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远望着这群士兵,脸上也露出一个笑意,只是慢慢的眼角却湿润了,他回头一看,余净此时也正如他一样,脸上挂笑而眼角却潮湿。
他们是知己啊,怎会不了解对方呢?
余净再次对他道,“对不起。对于你眼下的困局,我无能为力。”
谢宁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倒要谢谢你,点醒了我。自从知道宁瑶被抓后,我脑子便昏沉沉一片,冷静不下来,也无法思考,侥幸从海上逃脱,也全仰仗运气好。”
余净回拍他的肩膀,“就是,你看看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哪有谢宁远的样子,竟带着几十人去那群海寇的地盘。真是不要命了,偏偏劝还不听。不过我理解你,至亲至爱之人陷入险境,若还是冷静自持,倒显得冷漠阴沉。我余净也不会与哪样的人成为至交。”
谢宁远的声音有些艰涩,“我娘因我而死,如今又将妹妹推入火坑,如果宁瑶出事,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聪明人钻牛角尖是最可怕的。他根本听不进去余净的劝慰。
……
七号的清晨卢照的心情照例不好,阴郁之气由内而外的散发,身旁的人都自觉远离他。
岛上却热闹非常,因为在准备着祭奠仪式的吃喝。
卢照忽视那些热闹,朝妻儿的墓地走去。墓地周围几十里没有人影,卢照也不允许这里有人迹。
他在墓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包零嘴,放在石碑前,“你们娘俩最爱吃零嘴,我给你们带来了,快出来吃吧。”
没人回应,但他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
“他娘啊。这些年在下面过的怎么样啊?有没有想我?不用想我,我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当年你嫁给我真是苦了你了,一天好日子没过着,净为我担心受怕了,最后还因为我丧了命。”
“你说当年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看上我了呢?为了我还跟岳父断绝了关系,当年我就应该让你走,岳丈随便给你定门亲事都不得让你受委屈,我个孬种让你过苦日子便罢了,还日日不能陪在你身边,你生儿子的时候大出血,我这个孬种还在海上飘着。”
他擦去眼角的泪,伸手触碰着墓碑,触感冰凉,如他这些年的心一般,从未再热过。
他思绪回到多年前,妻儿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他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还有一个小家等着他。
妻子从小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嫁给他后,也安心过苦日子,可他却不能安心,他觉得有愧于她,于是开始学做生意,他跟着村里人驾船去往海外,低贱购回些稀罕物件,回来后,便能挣多几倍的银钱。
他将额头抵在墓碑上,想起当年海上那惊险的一幕。
他从海外回来,突遇倭寇,他们手中拿着武士刀,那刀尖正对着他们。他将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倭寇,求他们放自己一条生路,他卑微的跪在他们脚边,一遍遍祈求,“求你们放了我,我快要当爹了,我妻子还在家里等着我。”
倭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冷酷的抬起手中刀,想要杀了他。
他得活着呀,他得活着回家。那一瞬,他突然有了与他们殊死搏斗的勇气,一把抢过倭寇手中的刀,反杀了他。
他的做法感染了船上其他的百姓,他们纷纷站起来,与海寇决一死战。
最后他胜利了。
他在海上飘啊飘,终于飘到了家,上岸时,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臭,他却丝毫不在意,只一个劲的往家奔。
他家茅草屋近在眼前。却有许多妇人进进出出,手中端着骇人的血水盆,同时妻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慌了神,想要进去,产婆将他拦住,“可是这家男主人?产妇正在生产,情况不妙,在外面先等着吧。”
不能去看妻子,他就在外面一遍遍的喊妻子的名字。
许是听见了他的呼喊,妻子有了力气,孩子顺利出生。
产婆叫他进去,他手忙脚乱的将怀里的钱递给她,产婆摇摇头道,“我们是您的岳丈请来的,钱早已付过了。不过你真该好好感谢你的岳丈,说你不在家,不能操心这些事,早几个月便让我们在你家旁边侯着,若不然,就今日产妇这情况,怕是要一尸两命了。”
他点点头,随后脚步虚浮的走进屋子,看见妻子已经累的睡着了,而他的儿子,刚见第一面的儿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哇哇的哭了。
他却笑了。
在纯净柔软的小婴儿面前,他是第一次体会到心融化的感觉。第一次是与妻子成亲时。
他爱他们,胜过爱这世间万物,即使他们已走了二十多年,这爱还是不变。
墓碑前种满了鲜花,他顺手揪下一朵,放在墓碑上,抬手将残泪擦掉,声音轻柔道,“我走了,还会来看你们的。”
……
卢因前来请陆曜,“二叔,前厅酒已菜已备好,请随我来吧。”
陆曜搂着谢宁瑶朝院外走,他们知道今日要发生什么。一天前陆曜便借口去酒窖拿几坛好酒将迷药下到了所有酒坛里。
期间卢因的视线定在了谢宁瑶身上,很快便不自在的转开了。
陆曜对这类视线最为敏感,很快被捕捉到了,心头顿时酸酸涩涩的,好不难受。
他对卢因道,“你先行一步,二叔我还有事要做。”
卢因迷茫问道,“什么事?”
陆曜眼一眯,右手搂谢宁瑶,左手豪迈叉腰,眼神微眯,露出震怒的神色,“与你何干?管到你二叔头上了?”
卢因连忙弯腰低头行礼,“晚辈不敢。”
“不敢还不快滚。”
谢宁瑶手掐在陆曜腰上,用唇语对他道,“你要整什么幺蛾子?”
陆曜真的是被气笑了,大手搂着谢宁瑶的腰朝一旁的花园里走去了。
他将谢宁瑶放坐在花坛上,炙热的吻便压了下来。
谢宁瑶推他,“你发什么疯。”
陆曜大手禁锢住她的头,动作猛烈了几分。
卢因从树荫的缝中可看到那两人在放肆吻,他脸一红,便连忙跑开了。
陆曜皮笑肉不笑道,“行啊谢宁瑶,到哪里都给我招惹一些野蛾子。”
谢宁瑶瞬间明白陆曜的意思,笑道,“你别看他是卢照的干儿子,单纯的很,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未出过海岛见过女子,自然会多看我两眼。”
陆曜又突然想到什么,“你那花是怎么拿到的?当时卢因那小子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谢宁瑶一把将陆曜推开,“快走,你大哥等你等急了。”
陆曜一把掐住谢宁瑶的胳膊,面露凶狠,“我告诉你谢宁瑶,若是你敢给我戴绿帽子,我便杀了你,我这么多年二当家的可不是白当的。”
谢宁瑶顺手揪过一朵绿叶,放在陆曜头顶,“二当家的,大当家的在前厅等您,我们快些去赴宴吧。”
陆曜无奈的拿下头顶的绿草,“你就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卢照独自在主位上喝闷酒,看见陆曜走过来,连忙对他招手,“二弟,快过来,今日大哥高兴,陪大哥喝点,大哥可顾不得你脖子还在受伤了,只求能喝个痛快。”
陆曜坐在卢照下首,谢宁瑶站立在他身侧,好方便为他倒酒。
正要提起酒壶替陆曜倒酒,卢照就直接提起酒坛道,“直接喝,还倒什么倒?娘们唧唧的。”
陆曜直接提起酒坛,与卢照碰了碰,大喝起来。清凉的酒液时不时从他嘴边漏下,流到衣服里。
卢照笑道,“痛快。”他将酒坛放下,招呼其他兄弟道,“今日大家若是不吃好喝好,便是不给我面子。”
随后便响起一阵敬酒喝酒声。海寇大多贫苦百姓出生,后又沾染了匪的习性,喝起酒来自是粗鲁无比。
倭人地位低下,是没有资格与卢照等人同桌喝酒的,此刻正拿着武士刀,守在院落外。
卢照命人送几坛酒给他们,他们便站在院落外分着喝。
陆曜拽着谢宁瑶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夹一筷子菜喂到她唇边。
谢宁瑶张唇将菜吃了,趁着其他海寇聊的正欢的功夫,小声对陆曜道,“你怎也染了一身匪气?”
陆曜喝口酒渡到她唇边,等她抗拒的喝了,笑道,“不是怕你饿了?”
谢宁瑶无语,是变着法占她便宜吧?
卢照笑着看陆曜与谢宁瑶,“二弟啊,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就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你身边待这么久的。”
陆曜粗野一笑,又提起酒坛子与卢照碰了碰,一口闷干后将酒坛放下,粗糙的手摸着谢宁瑶的脸道,“大哥,你看从前可有一个女的有她水灵?便是腻了也舍不得杀了呀,若是下回只能抢回来一个黄脸婆可怎么办?”
满堂响起哄笑声。
谢宁瑶真的是讨厌极了这种场合,但还得耐着性子装下去。
陆曜刚啃过肉的油嘴下一秒便对着她啃了下来,啃完后笑着对她道,“你若是乖些,我便是娶了你又如何?让你当二当家夫人如何?你可愿意?”
满堂哄笑声又大了些。
陆曜不知道缘由,可这满堂的海寇知道呀。从前莫风要娶过不少女人,可那些女人知道上岸无望后,便是宁愿死,也不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