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湖是一座围城

江湖是一座围城。

有人想进去，有人想出来。

如果说，最近江湖上风头最盛的大事，应该是衡山派高手刘正风的金盆洗手。

湖南省，衡山城，刘正风府邸。

这一日，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大日子，刘府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厅院内坐满宾客，五岳剑派，江湖豪侠，三教九流，全都前来观礼。

邱明轩青衣短衫，仿佛寻常江湖人士，端坐厅院内，与江湖侠士推杯换盏。

“圣旨到！！！”

突然，一位官员大摇大摆进入刘府，命刘府摆上香案，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

厅院内，一个锦衣华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跪在地上，大声领旨。

“微臣领旨，吾皇万岁！”

刘正风跪地领旨，当着厅院内数百英雄好汉的面，命徒弟端上一盘礼物。

那托盘盖着红绸布，官员揭开一角，只见金光灿烂，摆放着一锭锭黄金。

“刘大人，小弟公务在身，不宜久留，来来来，斟满三杯酒，本官恭祝刘大人封官授职，来日官运绵长，平步青云。”

那官人眉开眼笑，敬了刘正风三杯酒，大摇大摆离去。

厅院内，满堂宾客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刘正风转眼一变，就变成大明朝正三品参将，与众人判若云泥之别。

大部分江湖草莽，露出羡慕的眼神。

少部分江湖豪侠，表情鄙夷不屑，看不惯刘正风阿谀奉承的手段，忍不住闷头喝酒。

待官员离去，刘正风命人搬来一个黄金盆子，里面盛满了清水，准备金盆洗手。

“诸位英雄豪杰，诸位亲朋好友，小弟刘正风承蒙诸位抬爱，感谢大家不远万里前来参加小弟的金盆洗手典礼，小弟刘正风脸上贴金，感激不尽。”

“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小弟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传授武艺，未能将衡山派门楣发扬光大，心里惭愧不尽。幸亏本门有莫师兄主持，多刘正风一个不多，少刘正风一个不少，如今小弟蒙受皇恩，封官授职，做了正三品参将，往后只须奉公守法，再也不能理会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啦，其中情由，望诸位英雄豪杰做个见证！”

说罢，刘正风从袍底抽出佩剑，当着诸位英雄好汉的面，砰一声折为两截，顺手让断剑落下，嗤嗤两声，插入地上青砖之中。

霎时间，厅院内鸦雀无声，尽皆骇然。

看了刘正风对官人的阿谀奉承，诸位英雄豪杰本以为刘正风是滥竽充数之辈。

没曾想举重若轻，毫不费力折断随身佩剑。

那宝剑霜寒泛光，锋利坚硬，插入青砖中彷如插入豆腐中，显然并非凡物，刘正风不经意间露这一手，让诸位英雄豪杰尽皆骇然。

这手指上的功夫，实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

“可惜，可惜！”

一位黑须书生，操着一口浓郁的陕南口音，神情落寞的叹气，似有无尽惋惜。

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然听得一声厉声怒喝：“且住！”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扭头望去。

只见大门外，走进四个黄衣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眼睛炯炯有神，昂首阔步走来。

他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

“五岳剑派盟主令旗到！！！”

那魁梧大汉朗声大喝，彷如之前官员宣读圣旨般，昂首直入院中。

见状，厅院内的一桌酒席上，邱明轩微不察觉叹了口气，放下吃菜的碗筷，趁无人注意起身，悄然走入刘府后院。

刘府后院，寂静无声，庭院走廊里悄无一人，仿佛全都消失了。

邱明轩屏住呼吸，脚下踩着奇妙的罡步，一步数丈远，彷如翩若惊鸿，悄然闪入一间屋子里，在嵩山派弟子惊怒的眼神中，抬手间毙杀性命。

“嘘，噤声！”

房间里，有被捆绑的丫鬟下人，邱明轩走过去松开绳索，让丫鬟下人别出声，那些丫鬟下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一间间屋子搜过去，邱明轩杀掉的嵩山派弟子越来越多，解救的人也越来越多，刘正风夫人、几房小妾、两个幼子、几个幼女。

等最后走入一个充满香气的闺房内，发现屋内有人交手打斗，他五感六识惊人，隔着窗户时就察觉里面的动静，此刻嗖一声闪入闺房中，突袭两名嵩山派弟子，在其毫无防备下抬掌轰杀。

做完这一切，邱明轩看向一个黄衫少女，约莫十三四岁，芙蓉模样，玉雪肌肤，是个美人胚子，此刻正警惕的注视着他。

在闺房的床榻上，还绑着一个青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绿罗裙，绛纱袖，凤钗斜插笼云髻，脸如莲萼，唇似樱桃，也是个美人。

“青衣罗刹！”

黄衫少女，正是曲非烟，魔教长老曲洋的孙女，平生古灵精怪，见多识广，看见邱明轩穿着青衣短衫，脸上彷如戏子般戴着川蜀脸谱，不禁骇然一跳，辨认出此人身份，正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青衣罗刹”，一路从福建境内闯入湖南省，杀了不知多少贪官污吏、土匪恶霸、江湖草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绝世高手。

据说此人游历江湖，武功奇高，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只知晓此人出手时，青衣短衫，脸上彷如戏子般戴着川蜀脸谱，但凡被他看见作恶之人，无论身份多高、武功多高、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全不放过。

所以，出道时间极短，却已名动江湖，是个人人忌惮的的狠辣高手。

就连青城派掌门余沧海，都莫名其妙消失在福建境内，传闻就是被此人所杀。

“青衣大侠，多谢救命之恩！”

曲非烟眼珠一转，立即屈膝一礼，装作懵懂无知的少女，去解床榻上青衣少女的绳索，故意解释说：“那两个歹人，是嵩山派弟子，不知为何绑了我刘家姐姐，还绑了刘府其他家眷，您快去瞧瞧。”

邱明轩没说话，闪身飘出房间，继续去救人。

在后院转了一圈，所有房间检查过去，然后悄然跃上房顶，偷袭一位嵩山派高手。

此次，嵩山派高手倾巢而出，除去后院看管家眷的普通弟子，还有十几人，暗中潜伏刘府屋顶上，布下天罗地网，盯着厅院里的江湖豪杰。

光天化日之下，邱明轩闪身偷袭，那嵩山派弟子反应不及，已然被他抬掌毙杀。

不过，屋顶上潜伏着十几人，看见邱明轩出手偷袭，知晓行迹暴露，于是纷纷拔剑，奔向邱明轩。

还有人看见他的装扮，认出他“青衣罗刹”的身份，不禁表情骇然。

十几个嵩山派精英弟子，约莫江湖上二流高手的境界，彼此师出同门，剑出同源，使出一剑又一剑，气势森严，如长枪大戟，纵横千里，彷如堂堂正正之师，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嵩山剑法”。

不过，碰上“青衣罗刹”，甚么剑法都不顶用。

邱明轩踏步杀来，一步数丈远，脚下瓦片爆裂成齑粉，蕴含雄浑之势，猛地一拳一掌拍出，速度奇快，彷如天马流星，所有剑光都不能克制，锋锐宝剑寸寸断裂，噗嗤噗嗤激射四方，在嵩山派弟子惊惧的目光中，雄浑巨力袭来，只感觉浑身一痛，意识陷入黑暗，一条性命又一条性命被“青衣罗刹”无情毙杀。

屋顶上的打斗，邱明轩没避着人，嵩山派行迹暴露，也没隐藏痕迹，其剑光呼啸，早已惊动厅院里的英雄豪杰，纷纷兔起鹘落，纵身飞跃屋顶上。

“青衣罗刹！”

“嵩山派的尸体！”

诸位英雄豪杰，纵身跃入屋顶上时，屋顶打斗已经结束，一具具黄衫汉子的尸体滚着瓦片坠入厅院中，使得江湖侠客、三教九流尽皆骇然。

“贼子，还我弟子命来！”

这次嵩山派的顶尖高手，有“嵩山十三太保”的三位，“大嵩阳手费彬”、“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皆是嵩山派顶尖高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本来正在院中逼迫刘正风说出曲洋下落，眼看着衡山派清誉尽毁，嵩山派计划即将成功，却不料屋顶上传来打斗声，潜伏在屋顶上的嵩山派弟子行迹暴露，无奈纵身跃上屋顶，却见嵩山派弟子尽皆被杀，尸体滚落掉入院中。

登时间，大嵩阳手费彬、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及千丈松史登达、万大平等精英弟子，纷纷惊怒出手，或拍掌或拔剑，杀向邱明轩。

邱明轩没说话，兀自闯入围攻人群，大嵩阳手费彬武功最高，施展绝顶轻功杀向“青衣罗刹”，沉腰拍出一掌，掌力雄浑之极，还未临身，便可见掌风凌厉，蕴含着深厚内力，足以开碑裂石。

砰！

邱明轩拍出一掌，与费彬掌力对上，只听噗一声，费彬右臂骨肉炸碎，飘散漫天血雨，骨肉残渣溅洒在邱明轩、费彬、嵩山派等精英弟子的衣裳上，空气中血腥味扑鼻而来，围观的英雄豪杰尽皆骇然。

费彬与人对掌，竟将整条右臂都炸碎了！

那可是大嵩阳手费彬！

嵩山十三太保的第一高手，“大嵩阳手”绝技名震江湖，如今却在掌力比拼中惨败，整条右臂都被炸碎了，“青衣罗刹”的掌力，究竟有多凶猛！？

这一刻，围观的英雄豪杰骇然无声，惊惧的望着青衣罗刹脸，露出忌惮之意。

“啊！”

费彬剧痛惨叫，然而下一秒，一张花花绿绿的罗刹鬼脸阴森恐怖，成为他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记忆，胸膛上传来剧痛，整个人被击飞。

“铛~~~”

就在这时，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先后来到，雄浑掌力落在邱明轩身上。

只听凭空一声钟鸣徐徐回荡，邱明轩爆发璀璨金光，护体罡气从毛孔里喷涌而出，在体表外凝结成一个巨大金钟，将邱明轩身体罩在其中，一股雄浑之极的反震力传来，只听噗噗两声，丁勉、陆柏身体齐齐倒飞，在半空中砰一声炸裂，残肢断臂飞溅，飘散漫天血雨，浓郁的血腥味飘散，令人隐隐作呕。

太吓人了！

谁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也死了，身体炸为碎肉，连具全尸都没留下，真是骇人听闻。

“金钟护体，是十二关《金钟罩》的异象！”

在屋顶上围观的江湖豪杰，无不是武林中博闻强记的顶尖高手，看见“青衣罗刹”的“护体金钟异相”，不禁心神骇然，失声惊呼。

显然，已经认出这门大名鼎鼎的横练武功。

“怎么可能！”

有佛门弟子瞠目结舌，下意识默诵佛号，震惊的看着“青衣罗刹”，忍不住喃喃自语：“《金钟罩》数千年来，除少林达摩祖师之外，再无第二人修炼到第十二关，那是金身罗汉之境，可谓觉悟成佛！”

“阿弥陀佛，真是不可思议，世间竟有如此高人，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屋顶上的英雄豪杰，看见“金钟护体”，一个个心神震动，彷如见证神佛，十二关的《金钟罩》，堪称武林神话，从来没人修炼成功过，可如今竟有人炼成了，简直不可思议，大明武林出现此等高手，足以载入历史，是不知多少武夫的幸运。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大嵩阳手费彬、托塔手丁勉、仙鹤手陆柏相继毙命，肉身被炸为碎肉，连具全尸都没留下，吓坏了一众嵩山派精英弟子。

千丈松史登达、万大平等人，持着锋利宝剑，施展嵩山剑法，气象森严，端严雄伟，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已然接近“青衣罗刹”的身影，霜寒剑尖刺在金钟护体罡气上，一股雄浑反震之力传来，宝剑纷纷脱手，手臂震荡酥麻无力，下一秒“罗刹鬼脸”映入眼帘，只觉胸膛剧痛，整个人意识陷入黑暗中。

十几个嵩山派精英弟子，眨眼间就被邱明轩全部毙杀，一具具尸体滚落瓦片，“噗通噗通”接连从房檐上坠落到刘府厅院里，吓得宾客鸦雀无声。

邱明轩站在屋顶上，一袭青衣彷如青松，脸上戴着罗刹鬼脸，炯炯有神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平静淡漠扫视众人，那目光锐利，彷如鹰隼般，令人汗毛竖起，不寒而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下一秒，他纵身跃入空中，脚下踩着奇妙的罡步，一步数丈远，在屋顶上兔起鹘落，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茫茫天边消失不见。

然而屋顶上血腥味未散，残肢断臂，骨肉残渣到处都是，令人隐隐作呕。

厅院里的一具具黄衫尸体，更让宾客雅雀无声，沉寂骇然，吓得不敢说话。

少顷，刘正风夫人、女儿刘菁，在曲非烟的陪伴下，进入厅院寻找刘正风，将后宅之事讲述一遍，刘正风面色骇然，这才惊呼嵩山派灭门毒计，在五岳剑派、江湖豪侠、三教九流的见证下，从后宅搬出了一具具黄衫尸体，皆是身上留下清晰掌印、胸膛肋骨俱碎、五脏六腑俱被震烂，显然是“青衣罗刹”所杀。

“左冷禅好歹毒，这是要灭我满门呀！”

刘正风哭诉，强拽着五岳剑派、江湖豪侠、三教九流，硬是金盆洗手，完成了最后一个环节，最后向众人告罪说：“今日诸位英雄见证，小弟刘正风已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恩怨，从此只是参将刘正风，只听朝廷万岁命令，搬入京城居住，咱们此生不复相见！”

好好一个金盆洗手，办成这个样子，前来观礼的宾客全都五味杂陈，酒席都没心情吃了，匆匆散了宴席，在刘正风的亲自赔罪下，恭恭敬敬送出门。

翌日，刘正风全家就从衡山县，一路大马车小马车，遥遥北上去京城了。

京城，首善之地，乃天子脚下，有锦衣卫、东厂等藩子缇骑镇压武林，等闲江湖豪客绝不敢犯案，刘正风走了东厂提督太监刘谨的门路，买了个参将官，如今顺理成章进入东厂保护范围，进入京城居住，即使左冷禅是嵩山派掌门，也不能拿他怎样。

魔教长老曲洋、曲非烟祖孙暗中庇护，竟也随刘正风搬入京城，与魔教彻底断绝关系。

之后刘正风、曲洋琴瑟和鸣，共谱一曲《笑傲江湖》，广陵散琴谱重现人间，很快成为京城一绝，令京城达官显贵甚至天子正德皇帝都称颂不绝，成为京城乃至天下奇闻，武林江湖亦议论不休。

只是刘曲两家享受荣华富贵时，总忘不了那个“青衣罗刹”的身影，多与东方藩子锦衣卫交往，借助朝廷渠道，搜集江湖上“青衣罗刹”的行踪消息，默默期待着此生能与恩公再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