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步自城堞,趋步迎上策马而来的骆甲,乃作揖行礼道:“末将夏元参见军侯。”
率刘胜等从骑,共至城下的骆甲,环视城下积如丘山之颅,面色凝重,指而问道:“此即告捷中所言斩获耶?”
“然也,首级共计四千三百一十八颗,请军侯验视!”知骆甲来意的夏元,毫无谦让之色,昂首挺胸,示意骆甲审视。
“岂知汝杀良冒功,以邀赏者耶?”
挑衅恶意之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夏元不视便知何人所言。
举首瞻望,果见刘胜居高临下,指着城下头颅,恶意满满曰:
“夏司马,当知我大秦今倡义兵论,杀良冒功,罪当斩,若仅为头颅,安能证尔之清白哉!”
“哇哈哈哈哈!”
刘胜一副认定夏元杀良冒功的口吻说罢,立刻嚣张狂笑,惹得周围一众夏家兵将齐齐怒目而视。
想他们生死置之度外,浴血奋战得来的军功,却被刘胜一语定义为杀良冒功所得,怎能不怒,怎能不愤。
若非夏元紧急拦住众人,脾气暴躁的夏雅早已冲上前一剑将刘胜斩于马下。
“狗贼,安敢辱我!”虽被夏元拦住,可夏雅依旧怒不可遏,当即拔剑怒骂刘胜。
刘胜骤遇夏雅,见其状若饥虎噬人,惊遽勒马,连退数步,直至骆甲身后,始止。
“哈哈哈!”
刘胜这副怯懦逃避之状,顷刻间引得周围人群哄然大笑。
反应过来的刘胜顿时羞愧难当,拔剑怒指夏雅,恼羞成怒道:“哪来的狂徒安敢在此狺狺狂吠,莫非本将说中尔之实情,欲杀人灭口乎!”
“噤声!”骆甲终忍无可忍不,呵斥刘胜道:“虚实与否,验后方知,来人,检验。”
“唯!”
言毕,骆甲麾下秦吏短兵,立刻出列,趋步走至暴首之列,审视其状。
趁下属检验之时,骆甲跃下马背,对视夏元开口道:
“刘胜言辞虽糙,然其意亦非全无道理,若无其他佐证,单凭头颅,难以证实尔等大功。”
夏元见骆甲如此言语,拱手而言:“所获铠甲、兵器、粮草,可作证明否?”
骆甲闻夏元所言,不似作伪,遂正色点头道:“然也,若尔果能呈出所获魏军兵甲粮草,即便刘胜所言令人惊异,亦无人可反驳。
我必亲笔一书,为尔请功。”
“军侯且随我来。”夏元见骆甲不过是不敢置信如此大功,并非对自己有所偏见,遂安心,伸手邀骆甲同行。
在夏元引导下,骆甲率人随夏元共入城内。过城门时,骆甲望见城头上残肢断臂,以及正在擦拭血迹之士兵,仅眉头微挑,并未多言。
骆甲未询问,夏元却主动解释道:“城上所杀皆魏国降官也,彼等在我军占单父后,暗中鼓动城中游侠氓首,欲在城中作乱。
故属下剿灭反贼后,留一二活口,严刑拷打,贼子不堪皮肉之苦,一并招供。
为防打草惊蛇,今日我设计将其全部诓来,于城头一举拿下,全部就地正法。”
听夏元解释,骆甲颇为赞赏道:“你做得对,初下敌城时,当对其施以严刑峻法,以震慑人心。
否则彼辈眼高手低,不识大势,总是做出些令人心烦意乱琐事,快刀斩乱麻,乃当下最适合的做法。”
夏元、骆甲交谈之际,已远离而去,而刘胜独留于城外,刘胜望着夏元等人远去的背影,面色阴晴不定。
环顾四周士卒,或因心理作用,或他故,刘胜总觉周遭之人似有嘲笑之意,怒由心中起,一挥臂,决意跟随,欲观夏元如何证其言。
骆甲等一众秦军将校,夏元率之前往单父库藏,所蓄收之战甲、兵刃、粮秣皆在其中。
待士卒推开库门,等所有人看清堆积如山的武器铠甲时,所有随骆甲同来的人,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血迹斑斑,积山盈海的甲胄,真伪立辨。
首级可杀良冒功,虚假而成,然甲胄为军国重器,无论如何无法伪造,有即有,无即无,缴获与新制,一目了然。
等几名秦军上前对着甲胄的色泽,质地检测一番后,随之对着骆甲郑重点头,得到专业人员的确认,这一刻所有人再不疑有他。
此刻众人已经对夏元的捷报信了七七八八。
尔后检阅粮秣,以及城外军营中关押的数千俘虏后,直到此刻众人已经彻底坚信不疑。
不知不觉间众人看夏元的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
军法官吏检阅暴首归来,告知骆甲首级无误,骆甲忽拍夏元肩,亲近道:
“夏兄此番功盖全军,战功显赫,威震四海,不日必成武安君之辈,骆某预贺夏兄。
他日同殿为臣,宜亲近往来。此番归去,必传捷报于咸阳,夏兄之名必将荐于大将军,达于大王案头,夏兄自此平步青云,遥遥直上矣!”
见骆甲突然变得亲热,一口一个夏兄,谨慎的夏元立刻谦虚推辞道:“军侯言重,岂敢当此兄弟之称。
夏元一时侥幸得此贪天之功,气运所致,岂敢与武安君同日而语。
此番大胜,仰赖军侯运筹帷幄之功,夏元不过微薄之功罢了,岂敢贪婪无厌,尽占众将之功。”
见夏元大胜而不骄不躁,谨慎亲和如故,骆甲愈喜夏元,握夏元之手,谆谆教诲曰:
“青年无需过暮气,当仁不让之时,自当豪气干云。
尔为我麾下,尔之功亦为我之功,此不可抹也,尔亦无需谦让,我秦军自有功赏之道。
兄弟之称,亦莫推辞,尔此番大功,待朝廷核定,不过数日,必与我并列为军侯之属,日后同侪之价,自当无上下之分。
他日,我当为尔介绍一人,此人身份尊贵无比,夏兄当善自把握。”
见骆甲如此言,夏元亦不便扭捏推脱,随口应允。继而问骆甲最后一句道:
“未知骆兄将为我介绍何人也,若告知元,亦可有所准备,否则遇贵人,恐唐突也。”
听夏元探听起自己话中贵人,骆甲随即高深莫测的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届时你自知耳。”
在夏元与骆甲交谈期间,旁侧的刘胜却此刻面如死灰,至今仍然不敢置信,夏元居然真的以一千敌一万,最后还取得了胜利。
竟是真事,岂非夏元即将升任军侯?
自己往日如此开罪夏元,日后夏元岂不报复之极。
愈想刘胜愈怕,恍惚间手中的佩剑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此时刘胜已惊慌失措,精神恍惚,立于原地。面对众人戏谑嘲讽之目光,面皮臊红,进退两难,如同一只跳蹿猴子,满头大汗,任人观赏议论。
在目送骆甲带人离去后,夏元转头看着一脸尴尬局促不安的刘胜,似笑非笑道:
“刘司马何不再查一查,以防我夏元杀良冒功?”
“不了不了,往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识夏司马,哦不,夏军侯用兵如神。
还望夏军侯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夏军侯有何言语吩咐,小人定全力以赴,以报夏军侯今日宽恕之恩。”
见刘胜屈身卑恭,如犬般奉承,夏元顿失兴趣,挥手道:“滚吧!”
“是是是,小人即刻便滚!”
一旁的夏雅看着之前趾高气昂的刘胜顷刻间变的如此模样,瞬间哈哈大笑道:“刘胜,我山东可有男儿否?”
闻夏雅发问,刘胜立刻转身陪笑道:“山东自是英雄豪杰!”
“滚吧!”
“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