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愈再次重复道,“请母后废帝。”

太后只觉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脑子嗡嗡一片,她一巴掌狠狠扇在沈愈的脸上,指着自己的心口哭着道,“住口,你是在剜母后的心呐。从小到大,母后自认无愧于你,怎就得了你的嫉恨。”

沈愈梗着脖子道,“朕不愿再当一个傀儡皇帝。朕自知年龄小,母后怕朕做错事,朕不求大事的裁决处置权,只想拥有一些说话的权利,一些小事本不必劳烦母后不是?”

“那你说利用你外公之事可是大事?”

沈愈摇头道,“朕并未利用外公。只是怕弟弟莽撞,伤害到了外公,特将他请到宫中,以示安抚。”

太后又问,“那你不声不响的为云安长公主赐婚,可又算大事?”

沈愈的父皇子嗣不算太多,仅三子二女。云安长公主为先皇第一女,很受先皇宠爱,云安长公主自幼丧母,先帝怕自己死后,无人看顾这个女儿,就将云安长公主过继到了太后名下由太后看顾。所以云安长公主一直是由太后抚养长大的,太后没有生育女儿,就将云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沈愈回道,“若是我事先回禀母后,母后安会同意我的提议?朕是云安的哥哥,岂会害她不成?本朝公主没有实权,所嫁之人的门弟也不能太高,朕怕她下嫁后受委屈,特为她精心挑选一夫婿,陆曜此人,聪明睿智,长相俊美,与云安难道不配吗?”

太后没有说话,她知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个儿子实在太过偏执。她转身朝乾清宫外走去,走至门栏处,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沈愈望着母后差点摔倒时,心也紧了紧,眼睛中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宫里彻底静了下来。

曹祥命人摆了晚食。今晚沈愈胃口不错,吃了不少。

突然曹祥道,“恭喜陛下。”恭喜什么呢?他没说。

沈愈平日里最烦太监多嘴,此刻却没有生气,他被困在深宫中,偶然也需要有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自从李顺被调走后,就没人陪他解闷了。他想着等着他彻底将谢蕴赶下台,就将那个宅心仁厚的伙伴掉回来,他真的很想他。

今日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号好日子,他首开得胜。他了解母后,也知道母后的软肋在哪里,果然他一要挟母后便退了步,自今日起,他会一步步的将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手握大权的开始。

他看了一眼曹祥,笑道,“你倒是机灵。”

“奴才是陛下的狗,日思夜想都是为了陛下。”

“哦,你倒是忠诚。”沈愈向逗弄狗一般,笑着道,“那你说说,你还为朕想了些什么。”

曹祥腰背弯的更低,小声道,“奴认为,眼前陛下的敌人不止谢首辅一个,陛下若想将手中权利集中到自己手中,还要小心一个人。”

“谁。”沈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出来。

“陆次辅。陆次辅毕竟也是一号人物,若是他当了首辅,不排除擅权揽政的可能,奴婢认为……下一任首辅应是……”

沈愈眼中闪过细碎的光,是啊,只要前朝重臣全是废物,那大权不都是由他一人掌握的吗?

他弯唇笑开,脸上的算计与深沉散去,这才露出一个十九岁少年刚有的模样来。他指着那桌御膳道,“赏。”

曹祥脸上立即露出狗腿般的笑,上前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哭,“主子真是奴见过最好的主子。”地位卑贱者最是擅长演戏,以谋的主子的信任。曹祥的哭却一点也看不出作秀的痕迹,让沈愈又开心了三分。

云安长公主知道被赐婚的消息后愤怒的去寻了太后,跪在太后脚旁哭着求太后下令让皇兄收回成命。

京城谁人没有听过陆纨绔的名号?让她嫁给那样一个人,她还不如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算了。

太后一只手捂唇咳嗽,另一只手紧紧拉住云安的手,“云安,母后对不住你,这件事母后实在无能为力。”

云安刚才心头装着浓重的心事,并未注意太后的脸色,此刻听她咳嗽,才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印象中的母后一直都是光彩照人的,从来没有这般面如菜色的时候,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母后,您生病了?可请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无大碍。”

太后浑身提不起劲,脑子也晕晕沉沉的,她摆了摆手道,“云安啊,母后累了,你今日先回宫,明日母后再去看你可好。”

云安点了点头。太后由女官扶着朝寝阁走,云安问太后宫中人,“母后像是有了心病,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宫女摇摇头道,“昨个儿,娘娘去了一趟乾清宫,回来时神色就不对,夜里坐在塌上也不睡觉,也不让我们关窗户,夜里受了凉,晨起就感冒了。”

云安心中自责不已,以为母后是因为她的事与皇兄起争执了,立即跑进太后寝阁,跪地向太后磕了一个响头,“对不住母后,让您为孩儿担心了,其实孩儿想了想,嫁给陆曜也不错,女儿接受这门婚姻了,母后也千万别应该此事与皇兄闹了脾气。”

云安走后,太后苦笑一声,对身边的女官道,“还是女儿好啊,贴心又知道疼长辈。若哀家当初生的是两位公主该多好,哀家现在该是太妃,与两个贴心女儿在一起。哀家没有多大的野心,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如今孩子们都平安长大了,哀家还有什么可奢望的,他觉得哀家是多余的了,那哀家就放手,还他想要的一切。”

当初先皇驾崩时沈愈才九岁,谁也不知她抱着还贪玩的他坐在龙椅上是多么害怕,她知道天下人们都想坐上这把椅子。她日愁夜愁,害怕有人害他们娘俩。很快谢蕴闯进了她的视线,他是先帝为当时的太子沈愈指定的老师,在先帝死后更是升任首辅,起初他也是她防备中的一员,可渐渐的,,被这个人所吸引,并对他由衷的相信。

谢蕴此人正直仁厚,办事能力强,聪慧果敢,以一副文人的瘦弱身躯,替她们娘俩撑起了大许的一片天。

自信任他那天以后,她抱着儿子坐在龙椅上,再未害怕过。所以她是忠心的感激谢蕴。

作为一个少年天子的母亲,是非常不容易的,她逼着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放弃了很多东西,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替儿子稳固江山。她将自己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后宫妃嫔锻炼成让百官惧怕的一宫太后。

身为太后啊,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浑浑噩噩间许多往事浮上心头,她渐渐睡了过去。

她的贴身女官望着这样脆弱的太后,没有忍住眼泪,她虽不知昨个发生了什么,但皇上是真真切切的把太后的心伤透了。

不,他伤的不是太后的心,而是一个母亲赤忱的心。

……

今晨出了两件大事,一件发生在陆次的府门前,只有少数人得知。而另一件发生在东厂值班房,轰动了朝堂。

云安偷溜出了宫,她想去见见传说中的那个陆曜有多不堪。

其实她已认了命。她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身边仆从环绕,可也是最不得自由之人,她明白,所以她认命。别说陆曜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纨绔,就算他是一个猥琐丑陋邪恶的残废,她也得嫁。

马车中尊贵的云安长公主手紧紧绞着自己的头发,脸上满是愁容。

马车停在了陆府。云安身边的大宫女刚要下去通报,就见一个锦衣公子从大门内走出。

眉目俊朗,身姿挺拔,行走间不羁的气质流露出来。

陆曜好奇怎么会有架马车停在他家门口,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云安公主正躲在帘子后偷看他,冷不防他一回头,俊挺的五官就全暴露在她面前。

云安脸微微红了,她知这纨绔生的俊朗,却没想到如此的俊朗,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其实嫁与他也不错,悲伤之余看看他的脸,也能快乐几分。至于他的不务正业,终究会被她改掉的。哼,他难道敢不听一个公主的话?

云安长公主不知道,陆曜此人还真敢。

大宫女上前拦住陆曜,问道,“是陆公子吗?我家公主有请。”

陆家只有一位公子,所以眼前的人是陆曜无疑。与陆曜定亲的公主也只眼前一位,所以请他的必是云安长公主无疑。

想到云安长公主,陆曜的脸黑了,上前几步,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

云安自小在后宫中长大,围绕着她的都是宫女太监,除了几位皇兄,还未与一个真正的男人相处过。且宫中人对天极为恭敬,像陆曜者般无礼的更是没有。

陡然看见陆曜放大的俊脸,心更乱了,坐在马车中手忙脚乱不知该说什么。

陆曜两下跳上马车,漆黑明亮的眼瞳直视云安,带来压迫感,他直截了当道,“回宫告诉你皇兄,我就是死,也不会娶你。他的旨意我不接受。”

云安的心一下跌落至谷底。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安有别人嫌弃她之道理?

沈愈的旨意伤害到的不只陆曜一人,还有谢宁瑶。但她更怕的是陆曜钻牛角尖,伤了自己,因此她每日都在自己府门前等候,只等陆曜出门,然后与他一同去看这美好世间。顺便安慰他宽心。

所以云安长公主的马车一停在陆府,谢宁瑶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