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布的带领下,夏元、田成六人依次上前面见代王行事的丞相将渠。
将渠此人对夏元六人等人的到来表现的很是礼遇有加,并无面见低级官吏的盛气凌人之状。
原本将渠想要赏赐六人金铜财帛等物,以宽夏元等人之心,可行营中因一路逃难慌忙,金帛等财货遗失缺漏,致使行营囊匣如洗,箪瓢屡空。
行营现有的百金与六人分,实在拿不出手,掣襟露肘的将渠遂只能言语嘉奖,各进爵一级,并未任何实物赏赐。
可现在日薄西山,流离失所的燕国,爵位还有何贵重可言,区区长大夫爵位并不被夏元等人看在眼中,视如敝屣,不以为然。
好在六人也明白,逃难的行营没穷困潦倒的找他们要财货已是将渠自持身份不好开口罢了,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因情况紧急,心急如焚的众人在此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对其他事情只能暂且搁置,等安全后再言,现在以急速撤退为主。
双方各怀心思的两波人经过短暂见面交谈后,怕秦军追上的众人,不敢再耽搁,各自收拢兵马,向襄平方向撤退。
如此双方在骐骥过隙之间短暂交谈后,皆各回本阵,率领麾下向襄平方向奔轶绝尘。
可老天似乎不想让夏元、燕王等众如此轻易离去,偏偏要与燕国众人开个有关生死的玩笑。
燕国军队在雪原中擦着寒风刚刚行进不过三里路程,留在后方警示秦军的斥候已经开始点烟示警!
带着夏乌、夏雅、夏束、夏晃、夏汗、夏尹、夏牧几人的夏元回首看着后方冲天而起的滚滚狼烟,一脸阴沉,暗啐一口,手背青筋暴起,声音沙哑道:
“看此情形乘胜追击而来秦军不在少数,不打退追兵很难迅速转离,传令下去,全军被甲列阵,提高戒备,做好与秦军厮杀的准备。”
“唯!”
“唯!”
夏乌几人应声而去,夏元身边只留夏汗等几名骑兵军主,夏元扫视一圈身旁短兵,以及遍布四周的两百骑兵,表情一狞,狠声道:
“全军披甲,准备战斗!”
“唯!”身旁骑士一哄齐应,各自翻身下马,从备用乘马上取下用皮绳扎捆在一起的甲胄。
夏元短兵甲胄皆为铁片制成的扎甲,骑兵所部皆为皮质扎甲,样式上看起来都差不多,唯有材料不同。
继承燕国传统扎甲装备的夏家兵卒,很快在身旁同僚的帮助穿上扎甲样式甲身,甲裙,披膊,兜鍪。
燕国的甲胄很有当代战国时期的特色,身甲上不过颈下不过腰,裙甲下不过膝,为分叉大腿两侧的两裆式裙甲,披膊只保护肩膀两侧部分部位。
加之兜鍪顶部插有一两尺左右的鹖尾,待所有人披挂完毕,立在夏元眼前的赫然是一支威风凛凛的森然甲军。
夏元回首再望,对眼前脸色平静或激动,紧张的属下满意无比,士气可用!
人靠衣装马靠鞍,全副甲衣兵卒给了夏元很大的底气,有此等甲士,只要秦军来的不是太多,未尝不可一战!
朔风凛冽,天凝地闭,放眼望去,山丘、阡陌,溪流等地势犬牙交错斗折蛇行,一望无际蜿蜒曲折的田连阡陌中,燕军白色的牙旗号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得到后方斥候示警的燕军将校,似乎于瞬间达成共识,皆停止行军,转身于地势起伏的阡陌中整列阵型,以待秦军。
走出车辇,看着麾下士卒严阵以待的燕王喜,瞬间将刚才原本担忧的想法抛之脑后,有如此强军,何忧秦军。
不管怎么说,六千对一千,优势在寡人!
陪伴在燕王身侧,一直观察辽东兵马表现的将渠却没有燕王那般乐观。
燕王卫军这一路走来,早就被秦军的穷追猛攻打的士寒胆破,现在勉强列阵不逃,不过是有辽东兵马在一旁压阵罢了。
待会打起来,若辽东兵马表现不佳,卫军恐怕会第一时间夺路而逃。
所以卫军虽然有三千兵众,但其实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罢了,不拖累友军就已是万幸,指望卫军是指望不上的。
如此看来,此战能否全身而退,就看这支后来的辽东兵马,期望辽东兵马能稍微抵挡一下秦军,给大王争取逃离时间。
不错,将渠并不看好辽东兵马,非将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将渠亲眼目睹过秦军凶悍,他不信一群辽东郡望私兵,能敌的过如狼似虎的秦军。
这种想法不止将渠有,一同陪燕王逃亡至今的燕国文武百官皆如此想法。
甚至很多人在还未看到秦军身影的当下,就已经悄悄嘱咐各自随从,收拾好行囊,准备随时逃亡。
燕国公卿百官的种种胆怯表现,可见是真被秦军吓破了胆。
此刻于阵中通过五方旗指挥步卒紧急列阵的夏元,仍然不知燕王等燕国卿贵的想法。
身穿鳞甲,头戴鹖尾兜鍪的夏元,一边指挥士卒列阵备战,一边趁机观察整体燕军阵型。
若从天空看去,在阡陌雪地中排阵列队的燕军,共分为左右两大阵营,其中左边为燕王卫军,右边为辽东郡望私兵。
燕军左翼所部为五百人一组的器字阵,右翼为三百人一阵的器字形阵,两翼徒卒所部的备军全部排列在甲兵之后。
经过一阵调兵遣将后,燕军阵营终于成型,所有燕军第一排皆为手持大盾短剑的剑盾兵。
第二排至第三排为手持戟矛长兵的重装步卒,第四五排皆为手持弓弩利矢的轻步卒。
有马军之利的辽东各姓私兵,更是在自家阵型左右两翼布置士披短甲,马披荡胸的辽东突骑。
收目回视,燕军已经准备就绪,严阵以待秦军而来。
冷冽的寒风吹的所有人鼻腔发红,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鼓声突兀的响起,传遍所有燕军耳中,令整个燕军阵营氛围为之一肃。
所有人都明白鼓声代表的含义,这是在通报全军将士,秦军来了!
夏元眼睛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地平线外越来越大的黑点,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数不清的黑旗黑甲悍卒,驰马奔车,践踏着雪花四溅,向着阡陌中的燕军疾驰而来!
看清了,夏元终于看清了秦军样貌,褐衣玄甲兵马俑一般装束,黔色狰狞的面目,无不说明这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嗜血铁军!
“吼!”
“吼!”
“吼!”
兵未至,声先到,秦军骑兵挥舞马鞭,高声嚎叫,在数百步以外,对阡陌中的燕军进行恐吓威慑!
大队骑兵驰骋疆场时发出的响动犹如地震一般,对本就士气不高的燕国卫军形成更进一步的打压。
秦军先声夺人的做法,令燕王卫军的气势急转直下,未战已怯三分!
横刀立马于阵前的夏元,很明显的看到,在秦军出现后,左翼的燕王卫军发生一阵骚动。
若不是将校狠辣弹压控制军卒躁动,说不定卫军立刻就崩了。
……
心有忌惮的夏元,回首对身后的夏乌等人道:“切记,一会小心卫军炸营,更要提防败军裹挟,若情势紧急,视情况撤退。”
夏元怕了,原本是不怕的,可在看到卫军的怯弱表现后,夏元明白自己之前想当然了,有时候人多并不代表势众,反而会成为拖累大军的破绽。
眼下便是如此,如果没有燕王卫军在侧,凭借辽东自身兵马,对前方仅仅只有四五百左右的秦军,夏元依旧敢放手一搏,有信心赢上一场。
可是在看到卫军的表现之后,夏元不确定了,依照卫军现在的表现来看,卫军不止不会成为夏元等人的依仗,反而会成为随时爆炸的隐患。
仗还未打,却先被自家友军掣肘三分,如此局势,实在让夏元心中没底。
此番秦军带队追击而来的并非秦将李信,而是一名李信麾下的五百主。
李信因追击太子丹缘故,并未亲自前来,而是分兵两路,由麾下领兵追击燕王,自己则向北追击太子丹而去。
屹立于指挥战车中的秦军五百主,在着到阡陌中突然多出的数千燕军后,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一愣,尔后嘴唇微动,自言自语怨骂道:
“这又是哪来的燕军,斥候都是死绝了嘛,如此重要的军情,竟然不事先禀报!”
秦军五百主虽然对手下斥候破口大骂,但观其神色,并未因突然出现的燕军有惧怕忌惮。
反而在扫视到右翼的辽东兵马后,好似看到数不尽的军功一般,略显兴奋激动。
秦军五百主的异类表现,并非其愚昧无知不懂军事,实乃自赵国李牧去世以后,东出函谷的秦军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能与之抗衡的对手。
自从灭赵以来,百战百胜的秦军早已打出横扫天下的气势,哪怕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也不曾惧怕。
只要秦军这股天下无敌,鄙夷山东的气势未曾打断,秦军就不会惧怕任何敌人。
山东六国的军队,在秦军眼中不过是群插标卖首之徒罢了,哪怕数倍于己又有何可惧!
随口对斥候一顿大骂后,秦军五百主虎眼扫视燕军阵型一圈,心中一阵盘算后,对驾驭战车的车左士道:
“传令,车兵在前,骑兵在后,进攻左翼燕贼。
击败左翼燕贼后,趁势将左翼燕贼往其右侧驱赶,让燕贼败卒冲乱他们自家阵型,好一通自相残杀后,王师再趁机掩杀!”
秦军五百主话音落下,身旁的车右士挥舞代表车前骑后的五方令旗,尔后吹响代表进攻左翼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