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颖行至永安门时,突然一个小太监叫住了他,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宋颖神色一怔,连忙随着小太监走了。
小太监是沈愈的人。
宋颖见到自己的外孙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臣参见陛下。”
沈愈连忙去扶宋颖,“外公,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宋颖笑着说,“君是君,臣是臣,理该如此。”
沈愈笑了笑,随后直接问道,“母后找外公可是因为赌坊的事?”
宋颖脸色一变,心中直打突,在他心中,女儿知道他的脏事不要紧,可不能让外孙知道,毕竟他与这个外孙素来不亲厚,额上冷汗顺着脸颊流下,他立即又要下跪求饶,沈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无奈的笑道,“外公不必多礼,朕问此话,也不是吓您。毕竟您是朕的外公,是朕的长辈,做错些小事不算什么。唉,朕也是担心外公。据锦衣卫来报,此次查封赌坊是东亲王,陆曜,谢宁瑶合谋而成。朕也是忧心,您也知道朕的心,私下里是不想陆曜与谢宁瑶走在一起的。”沈愈不动声色借用他的醋意将消息透露给宋颖。
宋颖刚刚平复的心复又揪起来。陆商与他不是一伙的吗?他的儿子怎会与那两人搅到一起?哼,阳奉阴违的家伙。
太后说的对,她的父亲不是一个聪明人,之所以在官场上顺风顺水走到现在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沈愈几句话将宋颖的心火挑起来,此刻若不是在皇宫里,他甚至想拿着刀直接冲进陆商家里,将那个卑鄙的小人砍死。
沈愈伸手抓住宋颖的手,脸上满是愁容,他缓缓道,“外公,有件事只有你能帮朕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真的疼爱朕。”
宋颖望着沈愈这张酷似女儿的脸,心一下子软下来,当即就问道,“陛下有何事要外公帮忙?若是外公能做到,一定帮你。”
沈愈道,“我想要谢宁瑶进宫陪朕。外公也知,朕心悦她。朕不明白,朕是天下之主,为何想要一个女子的自由都没有。外公,朕觉得自己是个傀儡。”
宋颖身子有些僵,他未想到沈愈求他的事是有关儿女情长的。
沈愈垂下眸子,“母后与首辅都不答应朕。朕只不过是他们的傀儡而已。”
宋颖突然想到陆商说,皇上并不十分信任谢蕴,再联系皇帝说的这句话,怀疑的种子顿时就种下了。
他试探道,“陛下,此事着时有些难办。谢蕴那个人软硬不吃,他不愿意做的事,太后都没有办法强求,外公就更不行了。”
沈愈道,“那是因为母后倚重谢老师。”此刻宫中无人,他缓缓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在母后心中,外公是比谢老师重要一百倍的人物。我知外公敢与谢老师为敌。外公一定会为孙儿争取到她。”
宋颖的心尖在颤抖。他的外孙竟真的不信任谢蕴了?他本以为谢蕴那只狐狸是不可撼动的存在,有了外孙的帮助,此刻他这颗参天大树已经被挖了根须,何愁不倒?
片刻前在女儿宫前许下的诺言已经全然被他抛弃。他心里想的全是如何将多年的眼中钉去除。
他激动的许下豪言壮志,“陛下,老臣一定拼了命让您得偿所愿。”
宋颖匆匆离开了皇宫。而沈愈望着这个老者长辈的背影眼中满是冷漠。他有预感,他想要的东西很快就能得到了。
宋颖匆匆去寻了陆商,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好你个陆商,我诚心诚意与您合作,想要帮你绊倒谢蕴,让你做上首辅之位,你倒好,阳奉阴违,背后伤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忘恩负义的伪君子。”
陆商连忙大喊冤枉,“侯爷,我也是晚间才知曜儿竟同东亲王去胡闹。这绝不是我指使的,侯爷是赌坊背后老板的事估计没几个人知道,曜儿也应是不知情的。”
宋颖冷哼一声,倨傲的看着他,“眼下你倒是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就看你要不要了?”
陆商斟酌着没有开口说话。
宋颖气急了他这个样子,凑近他小声到,“陛下今晚交代给我一个任务。”
陆商连忙问,“是何任务?”
“陛下让我想法将谢宁瑶接进宫里。”
陆商愣在原地,“可是她与曜儿少时就定了亲。”
“所以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本侯原谅你此次的背叛,但若是接下来你不按本侯交代的做,本侯要你好看。本侯这些年手里捏着你不少的把柄呢。条条都够满门抄斩的。到时候你那顽皮的儿子别说娶皇帝想要的女人了,怕是留后也不能了。”他又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句,“你跟谢蕴可不一样,你没有太后这么大的靠山。”
宋颖走后,陆商久久的站在原地未动。最终他抹了一把脸,默然的去了陆曜的院子。
陆曜正准备休息,陆商一脚将门踹开。
“爹,你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陆曜不满道。
陆商一脸阴沉的站在他的床边,“明日与我去谢府退婚。”
陆曜知道他爹是来找茬的,毕竟他白天做了那样的事,可他开口就是要退婚,陆曜不答应了,当即拒绝道,“不行,我正要与你商议我的婚事呢,既然爹来了,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吧。”
陆商此刻没心思与陆曜开玩笑,从宋颖踏进陆府的那刻起,他憋在心里的火就没散过,他又靠儿子近了些,扬手狠狠给了儿子两个巴掌,指着他怒道,“你这个孽障,为父就是太过宠你了,才会将你宠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你已经成年了,要学会为你由性所做之事负责,你白天所做之事的代价就是你必须要退婚。若是你不愿意退婚也可,这辈子你就给我老死在这院子里,一步也不许踏出去。我困也困你困死在这里。”
陆曜脸上的笑也没了,一双眼睛清凌凌的望着陆商,“我未做错,为何要付出代价?陆次辅,可笑吗?你教我的仁义礼智信原来都是虚言。”
陆商拳头紧握,咬牙承认道,“是虚言。我原也没打算将你培养成一个不知变通的君子,为父想将你教成一个聪明的人。知进退,懂利害,能自保。”
陆曜倚靠在床头,支起一条腿来,他就这样静静望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失望与鄙夷。
对上儿子通红失望的眼睛,陆商心搅在一起的痛,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父子俩还在僵持着,半晌陆商的声音却精准的传入陆曜的耳朵里,“若是此次你不听为父的话,为父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了。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寻死我于不拦着。我们陆府也没有你一个外人的容身之处了。”
陆曜当即起身,“离开就离开,只是当我离开这个家的一刻起,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不要后悔的好。”
陆商继续道,“只是与谢家订立婚约的是我陆商的儿子。若是你踏出这个门,你与谢宁瑶的婚事将自动解除。”
陆曜的步子顿住了,沙哑着声音道,“爹,你一定要逼我吗?你为何不能让我得偿所愿?”
陆商的肩膀突然塌陷下去,他抹了抹眼角混浊的泪水,轻声道,“儿子,爹也没办法啊。原谅爹吧。”
这句话直击到了陆曜的心灵。他此刻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面是彻骨的寒冷,一面是炙热的火焰。他该如何选?陆曜重新上床,用被子蒙住自己全身,躲在被中默默流泪,瓮声瓮气的对陆商道,“爹,你回房歇息吧。儿子困了。”
陆商看着床中央隆起的一团,无声道,“儿子,对不起。是爹无用,才会让你落的个两难的境地。”谁能明白一个父亲的心?陆曜出生时,他抱着小小的他,心中暗暗发誓,他要用尽所有的心力去呵护他,帮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早知今日,当初的他便不会轻易发誓,不但实现不了,平白落了一身的遗憾与愧疚。
从他逼迫儿子的这刻起,他便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陆商走到院门口,陆夫人迎了上来,立即就发现了丈夫的异常,他的眼眶通红。丈夫是个坚韧的人,通常不会哭泣。她视线回转,担忧的问道,“怎么了?与儿子吵架也能将你气哭?”
“夫人。我已决定要与谢家退亲了。我知你怨我,可我必须这样做。”
他原本以为妻子这一关会很难过,但妻子只是哦了一声,脸上有抹遗憾,毕竟她儿子那么喜欢谢家姑娘,“你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我早知道,你已没有回头路,我知我的劝诫也无用,索性就当不知此事,你随意去做吧。这些年你做的事我也知一二,但你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没有立场去指责你。但求你无悔。但求你珍重。你对不起的那些人,你下辈子为他们当牛做马去赎罪,落的个什么下场,我陪你就是了。或许这就是命吧。外面更深露重的,回屋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