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的鼓额头直冒汗

考试采取糊名制,防止考官、考生作弊。论文的题目叫《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谨慎,三次起草。副考官梅尧臣把这份誊写后的卷子呈送主考官,欧阳修看了头一行就坐不住了,走来走去,读了又读。毫无疑问,这篇文章应该列于榜首。欧阳修拿起了千钧重的鼠须笔,却又犯踌躇:这文字像是出自曾巩之手。曾巩是他门下弟子,录为第一,恐怕要招来闲话。

欧阳一声轻叹,录为第二。

再考春秋对议,苏轼得第一。

礼部放榜,苏辙也上榜了。苏老泉睡到半夜总要笑醒。哈哈,大苏考了个第二!小苏名列第四十七!苏家已经雄起,不是雄起在西蜀,而是雄起在汴京!

三月,仁宗皇帝亲自在崇政殿举行殿试。按以前的旧例,殿试下来,三取一或二取一。可是这一年,三百八十八名参加殿试的考生,全部录取!这是天子向天下学子发出的信号。

谁向天子建议的?知贡举欧阳修,绵州人欧阳修,苏东坡的恩师欧阳修。

苏老泉痛饮剑南烧春,念叨欧阳修,不知千百遍。岂知欧阳修正在家中疾走,鼓额头直冒汗,近视眼擦了又揩,揩了又擦。他儿子欧阳奕在旁边侍候手帕。副考官梅尧臣亦在。

欧阳修说了一段足以传万年的话:“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轼书,指苏轼登科后,按惯例写给几位考官的谢启。

欧阳奕惴惴问:“父亲,此人当真如此厉害?”

欧阳修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乍暖还寒天气,竟然汗流不止。

欧阳修对儿子说:“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著我也!”

欧阳奕又一惊,扭头去望梅二丈(梅尧臣身高九尺,人称梅二丈)。

梅尧臣笑道:“当初,韩愈掌洛阳的国子监,冒雨走一百五十里泥巴路,专程拜访昌谷小县十七岁的李贺。今日欧阳公知贡举,看青年苏轼的文章出汗,赞不绝口。韩昌黎、欧阳永叔之佳话,传百代何难?”

欧阳修掌额而叹:“苏子瞻本该是状元啊,怪我,怪我。也罢,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