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
夏日的风,微微凉,风吹过发丝卷起了衣袂,阳光透过清幽的竹林倾泻而下,映出斑驳。
青石台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缃色绸缎简单的系在三千发丝上,衣袂边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梅花佩,纤纤玉手拨弄着琴弦,一声悠扬的琴声回荡在竹林中。
犹见高山之巅,飘忽不定,清澈的泛音似幽间之寒流;如歌的旋律,行云流水,转而跌宕起伏的音调;如做危舟过巫峡,惊心动魄。
曲罢,竹林里响起拍手的声响。
“好琴!好曲,洛儿这琴声宛如落雁惊鸿,令人回味。”
只见一个身穿鸦青锦袍的少年,舞勺之年,黑色发丝上束着白玉簪,腰间系着缃色缎的腰带,腰带下垂直挂着一枚白玉佩,清雅秀美的脸上泛着温润的笑意,睁着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瞧着少女。
少女闻声回眸,抬手拂过垂落在两颊上的发丝,慢慢起身,白色的裙摆从青石台上划过,眨了眨灵动的桃花眼,灿然一笑道:“你莫要取笑我,你怎么今日也没去学堂吗?先生知道后估计又要罚你了。”
华服少年乃昶晏王世子,钟离玉。
白衣少女乃镇国公府郡主,贺洛。
钟离玉倚着紫薇树,七月正是紫薇花盛开的季节,淡淡的紫色衬着钟离玉的面容红润,丹凤眼里闪着柔色,含笑道:“你不在,这课堂上实在乏味,我听说最近洛城新开了一家满堂楼,里面的菜肴甚是有趣,反正今日也无事,一起去瞧瞧,如何?”
贺洛从青石台的边上绕到他身前,微微抬头瞧着他,眸色里闪过一丝狡黠,随即笑道:“好呀,你请我?”
钟离玉好笑的捏了一下她的翘挺的鼻尖,“小丫头,当然我请,还能你请不成?走吧。”
贺洛伸手揉了揉鼻子,努着嘴扭头唤着小丫鬟道:“小雁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小姐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雁欢快的应着,麻溜的去收拾东西。
贺洛看着小丫鬟脚底抹油的速度,吃吃笑开。
钟离玉瞧了她一眼,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阿祥,去帮小雁收拾。”
阿祥偷偷笑着应下。
满堂楼
贺洛和钟离玉刚进门,就见一个小伙计跑来笑着招呼着道:“公子、小姐,可是楼上哪个雅座?”
钟离玉浅笑道:“都有哪些雅座?”
小伙计忙说:“公子今日来的早,咱们还有两个雅座,一世桃花和声里忆平生,不知公子喜欢哪一个?”
钟离玉刚要开口,贺洛已经开口道:“声里忆平生吧?”
说罢对着他眨眨眼,他无奈一笑。
上了二楼,二楼楼梯口右侧拐角,墙上挂着一幅画字,字体行云流水,“生如梦、花相似、半生缘、一世桃花、兰心依旧、落叶清秋、声里忆平生、无关风与月。”
小伙计笑呵呵地介绍:“这是我们八个雅座,其实还有第九个,只是不开放。”
似是说上瘾了,小伙计又自顾自的嘟囔着:“好像是东家建的,偶尔来一次,但是我们没见过东家,都是掌柜亲自招待。”
钟离玉微微挑眉,贺洛走在一旁垂着眼帘不知在想着什么。
谈话间,二人已走到门口,小伙计一鞠,“二位请。”
随后有人搬来四把木椅。
钟离玉仔细打量着这个木椅,别说在夜国,就算是四国内,怕是也没人见过这种木椅。
那个时代,贵族也仅仅是跪坐在棉垫子上而已。
钟离玉正思索时,却见贺洛随手拿过木椅坐下,又连同招呼着小雁和阿祥一起坐。小雁不由分说的就坐到椅子上,阿祥却忐忑不安的看着钟离玉。
钟离玉温和道:“坐吧,小雁坐着,你不坐,传出去还以为我苛待了你。”
阿祥忐忑不安的坐下。
四人相对而坐,中间有一个紫檀木桌,桌子上有一本画册,打开一瞧是菜谱。
钟离玉随意的翻看了几眼后,将菜谱递到贺洛眼前,“你鬼点子多,你来点菜。”
贺洛撇了他一眼,无奈地耸耸肩,撅嘴道:“鬼点子,跟点菜有何关系。”
她翻看了几下菜谱,笑盈盈道:“那我就点了。要满堂楼生羊脍、红火黑石烙牛、剪云斫鱼羹、剃楼鸡、青虾卷、红绿丝、翡翠宴、白玉卷、碎金饭、含浆饼、水引蝴蝶面、墨水团、梅花糕、墨子酥、千丝糖、桂花酿两壶。好了这些。”
合上菜谱放到了一旁。
小伙计收好菜谱,应着道:“好嘞,小姐您是不是咱满堂楼里的常客呀?点的都是咱们店里招牌菜,看小姐这气质不凡,像是仙女下凡一般,小的怎都没印象?”
贺洛歪着头,笑眯眯的回:“我不过就是看名字好听就点了,巧了,点的都是你们的招牌菜。”
小伙计捧着菜谱嘿嘿笑着退了出去。
钟离玉见她俏皮的模样,淡淡一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起身打量起屋里陈设,墙挂着一副山水画,下面有一行小字“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画的东面有一个巨大的书柜,铺满整墙,里面放着各不相同的书,书架前有一个空白的架子,一旁放着笔墨纸砚。
钟离玉转了一圈后回到座位上,赞叹一声道:“这满堂楼里的陈设颇为风雅,它的东家不像是普通的商甲粗陋之人,怪不得在城中刚开几月便人生鼎沸,络绎不绝。奇人也。”
贺洛笑意颇深的回道:“能让洛城里才华横溢的钟离玉世子夸赞,这人怕也是了得。”
钟离玉满是宠溺的笑了笑。
敲门声响,菜上齐。
满堂楼生羊脍和普通的生羊脍不同,并不是全生,而是七八分熟,两三分生,肉上撒着一些调料。
红火黑石烙牛,是一个滚烫漆黑滑亮的黑石垫在下面,牛肉切的薄薄的一片片铺在黑石上,滋啦啦的响着,肉香扑鼻。
剪云斫鱼羹,羹低乳白,鱼肉剔骨,加了一点梅子。
剃楼鸡,很独特的造型,整只鸡剔骨存肉,肉身用一个竹签穿着,看起来像是一个架子。
青虾卷,金灿灿的千丝裹着一整只虾。
都是很新奇的花样,野菜也能做的别样味道。
钟离玉看着眼前形状迥异的菜,抬起眉梢,暗忖道,满堂楼里的东西处处都透露着惊奇。
贺洛浅尝几口后道:“先尝尝看。”
钟离玉微微点头,眼角瞥见小雁正不紧不慢的吃着,再瞧了一眼阿祥,拿着筷子战战兢兢的不敢吃的模样,若有所思。
贺洛自小就与别人不同,身为郡主,从不用身份欺压人,偶尔活泼张扬,偶尔沉静淡然,那种淡然,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通透。
钟离玉正思索间,屋外传来吵闹声,隽美的脸上划过薄怒,摄人的丹凤眼里泛起寒光,肃声道:“阿祥去瞧瞧。”
阿祥起身应着,片刻钟后回,恭敬道:“回世子,是一个公子哥看上了一个小丫鬟……想要收了那丫鬟,小丫鬟不愿意,这才……”
说完后眼睛闪烁不定。
钟离玉看到阿祥闪烁其词的模样,心中了然,有些龌龊之言贺洛不宜听,“不过就是酗酒闹事而已,怎么闹的这么大?”
阿祥低头回:“那个公子哥似乎攀上了卫家。”
钟离玉扯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道:“到是攀上了高枝!”
贺洛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半响过后,拿起丝帕轻轻的擦了下嘴,讥讽道:“仗着卫家就可以在洛城内横着走了?来这做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真以为攀附上一个少府就能够欺男霸女?笑话!”
钟离玉倚着靠背,似笑非笑的回:“卫征仗着他姐姐刚刚晋了妃位,三皇子封了宸王,这一年里干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事,但也没有这般放肆。
他前几日因贪污兖州赈灾粮响,被丞相参了一本,虽说交上去一个顶罪的,却还是掏出去不少银两。
这几日到是在府中消停不少,没想到他的小跟班这么不知分寸,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若有人再参上一本,可是够他喝一壶!”
贺洛噗嗤一笑,弹了弹没有灰的裙摆,“看样子你很不喜欢这个卫家啊。”
而后起身又道:“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响当当的卫家小跟班长的什么鬼模样。”
钟离玉狐疑的瞧了她一眼,往常也没见她这般抱打不平。
俩人出了门,右侧望去,就见那嚣张跋扈的小跟班,脖子涨红,扶着柱子斜靠着正指着一个小丫鬟骂骂咧咧。
小丫鬟被吓的瑟瑟发抖,连声哀求。
他脚步凌乱的走过去,一把拽着小丫鬟的手臂,说道:“本少爷看上你,是给你的脸面,别给脸不要,跟着本少爷,穿金戴银,你还想做甚!还不跟我走!”
说罢就拽着小丫鬟走。
小丫鬟被他大力的抓着胳膊,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一直垂着头小声的哭泣。
贺洛刚要出声阻止,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
“这是小女的贴身丫鬟,不懂分寸冲撞了贵人,小女替我这不懂事的丫鬟给公子赔个不是,但小女的丫鬟不能跟公子走。”
闻声望去,只见一袭梅染绸缎衣裙的少女,款款走来,虽面若苍白,却眼神清冽,不卑不亢地说道。
小跟班闻声,斜着身子扭头,看清楚人影后,不怀好意的一笑,“呦,这还有一个病弱美人 ,刚好凑一对,那就跟爷一起走吧。”
小丫鬟一听这话,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求公子,别为难我家小姐!求公子,别为难我家小姐!”
少女微微皱眉,走上前两步,搀起小丫鬟,轻声道:“莲儿,起来,无需跪他。”
小丫鬟扶着少女,肩膀一颤一颤,哭的梨花带雨。
少女的双眸里隐忍着怒意,凝视着眼前的小跟班,极力的控制住情绪,平稳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毫无法度,持强凌弱,有违公德。公子这般行事,可谓目无王法,公子将夜国的法度置于何地!”
小跟班脑袋一歪,嘴角撇了撇,冷哼一声道:“本公子看你是活腻了!”
随着对身后的下人挥了一下手,身后的小厮撸着袖子就要上前。
这时,掌柜的闻讯赶来,快步走了过去挡住小厮,赔笑道:“都是小店招待不周,公子今日这顿酒菜小店招待了,还望公子息事宁人。小的瞧着这小丫鬟长相一般又唯唯诺诺,怕是伺候不好您 。”
小跟班晃悠着身体,皱着眉不吃他这一套,“我今儿就要带她们走,谁能奈我何!”
掌柜的垂着头,暗啐了一声,杂碎!不识好歹,近日每次来喝多了就闹事!这来往都是客,进来的无不是洛城里面有身份的人物,偏就这位公子闹的欢!
眼见人越集越多,掌柜的给店里伙计使了一个眼色,伙计当即明白,猫着腰走到少女身边,小声说道:“小姐,这边请。”
少女微微点头,手拿帕子抵嘴轻咳着几声,身边小丫鬟连忙扶着少女欲往下走。
不料,却被小跟班瞧了正着,他大力甩开掌柜,越了过去,伸手就要抓少女。
“哗……”
只见小跟班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贺洛抓着少女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后,一连倒退了几步,站稳后笑眯眯的看着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他。
他身后的下人连忙抻出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水,他这时已经清醒,嫌弃的打掉下人的手,瞪着眼前白衣少女,眼中喷火道:“找死!”
“滚!”
众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钟离玉面容平静的从贺洛身后走出来,一双丹凤眼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宛若深渊。
他就这般瞧了小跟班一眼,那眼神平静如水,却激的小跟班浑身一颤,手脚冰凉。
虽不知对面的钟离玉、贺洛是什么身份,但眼下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淋湿,如此丢人,怎么都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小跟班梗着脖子,说出了那句耳熟能详的话,“你们等着!”
说罢甩袖离去。
见他们走后,贺洛转身对少女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姐可还好,我见你脸色苍白,呼吸困难,是心悸?”
少女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睁着一双清澈的凤眸看着她,随即微微俯身后,道谢:“今日之事,多谢这位小姐和公子。”
遂又无奈的摇摇头,“小女从出生就有心悸,不常出门,今日想要出来透透气,却遇到这等事,幸而有小姐出手相救。”
少女再一次俯身道:“小女叫庄韵,敢问小姐和公子尊姓?”
贺洛见她脚下虚浮,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转头看了一眼钟离玉,回头跟庄韵介绍道:“我叫贺洛,这位是钟离玉。”
庄韵回眸看向钟离玉,礼貌的点点头,随即瞥了一眼被贺洛握着的手说:“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安平郡主和昶晏王世子,果然气质不凡。”
庄韵在府中很少与人亲近,所以贺洛离的这般近,略有些不适。
贺洛发现她手掌冰凉,在夏日里还如此冷寒,想必这病怕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含笑道:“我扶你下楼吧,小姐可是庄丞相之女?”
庄韵神色一黯,只道:“小女是父亲的第三个女儿,两位姐姐嫁入皇宫,家中少人管教,若是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两位贵人莫要在意!”
钟离玉微笑着算是回应,贺洛回头瞧了一眼他,眉眼弯弯的看向庄韵,“庄小姐哪里的话。”
贺洛扶着庄韵一路走到马车边,只见一个车夫,竟没有护卫跟着,有些不放心道:“庄小姐,未免那伙人去而复返,我们且送你一程吧。”
庄韵咬了下嘴唇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很好奇这个比皇子都尊贵的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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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院
雅间里,琴音回荡在屋内,隔着屏风一位女子半掩着面,轻启朱唇,轻灵的声音从嘴中飘出,伴随着女子曼妙的舞姿,轻歌曼舞如此形容最为贴切。
这般精灵的舞姿却无人观赏,屋内的四五个公子则是围着一位已经喝晕的男子谄媚着。
“卫少府,您如今可是陛下身旁的红人,宸王的舅舅,这洛城内谁能有您这般尊贵!”
“就是就是,少府人贵心还善!何人能与之相比?”
“无人能比……”
话音落地,啪的一声门被打开,冲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扑通跪在喝晕的男人身前,委屈的大喊道:“卫少府!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唤做卫少府之人便是璃妃之弟,卫征。
卫征睁开迷离的眼睛,盯着他瞧了好半天,才慢吞吞道:“原来是徐天啊,怎么这一副落汤鸡的样子?”
徐天用手背擦了擦顺着头发滴在脸上的水珠,哭天喊地道:“卫少府,您看看我这模样,可都是拜一人所赐……”
徐天将在满堂楼里调戏小丫鬟的事情掠过,直接讲述怎么被贺洛泼了一盆凉水,还有被钟离玉骂了一声滚!
最后他又添油加醋道:“卫少府,那二人压根就没把您放在眼里啊,我都提起您了,他们不仅不惧畏,还不屑的说……”
卫征听到此处,坐直了身子,寒声问:“说了什么!”
“说您不过就是仗着宸王势,不然谁会巴结您。”
徐天越往下说,底气越不足,声音低的跟苍蝇似的。
卫征嚯的站起身,横眉冷对,怒喝一声道:“走!”
众人离去后,屏风后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精致的五官,柳叶似的眉毛微微蹙起,凝视着门口。
“姑娘?可是哪里不对?”
一旁的丫鬟见她拧眉不语,小心的问道。
女子带上面纱,摇摇头道:“无事,去收拾吧。”
“是,姑娘。”
女子从屏风外走出,轻盈的步伐下拖着长长的裙摆扫过干净的地面。小丫鬟眼疾手快的跑上前去,拾起裙摆,心疼道:“姑娘这裙子可是金贵的很,不能弄脏了。”
女子面纱下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眸映着柔色,屈身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裙摆,“我自己来就好,你且去收拾。”
说罢拎着裙摆走了出去。
马车内
钟离玉端着清雅淡然的脸静坐,一双丹凤眼瞌着,似是闭目养神。
庄韵坐在对面,略微拘谨拿着帕子轻轻咳几声。
贺洛在她身旁,见状忙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问:“庄小姐可还好,你这心悸,应当有随身药丸带着吧。”
庄韵微微一笑,柔声回:“本是有的,想着今日就来吃顿饭用不上几时,出门便没有带着药,不过一会回到家中即可吃上药,郡主莫要担忧。”
贺洛眼珠一转,道:“我有个法子,可缓解当前气短。你跟着我做,闭嘴往肚子里面吸一口气,然后在张嘴将气息呼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做示范。
钟离玉闻言抬起眼帘,撇过头,微微扬眉,定定的看着贺洛。
贺洛也不回避,直直的看回去。片刻后,钟离玉瞥过眼,继续闭目养神。
贺洛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庄韵先是一愣,随后效仿着,做完几个回合后确实好了不少。
庄韵正要躬身道谢,马车外响起一声大吼:“谁在里面,滚下来见本少府!”
车内几人神色各异,庄韵略有些紧张,贺洛微微蹙眉,钟离玉仍旧一脸云淡风轻。
贺洛拍了拍庄韵冰凉的手,安慰着:“没事,你别紧张。”
说完起身,下了马车,猜也猜到是小跟班去告状,正主来了,平静道:“来者何人?为何当我去路?”
徐天此时仗着卫征的势,站在身后,抻着脖子扬眉道:“大胆刁女!见着卫少府还不下跪行礼!”
卫征抬起手,示意他闭嘴,他可不是许天,他看着朴素的马车侧面刻着的“庄”字,心头一跳,洛城内,姓庄的只有一人—庄丞相,庄行衍!
他才被庄丞相参了一本,这要是转头就得罪了他女儿,岂不是又会让他参上一本!
此时卫征用脚趾头也想明白了,不过就是徐天诓骗了自己,那一番疾言厉色定是他编造出来的。
但骑虎难下,只能装作不知,顺着徐天编造的话问:“听说你对本少府很不屑?说本少府就是仗着璃妃娘娘的势,狐假虎威?”
贺洛闻言,睨了一眼卫征身后露出的脑袋,见徐天眼神闪躲,呵呵一笑说:“原来是卫少府!久仰大名,听说前一阵子卫少府门下的人失心疯,竟敢贪污兖州赈灾的粮款!”
说完双手高举半空中,恭敬道:“好在陛下英明,直接将那人发配去了渭州建造城墙。”
紧接着话音一转,拔高音调:“这平日里养尊处优惯的公子,能否受得住这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若是途中说出点什么辛秘之事……怕是会招来横祸!”
一番话告诉你两点。
一,刚被参收着点。
二,小心顶包的嘴漏把你供出来!
卫征听着她几句冷嘲热讽的话,心中恼怒,纵使她是丞相女儿,今日也不能轻饶了她,冷笑道:“后宫不得干政!这点道理丞相都没教你吗?”
贺洛见他将自己认错人,不想给庄韵惹麻烦,欲出声解释一句。
“郡主,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钟离玉撩起帘子,走了出来,脸上挂上平日里那副悠然浅笑的模样,站在贺洛身侧。
贺洛侧头看他一眼,无声地问:“你怎么出来了?平日不是还要跟他们打交道吗?这样得罪他们不好吧?”
钟离玉看懂了她的担忧,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不经意间流出涩意,他只是想要保护她而已,奈何他身为世子,其实在皇宫里就是质子罢了,无权无势,有时还需要她出面来为他解决麻烦!
卫征见钟离玉叫身旁的丫头郡主,当即知道这就是镇国公府的安平郡主。
他才刚刚随着姐姐封妃升了官职,进宫之时安平郡主已经不入宫游玩了,继而还不曾见过。
这下连身后的徐天都开始冒汗了,他暗骂着自己,蠢货,得罪一个丞相不够,现在连镇国公和昶晏王也一起得罪了!
他徐天这运气可是顶了天了!祖坟冒青烟!
卫征猛的回头,冲着徐天抬腿踢了一脚,徐天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钟离玉淡淡一笑,说:“卫少府,出门前镇国公吩咐让郡主早些回去,送丞相千金已经耽搁一盏茶的时间,如今卫少府可还有事吗?无事的话郡主就要先走了!”
卫征最瞧不上他那副嘴脸,但想到镇国公和丞相后,咬牙咽下这口气,对着贺洛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今日都是这徐天喝多说了些污言秽语,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郡主和庄小姐莫怪。”
贺洛本还以为要在争辩几句,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放软了话语,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卫少府告辞了。”
说着回身,钟离玉扶着她上了马车,回头道:“告辞。”
卫征见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啐了一句:“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质子!呸!”
转身瞧着跪在地上的徐天咒骂着:“人都走了,还跪着做甚!回去再收拾你,竟给本少府惹麻烦!赶紧滚!”
“是是是,都是卑下的错,卑下这就滚。”
徐天连滚带爬的起身,哈着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