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曜将莫风的身体扛出,一步步走了出去。
刚被救上来的吴刚见陆曜身上满是血,怒目圆睁,“二当家,你这是怎么了?”
陆曜将莫风摔倒在地上,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怒吼道,“我将他视做心腹,他竟因看上了那个女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众人面面相觑。
吴刚先开口道,“我看他面像便不是好人,数次让二当家的你远离他,可您也没听啊?”
陆曜双手叉腰?瞪了他一眼,硬是将莫风的匪气学了个十成十,“你这是在怪我?”
吴刚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让开,”陆曜大喝一声,人群中迅速让出一条道。
陆曜扛起莫风,一把将他丢到海里,海浪顿时将莫风的身子淹没,他将自己手上的血在吴刚身上擦了擦,冷笑一声,“喂不熟的东西。若是你们中有人不听话,这便是下场。”
“二当家的,我们哪敢呀?”
“对呀,不敢不敢。”
尸体会腐烂发臭,所以在船上死的人结局都是被丢到海里喂鱼。因此陆曜将莫风丢到海里之事,并没有人怀疑。
以为陆曜死了,吴刚十分高兴,惯来阴沉的脸上都带着几丝明媚,“爷,您受伤了吗?小的给您包扎一下?”
陆曜一脚将吴刚踹开,“这点小伤算什么,爷还要去陪我的小美人呢。”说罢,快步回到了屋内。
吴刚远远跟着他,在门合上之际,从门缝里瞄了一眼。“莫风”雄伟的身躯将谢宁瑶完全挡住,只看见谢宁瑶一双纤细藕臂从袖口滑落,软软搭在“莫风”肩头。
这一幕看的他下腹一紧,一股无名火渐渐烧了起来,他许久未碰女人了。
陆曜哑声道,“滚开。”
吴刚身子猛地一哆嗦,连忙走开了。
陆曜从谢宁瑶身上下来,平躺在外侧,呼吸有些沉重。
因他脸上覆着厚厚的人皮面具,看不出面色的变化,但他的脖颈处已沁出一层汗。
她将脑袋枕在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咚咚咚的心跳声。
谢宁瑶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他不是不怕的,只是身后有要保护的人,不敢露怯罢了。
“说说,你是怎么混到这条船上的。”
陆曜有些恍惚,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深呼吸一口气,小声道,“我沿着“他”所指的方向寻你,来到一个渔村,渔村前头的空地上围了不少人,中间有人在哭,我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的丈夫被海盗抓走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问不出更多的线索。于是我便沿着渔村往前走,走到前面村子,一个老人告诉我,让我别在往前走了,前方正在打仗呢。其实不用老人说我也知道,我看到从河上游源源不断的飘来尸体,战场一片混乱,河里到处都是人,死了的,没有死的……”
谢宁瑶疑惑道,“他是谁?”
陆曜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谢宁瑶能从他那微颤的语调中想象到,当日他目睹了多么惨烈的情景。
“你还记得城中你曾施舍过的乞丐吗?是他们先发现你被抓的,他们其中一个跟着你,想要救你,他被杀了。”
谢宁瑶怔住了,脑海中关于那些乞丐的印像已经很浅很浅了。她用手捂住眼睛,许久不语,眼泪流到唇角,她尝了,是咸的,“陆曜,若不是你告诉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人为我丢了命。见到这群可爱的人儿,我才知道许多先辈们为何要耗尽一生去开创盛世,只是为了让这群可爱善良的人儿有屋可住,有食可饱腹,有衣可保暖,家家户户远离战争,过平和宁静的日子。”
两人抱的更紧了,“岳丈所做的一切努力不正是为此吗?”
谢宁瑶道,“可我爹还没做到。这世上还是有人没有地耕,有人吃不饱饭。我爹实行新政,让那些官僚将贪的钱和地吐出来,得罪了他们,改革一直受阻,虽然朝中有太后镇着,官员只得照命令行事,但阳奉阴违的官员不少。”
身处朝廷,必定少不了党争,谢蕴所面对的困境是在所难免的,陆曜安慰道,“日后我们帮衬着岳丈,他想做什么,我愿意当他手中的一把刀。”
“我们不说这个了,你跟我说,你接下来又遇到什么了?”
陆曜接着道,“我怕你真的被海寇掳走,便跳进海里。想要上海寇的船一探究竟,我将一个死了的海寇身上的衣裳扒了下来,便轻易上了船,当时双方杀红了眼,根本没有人在意我,我寻了一圈,都没寻到你。这时海寇败逃,上船容易下船难,我又是生面孔,为了逃命,我只能说倭语,装作倭人,我也是才发现海盗和倭寇之间的关系有些类似主仆,海盗是主,倭人是仆,只需服从命令即可。莫风后来又发现我会说汉语,大为震惊,认为我是个人才,便把我调到他身边,充当他与倭人的翻译。”
这其中若是一个环节出了错,陆曜都活不下来。
谢宁瑶搂紧了他的腰,“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陆曜拍了拍她的背,“我准备顺势回到海寇老巢。”那源源不断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同样洗刷着陆曜的灵魂,他看着他大许的军丁没有生机的躺在冰冷的海水中时,仿佛看到有人将他的灵魂一截截扯开,再重塑,这种痛,让他险些丧命。
朝廷与海寇之战可以说是十回九胜,之所以不能乘胜追击,是因为他们的老巢攻不进去。
海寇的大当家卢照早年出海经商,常遭倭人抢劫,愤怒之下便组织乡民与倭人对抗。可大海上的抢劫的倭人多如牛毛,杀了一茬还有一茬,查探一番后发现,有些倭人是大许乡民假扮的,乡民们冒着生命危险捕来的鱼,卖不上价钱,可去掠夺过往商人,便能收获颇丰。
敌人太多,卢照的队伍便越来越大,渐渐的他发现倭寇和假扮倭寇的乡民们见他便躲,他往来经商,再无人敢惹。甚至他去倭国采买时,有倭寇亲自登门,想要拜入他门下。
这些倭人武功好,索要报酬也不多,卢照便同意了。
可好景不长,有一日他出海归来,竟听闻朝廷将他当作海寇头子缉拿,而他的一家老小全被杀害。
他悲痛欲绝,想要上岸厚葬妻儿,莫风拦住了他。他恨朝廷,便公然拉起一道反抗朝廷的大旗,团结一些重利的乡民和倭人,开始为祸一方。
短短时间内,竟聚集了两万人。因他常年在海岸上行走,知海懂海,寻了一处岛屿作为自己的老巢。
那处岛屿李崇简不是不知道在何处,可是却登不上。岛屿四周方圆几十丈俱是淤泥,别说是攻了,我军士兵刚下船,便被淤泥吞噬。攻了几次,折损大量士兵。
海寇们既然能出来抢劫,必定是有能上岸的道路,李崇简想法逼问过俘虏,可俘虏们说每次上岸都是用头蒙面,由卢照的干儿子带进去的,他们也不知入口在哪。
陆曜说完,垂眸一看,谢宁瑶已经累的睡着了,她这几日一定累坏了。
陆曜闭眼假寐,这种情况下,他再累也是无法合眼的。
突然门被轻敲三下,陆曜没有应答,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一个满头白发,身材矮小的老翁端着饭食走了进来,将碗盆放在着上后,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这老者是个聋哑人,陆曜听过莫风喊他的名字——苟叔。莫风十分信任他,陆曜发现,苟叔要进房间便会敲三下门,可是他是个聋子,听不到回应,所以那三下就算一个警示,敲完后,苟叔便会进门来,莫风这个人喜怒无常可却从未见他对苟叔发过火,当然能被莫风喊做叔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应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便留在莫风身边当个奴婢了。
大船在海上行了一天一夜,航速渐渐慢了,远远的便看到一座岛屿竖立在众人面前。
岛屿很大,郁郁葱葱,可岛前面的淤泥却让人望而生畏,毕竟这里的淤泥不知吞噬过多少人。
看见莫风归来,卢照便派他的干儿子卢因前去接应。
甲板上的人除了莫风,全都被蒙上了眼睛,他们手上一个接一个的系着绳子,以防找不到路。
卢因看着莫风脖子上的青紫,心疼道,“二叔,您受伤了?”
陆曜声音嘶哑道,“不碍事。”
卢因拽了拽系在自己手上的绳子,对身后的海寇道,“大家跟紧我。”
接着他一个手势,眼前一段的淤泥突然向两边滚去,露出一个可供人行走的通道来。
莫风跟着卢因走在石桥上。
眼前的通道不足三尺,仅可供一人通行。而与岛屿相连的淤泥共有百里,要在这百里中寻在三尺,何其艰难?
走完木桥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五人高的小山。山面成竖直形,根本无法让人攀爬。
卢因又朝上做了一个手势,一块山石突然移了位,空出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小通道,山洞外还派有重多人把守。
岛屿里面便与外面的世界无异了。里面有村子,村子里大多住着妇女老少,是这群海寇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