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琦的案子却未审下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对罪犯横死在他面前,起初他想刑讯逼供,让刀疤男和庄家说出背后老板是谁。可一个不留神庄家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瞬间将捆他的绳索隔断,衙门上的差爷要去拿他之时,他猛的朝刀疤男跑了过去,匕首朝着刀疤男的胸口刺了过去,当刀疤男咽气后,沈琦看见庄家满意的笑了笑,随后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咬舌自尽了。
其余从赌坊抓过来的人只是普通的伙计,只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但都不可以做为关键的证据。
鲜红的血流了满地,而沈琦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这样一幅残忍的模样,最终他不忍的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下面的人将尸体抬出去。
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走出顺天府,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望着头顶蓝蓝的天空,都觉得今天的云彩怎么这么难看。
他从未见过这么一幅景象。有人死在他面前的景象,鲜血流了满地的景象。
要说之前是为了好玩而捉拿到赌坊幕后老板,现在纯粹是自己的心想拿住他。这么一个坏人,就该有王法去裁制他。
只是他没有查案经验,该如何办呢?他极快的又返回了顺天府。
顺天府少尹连忙迎了上来,“王爷,怎的又回来了?”
爱笑的少年此刻面上没了笑意,身上罕见的带点压迫感,这也不奇怪,他原本就是京城里顶顶尊贵的少年。
他道,“我想将此案办好,你经验丰富,你说我该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少尹原本以为沈琦只是突发好奇心想玩玩,本打算等他玩够了,将他排除在外,再自行查案,这么一看,王爷从一开始就是想好好查案的。这样一个赤忱的人,正直善良的人,足以感化少尹,少尹正色道,“王爷不必灰心,此事还有转机。根据刀疤男是死刑犯的线索,下官立即就去查探了相关卷宗,发现这些年莫名其妙消失的死刑犯不少。只是我们暂时不知他们死没死,在哪里。但是我已派人去打听庄家的家人,若是能找到他的家人,案子说不定就水落石出了。”
沈琦眼睛一亮,赞许的看了看少尹,“我原先怎么没想到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你好好的帮本王将此案查清,本王定会想法升你的官。”
少尹安慰道,“王爷才十七岁,少不经事,想不到也正常,等再长些年岁,必能独当一面,造福我大许百姓。”
沈琦回到皇宫后,先是去了太医院,命太医连夜赶制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来。随后又去了太后宫中,他本有许多话想与母后说,想说他今日干了一件大事,想说他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过幼稚,想说他好像知道自己日后想做什么了,但这些他通通没说,他只是腻在母后怀中撒娇,因为他怕今日的事告诉母后,会引得母后担心,他是个孝顺孩子。
但太后岂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正待问他发生了何事,沈愈走了进来。
沈愈为太后请安时,正好看见母慈子孝这一幕,他眼皮垂下,盖住了眸中情绪,走上前向太后问安。
沈琦从太后怀中起身,行了一礼后恭敬道,“皇兄。”
太后笑着问沈愈,“可去皇后宫中看过了?”
沈愈笑答,“看过了,皇后瞧着胖了,脸色也好不少,母后就不必担心了”,虽是笑着的,可眼中却没有笑意。每回都是如此,每次见他总是说让他反感的话题。为何总是对弟弟那么慈祥和蔼,为什么对他总是严厉刻薄。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又笑着道,“母后,天色已晚,那儿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沈愈走时,沈琦突然跟了出来。太后想起他还有话未问沈琦,但看他跟在皇兄身边亦步亦趋,就未出声喊住他,而是等兄弟俩走后,对身边的太监道,“给东厂提督传个话,让人查查东亲王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本朝的特务机构有东厂与锦衣卫。但东厂权利没有锦衣卫的大。东厂平日里只负责充当这些无法出宫的主子们的眼睛,具体的事还要锦衣卫来办。
东厂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王光源是太后一手提拔的,对太后十分忠诚,平日里就充当太后的眼睛。
太监领命退下。
银辉洒在两兄弟身上,朦胧了他们的身形,他们并肩而立,犹如对方的影子。
左右一个太监提着羊角宫灯为沈愈与沈琦照亮脚下的路。其实两兄弟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弟弟从小就与哥哥亲近,沈愈虽有时嫉妒他比自己得到很多的爱,但嫉妒归嫉妒,他还是疼爱这唯一的弟弟的。
他能看的出来今天弟弟很不一样,于是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值得你这样高兴?”
沈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皇兄能看出来我很高兴吗?”
沈愈点了点头。
沈琦转头看看见那满院的鲜花。美丽张扬艳丽,不知不觉的他眼中就浮现出谢宁瑶的脸庞。这是他第一次受女孩子的保护。
赌坊中那惊险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而谢宁瑶挡在他身前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此次他每次想起这,头脑中就会自动将那副美人图美化三分,他笑着道,“哥,我知你为何喜欢她了。”
沈愈步子一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天真的弟弟,“哦?为何如此说。”
沈琦无法描述心中异样的感觉,只笑着岔开话题,“皇兄,御花园里的鲜花开的如此艳,臣弟为你摘几朵可好?”
沈愈笑笑,“这等小事你何时问过我?自去摘吧。”
沈愈与弟弟分开后,命人将韩灵请进了宫。
韩灵刚一走进,沈愈就迫不及待的问,“今日城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灵低垂着眉眼道,“今日东亲王殿下查抄了一家赌坊。那赌坊是淮阳侯的产业。东亲王殿下还在赌坊中抓到一名死囚犯。”韩灵将谢宁瑶也参与其中的信息隐藏了去,今日他一眼就看透东亲王身边站着的陌生少年是她。
沈愈试探到问,“没有她?”
“臣并未探查到……还有,臣进宫时正巧碰到淮阳侯,看他的方向是去了太后那里。”
韩灵的几句话,就让沈愈猜清了前因后果。
他淡淡道,“将赌坊背后的人是谁的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透露给东亲王,朕的弟弟好不容易上心一件事,朕也不忍让他失望。”
“是。”
韩灵退下后,曹祥立即弯身上前为沈愈按压额头。
沈愈此人向来对太监不设防,他孤傲,清高,自然觉得太监此等残废不是他皇权的威胁。于是他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朕为何偏偏对她有执念?”
曹祥摇头说不知,又补充道,“但奴知道陛下与她一定有些美好的往事。”
沈愈陷入回忆,“朕从小就被繁重的课业和规矩压着。朕很不开心,朕讨厌他们强加给朕的一切。有次朕去给母后请安,发现弟弟在母后的院子里荡秋千,朕觉得好奇,朕也想玩,因为朕看见当秋千飞起的时候,弟弟笑的好开心,朕想他一定很快乐,朕也想体会这种快乐,于是就上前请求弟弟将秋千让与朕。可弟弟贪玩,不肯让。朕仗着年轻大,将弟弟从秋千上拽了下来,自己坐上去荡啊荡,真的很快活,可开心没多久,弟弟牵着母亲的手出来了。朕看见母后的那一刻害怕急了,秋千飞了出去,朕也摔倒在地,母后没有问我有没有受伤,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又将谢老师请来,让他教育朕,谢老师说的那些大道理也不过是同母后一样,在斥责朕而已。事后,母后罚朕在她的寝宫外跪了一夜”,说到这,他噬笑一声,“说是为朕好,可考虑过朕的感受吗?事后,他太后的威严传遍了大许,而朕则成了全天下的笑柄。”说到这,他眉眼突然柔和几分,眼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还是有人发现朕的手受伤了。她是随着谢老师一起进宫的,趁着谢老师不注意,寻找机会来到朕的身边,将一瓶药膏塞到朕的手里,那是朕感受到的唯一温暖。朕迫不及待的想抓住那温暖,于是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让她为朕上药,她从未替别人上过药,毛手毛脚的弄的朕很疼,但朕很开心。”
曹祥擦了擦眼角的泪,“万岁爷过的苦,幸好遇到了谢姑娘,也算是幸事一桩。要奴说,主子受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掌朝政,让自己不再受苦。这天下臣民都是陛下的,想要什么不能得到?就算是谢首辅的女儿又怎样?首辅再大,再是陛下您的老师,还能大过您去?太后再是陛下的亲娘,那也是一个妇人,还能一直约束您不成?”
沈愈脸色冰冷,怒斥道,“混账,太后与首辅岂是你这等贱奴能议论的。”
曹祥连忙跪伏在沈愈脚旁,一边哭一边狠狠扇着自己的脸庞,“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日后再也不敢议论太后与首辅了。只望陛下看在臣忠臣的份上,饶臣一条小命,臣感激陛下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