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国：专治各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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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记载：“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意思是，在西周搞分封建设的时候，按“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划分了各位守土诸侯所拿到的土地，周天子的自留地有方圆千里，公、侯两个爵位在一个梯队，有方圆百里土地，伯爵有七十里，梯队最末的子、男爵有五十里地。五十里，按行政的行政区划，大约相当于一个镇大小。也就是说，西周最初的诸侯，子、男国的领导，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镇长。

楚国就是这样一个楚镇长。

不过，众所周知，楚国是春秋到战国时期地盘最大的诸侯，他们方圆几千里，纵横如今的几个省，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楚镇长是怎么从一个不起眼的子爵小国，发展成了称王称霸的巨无霸？西周至东周的春秋阶段，楚国就像一个贪吃蛇，从自家门口吃到别人家门口，一路横行无忌，教别人做人，就是在这样专治各种不服的途中，他们长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大胖子。

来看看楚国是怎么教做人的。

楚国自称是火神祝融的后人，所以，他们和姬周王朝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因为在建国过程中楚国先祖贡献了一份力量，周天子不得不给予他们一块封地生活。不过，在周人眼里，楚国始终是“非我族类”，所以，在将楚国安置在当时的南方无人区以后，周天子又在楚国的门口分封了许多小的同姓诸侯国，叫“汉阳诸姬”，挡住楚国的扩张。

楚国也曾经很想团结在周王室周围，于是积极地融入主流文化，拼命申请加群，求大家带他一起玩，可中原诸侯们自恃身份尊贵，根本不想搭理他们口中这个地处“十八线城市”的“楚蛮子”，搞得楚国很没劲：难道非要让我学电焊才能让你们眼前一亮吗？

楚国人没有去学电焊，而是自此变得很强悍，以胖揍邻居的方式，让世界重新认识了他。

最开始一个公然让大家眼前一亮的楚老大叫熊通，面对大家的鄙视和无视，熊通不仅胸痛，还心脏痛，他很不满楚国目前的国际地位，人生已经在大海里漂浮，他不能光做淡水鱼呀。而既然下定决心要下海，干脆玩一次闪瞎人眼的操作：称王，和周天子平起平坐。

如果光在楚国这犄角旮旯里称了王，相当于三叶虫在大海里喊自己是霸主，外人是毫不知情的。熊通决定，他要靠外界把这件新闻事件宣布出去，最好的宣传部长，就是被周天子派来监视自己的随国人。

好好跟随侯商量，随侯肯定会说自己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于是，熊通想了个暴力手段，揍他。随国全民一脸迷惑，为什么“人在家中坐，架从天上来？”只好连忙派人去搞外交。见到熊通，随国使者理直气壮：“我无罪。”按当时诸侯各国打架的规则，想揍一个人，你得提出他哪里犯错了，只有正义的使者才有身份去教训别人。

熊通可不管这些，回了句：“罪不罪的无所谓，我主要是想打人了，毕竟我是蛮夷。”这话说的，就像你问插队的人为什么插队，而他的回答是：“因为我没素质呀。”一样欠揍。可问题是，随国揍不赢楚国，只能无语凝噎了。

使者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挨打，楚国这么干，一定有很想告诉人的秘密。于是，使者忙点头哈腰，问楚老大的最终目的。熊通微微一笑很倾城，心说随国人果然敞亮，当时就把自己想称王，请随侯去周天子那边打报告的想法和盘托出。随国使者一脸便秘的表情，心说这不是让咱们这边挨了打，那边又去挨骂吗？拳头和辱骂，随侯选择了后者，毕竟挨骂不疼。

随侯千里迢迢跑到首都洛阳觐见周天子，随侯就结结巴巴地提出了楚国人申请升职加薪的申请，周天子一听果然没客气，开口就为随侯奉献了几炷香的花式芬芳句子，然后让他滚蛋。随侯仰天长叹，人生太难了，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做难人。

挨完骂，随侯灰溜溜地往回赶，路上抽空掏了掏耳朵，希望打通它们的联系，等楚老大暴跳着骂人的时候，能快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然后，随侯又苦练了一会儿心脏病突发的十八种状态，如果楚国还要开战，他就倒地不起，让楚老大亲自跪在地上掐人中求他不要死。

出乎意料的是，当随侯瑟瑟发抖地跪坐在楚国大殿，熊通不仅没发脾气，还非常友好地走下来将他扶起：“辛苦了兄弟，这项任务本来就超乎异常的艰巨，我知道是不可能完成的，咱不扣你绩效奖，还要谢谢你。”

尽管满脸写着迷茫，随侯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第二天，熊通召开全国大会，楚国首都升起一面不一样的旗帜，旗子上刻着醒目的字：楚王熊通。楚国人民心情都很亢奋，以为自己的待遇也会随之提升，其实，楚国称王，老百姓们只不过从楚子的老百姓变成楚王的老百姓了而已。熊通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发表重要讲话：“我们遵循‘周礼’，已经给天子打过申请报告了，而且去的人还是地位非常高的侯爵随侯，可周天子不同意，那么对不起，从此以后，我们楚国人民要辞职给自己打工了。”

众人又是一片欢呼，这一刻，熊通创造历史，变成了历史上的楚武王。与会的随侯在宴会上大吃一斤，原来还可以有这种操作。而周天子那边毫无消息，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因为知道了也管不住，干脆当作不知情，避免肌肉不发达的尴尬。

自此，楚国代代称王，再也不肯做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土包子了，而且，世界那么大，他们想出去看看了。可放眼望去，周边小诸侯国环伺，想出去玩，还得办边防证、出境证等烦琐手续，完全是挡路神啊。在楚王眼里，世界的规则很简单，要么跟我玩，要么变成我的一部分。于是，楚国的邻里关系搞得很差，谁都怕他们动不动跑到自己的领土上一日游。

当你自己不行的时候，谁行都没用

历史到了楚成王时期，中原出现了一个千年难遇的男一号——“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在管仲、鲍叔牙、宾须无、隰朋等一系列名字的辅佐下，齐桓公将齐国也打造成了北方第一国，平时没事就喜欢变身八爪鱼，伸手管管别人的闲事。而且，齐桓公是个优秀的隔壁老齐，一路精准扶贫，帮大家搞建设，扶老太太过马路，深得人心，中原一带诸侯都公认他是“带头大哥”。

楚国周边一直耷拉着脑袋的黄国国君听说后，突然来了精神，大呼“齐侯，我可想死你啦”，随后，便赶紧申请加入中原诸侯的怀抱。齐桓公当然不会拒绝别人的抱团，而有了后台和组织，黄国国君头也不歪了，腿脚也利索了，最主要是腰杆子也直了，只想把楚成王当个屁给放了。

“咱背后可是中原联盟，十几个国家，楚蛮子算啥？”黄国国君经常在国内这么说，别人劝他小声点，不要到处嚷嚷，黄侯满不在乎，继续膨胀：“从楚国的都城郢地到我们这儿可又九百里地，楚国能跨过山和大海来把我怎么样吗？”

还真能，黄国国君的牛皮顺着风吹到了楚成王耳朵里，楚成王二话不说发兵跑了九百里地：既然他不服气，咱就让他漏气，坚决不让“嘴炮”活到下一集。

以黄国战五渣的实力，只消半天，楚国彻底长驱直入，分分钟灭了黄国。电视剧《芈月传》中和芈月谈恋爱的春申君黄歇，就是楚国占领黄国后，把自己人封去了那儿看家，成为世代封君。

听说黄国被灭，远在北方的齐桓公根本来不及反应，毕竟，黄国从版图上消失这件事，对世界来说，不过是地图上挤掉了一颗青春痘，很快就平复下去了。

春秋过了一半，到了楚昭王时期，楚国的历史遗留问题来了个总爆发——当初，楚昭王只父楚平王携手油腻大叔费无极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其中有一出，就是冤杀了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伍子胥的父兄。伍子胥一路狂奔到吴国后，经过十几年的铺谋，终于连劝带哄地带着吴王阖庐的吴国军队反攻楚国来了。即位不久的楚昭王王位都没坐稳，就带着妹妹逃命去了。

楚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路上都没交到什么真心朋友，这会儿，“趁你病要你命”的人纷纷跳了出来，要趁火打劫，戳一下楚国的尾椎骨。旁边的胡国是最积极的，趁吴国还在楚国撒野，胡国国君高唱着天王刘德华的“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连忙派人到边境上把靠近胡国的楚国人全免费逮捕了起来，赠送了豪华监狱套餐。楚国人怎么办？没办法，楚昭王这会儿自身难保，还在沼泽地里逃亡呢。

后来，伍子胥的朋友申包胥千里迢迢跑到秦国咸阳，上演了一出精彩又苦情的“哭秦庭”剧目，秦哀公深入调查后，很受感动，拉着申包胥的手唱了一首：“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随后便发兵援助楚国。毕竟，救楚国也是救秦国自己，楚国要是完蛋了，和秦楚百世敌人的晋国人就开心了。做人呢，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别人开心。所以，秦哀公大手一挥派出几员大将，随申包胥连夜奔赴楚国，与楚将们汇合，驱逐吴国侵略者。

烂船还有三千钉，楚国毕竟正经牛过，只要等喘口气的功夫，他们就能深度呼吸。没多久，在秦国联军的合攻下，吴国节节败退，加上国内有人想篡位，隔壁越国又在暗戳戳地打游击战，吴国只能全线撤回，守老家去了。楚国收复国都，楚昭王又想一番山水迢迢回到了首都。现在，秋天到了，该黄的事要黄了，该糊的国家要糊了，该凉的人也必须凉了。

胡国国君胡豹听到楚国光复的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真凉，只怕再不久，自己比这口气还要凉了。胡国集体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纷纷出主意，要不把楚国人送回去后，再耍点“前面不是我，我被盗号了”的套路，看能不能求得楚王的原谅。谁知道，胡豹是个楞脾气，感慨道：“曾经过了顺气的日子，心中就有了白月光，再不想回去过受气的日子了。”于是，胡豹颤抖着嘴故作镇定地说：“国家兴亡，咱有啥责？那是老天爷决定的。楚国是天吗？我为什么要对他们点头哈腰吸肚子？”

话音刚落，胡豹的话又一次走“顺风快递”投到了楚昭王耳朵里。楚昭王亲切地和臣子们讨论了搞死胡国的100种方法，然后，胡国胡国全家桶套餐顺利加入楚国版图。看着被抓来当俘虏的胡豹，楚昭王笑着说：“你们的兴衰，我楚国还是有本事说了算的。”

尽管楚国进行了报复，不过，自从被吴国攻占首都，周边的小诸侯们看楚老大都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强大如斯的楚国都能轰然倒塌，是不是说明，他们这轮太阳就要落山，现在只剩个空壳子了？长期生活在楚国压迫下的顿国人民想法最活跃，憋屈了大半辈子，他们想跳槽了。当时天下，脱离楚国“魔爪”，就只能登上晋国的“贼船”，顿国君臣商量后，都觉得天下乌鸦肯定不都是黑色，晋国大哥说不定是个好老板。

人生不应该是“我想怎么样”，而应该大胆迈出脚步，“我要怎么样”，顿国人民想清楚了站队问题后，开始甩脸色让大家自己识别了。在春秋战国“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社会环境里，楚国的小跟班陈国也经常欺负顿国，所以，打定主意和楚国划清界限后，顿国人民第一个难看的脸色就是甩给陈国人看的。

陈侯也不自己发作，而是快马加鞭跑到楚国打小报告，毕竟，让拳头大的人出手，自己能省好多事。陈侯说：“我发现顿国人最近看我们的延伸不对，他们一定是要叛出组织了！”

楚王哈哈大笑：“既然他们不想独立拥有姓名，那就冠上我们大楚的姓氏吧！”说完，又开玩笑地对陈侯说：“你明天来楚国当眼科医生吧，我瞧你眼睛挺好使的。”随后，史书又出现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二月，楚灭顿。”

整个春秋时期的楚国，就像一个贪吃蛇，一旦听到谁的牢骚，他也不气恼，无非是楚国领土从此又大了一片。教做人，他们是专业的。

当代有个段子说，从春秋到战国，那是无数场兼并战，如果你搞不清楚春秋的数百个诸侯死于谁手，很简单，二选一，不是秦国，就是楚国。

《史记》原文：三十五年，楚伐随。是也。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