还找了五个侄女嫁给他，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谁知道，当晋惠公折腾完，要走完人生的时候，公子圉生怕国内空虚，竟一声不吭偷溜回国去了。

和晋国每次打交道，秦国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后来，很多年过去，这一辈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秦国此时是秦康公，晋国，晋襄公刚刚挂了。晋国对立谁当国君的问题产生了严重分歧。

朝堂两大势力的狐射姑支持公子乐，赵盾支持公子雍。俩人互相不肯让。于是，赵盾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公子乐在路上干掉了。现在，找回公子雍就可以了。

公子雍在哪里呢？在秦国当人质。赵盾派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秦国，秦康公很开心，就算不能狠敲一笔，也能趁机搞好关系，连忙答应派人护送公子雍回国。因为有了前面几次不友好的经历，秦康公特意多派了人手，就怕路上出岔子。

万事俱备。可是，岔子还是来了。

原来，晋国不是没有太子，只是太子夷皋太小，大家不打算立。但太子的妈穆嬴不高兴了，国君立的太子，凭啥丢弃他？穆嬴三天两头抱着太子去哭，见人就说自己孤儿寡母很可怜，赵盾都被哭得没办法，只好答应还是拥护原先的小太子。

什么？拥立小太子，那公子雍怎么办？

公子雍一行对晋国内部临时反叛完全不知情，还一路唱着陕北民歌向山西进发。

晋国大夫：“老赵，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立夷皋，那公子雍怎么处理？”

赵盾：“当然是打走啊。之前打算立他，他就是我们的国君。现在我们已经确定国君了，那他就是秦国佬派来扰乱我们晋国内部的敌人。对敌人，当然要打啊。”

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就这样，公子雍一行还在愉快地往晋国赶，而晋军已经集结埋伏，准备偷袭秦军了，秦军走到了令狐，忽然一群人冲出来一顿砍，秦军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被切菜似的全剁了，公子雍也被杀死。因为赵盾的决策，晋国瞬间全员恶人。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消息传到秦国，秦康公心痛得差点心肌梗塞先走一步。

自此以后，秦晋算是世仇了，秦国每一位国君即位之前，都要背诵一遍屈辱历史，都要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发誓：总有一天要干死晋国佬。

历史进入战国，秦国确实做到了，可是，彼时的秦国已经不是原来的秦国了，原来这个厚道老实，宅心仁厚的国家，已经完全丧失了原来淳朴的国风，变成了大家口中的“虎狼强秦”。

《史记》原文：四年，晋饥，乞籴於秦。缪公问百里奚百里奚曰：“天菑流行，国家代有，救菑恤邻，国之道也。与之。”邳郑子豹曰：“伐之。”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卒与粟，自雍属绛。五年，秦饥，请籴於晋。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而谋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秦大怒，亦发兵伐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