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河柳顿觉头疼。

他抽回自己的刀,再次朝那些人砍去,“可敦,得罪了。”

谢宁瑶闪身到他面前,拦住了他,两人动起武来。

恰巧这时格格木听到通报前来,看见地上贺礼的人头时当即就崩溃了,逮着机会紧紧搂住河柳,大哭大闹道,“贺礼是你杀的?”

被两个女人缠住,河柳是绝对没法子再动手杀人了。

“松开。”鸿炎不知在大帐前看了多久,看河柳被格格木抱着,不能动弹,这才出手相救。

格格木飞快的跑到鸿炎面前跪下,手抱着他的膝盖,“可汗,求您饶了他们吧。你们都是爹爹亲自为我选的勇士,个个对您忠心耿耿,不可能会暗箭伤您的,求您放过他们。”

鸿炎一脚将格格木踢开,冷漠道,“既是你爹亲选的勇士,那想暗箭伤本可汗的,便是他喽?”

格格木不可置信的望着鸿炎。被他如垃圾一样一脚踢开的时候,她心中所有爱的消息了。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嫁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了。

她傻愣愣的坐在地上,无声流泪。

鸿炎厌烦极了嚣张跋扈的格格木,根本不理会他,只对河柳道,“继续,全杀了。”

谢宁瑶拦在前面,“望可汗放他们一条生路。”

鸿炎的鹰眼望着她,探究着她,“怎么?你别告诉本可汗,这里面还有你的人?”

这一句话让谢宁瑶的后背当即便湿了,她手握拳头,为自己壮胆,她走到鸿炎身前,跪下,抬头仰望着他,一双眼睛一直与他对视着,带着诚恳,以方便或许他的信任,“可汗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自然记得。那画面让我终身难忘。”

“怀安城内的百姓我一个也不认识,却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是因为我看重他们的命,把他们当成千金都买不来的珍宝”,她指着河柳刀下的勇士,“他们也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鸿炎静默了一瞬。

河柳见可汗态度有松动的迹象,连忙道,“可汗,这些人不能留,留着后患无穷啊。”

鸿炎伸手,止住了河柳要说的话,又伸手将谢宁瑶拉了起来,望着那三十人道,“就给可敦三日时间,让她查出真凶是谁,若查不出,再杀他们也不迟。”

说罢,鸿炎示意河柳跟着自己,回了自己的营帐。

刚到营帐,鸿炎便道,“盯着可敦,看她如何查出真凶。”

“是。”

鸿炎又道,“若这期间,发现可敦有任何异样,立即回来报我。”他眸心微闪,语气残忍,“若她果真有异,我便留不得她了,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待河柳走后,鸿炎又自言自语道,“不是游戏,是场闹剧,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仰趟在床榻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有丝不舍,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告诉自己,“感情是天底下最廉价的东西,也应该是最容易舍弃的东西。”

是的,感情是最应舍弃的廉价东西。

谢宁瑶将三十人分别关押,分别审问。

“你叫什么名字?”

“卢施。”

“卢威是你什么人?”

“是我叔叔。”

“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一。”

其实不用猜,谢宁瑶便知道卢威为何会派自己的亲侄子潜伏自蒙古内部。

卢施此人须发茂密,人高马大,乍一看倒不像是中原之人,而是蒙古之人。

天色暗了下去,帐中烛火明明暗暗,帐篷外的身影便清晰凸现了出来。卢施脸上一变,用眼神暗示谢宁瑶。

谢宁瑶回头看去,不打算拆穿偷听之人。

“你平日里与可汗有无仇怨?”

卢施立即喊冤,“没有啊。我平日里紧跟格格木大妃,与可汗交际甚少。”

与此同时,谢宁瑶来到卢施面前,在他手心中写道,“这几日我找个机会送你离开。你回家去吧。”

卢施摇了摇头,嘴上大喊,“多谢可敦救命之恩,望您跟可汗求个情,饶我们兄弟一命。”却在谢宁瑶手心上写,“您不该救我的。”

谢宁瑶回,“你在我面前,我没法不救。”

卢施突然对她笑了笑,粗糙的汉子笑起来竟让人泪目,他写道,“谢姑娘,我这辈子都回不到家啦。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望您成全。若有朝一日,大许边境恢复了安宁,您便去我坟前捎信告知我一声吧。”

眼泪顺着谢宁瑶眼中滑落。

在大许人心中她永远是谢姑娘,而不是蒙古可汗的妻子。

在大许之人心中,国家重于一切,个人安危荣辱都不值一提,这个世上有谁不想好好活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一件事的?除非心中有高于死亡太多的东西。

卢施见她哭,笑的更开心了,写道,“谢姑娘,卢某死前得一同族怜惜,实乃最大的幸事,死而无憾了,把我交出去吧。”

谢宁瑶不应,就算她知道自己应该顾全大局,却没法眼睁睁的去送一个同胞去死。

卢施继续道,“谢姑娘,我们二人来这的目的相同,若我们两个位置调换,你会作何选择?我又会作何选择呢?”

指甲陷入肉里,谢宁瑶却察觉不到疼痛,只觉心脏整个卷在一起,抽疼的厉害。

她回道,“我知道了。”

卢施始终是笑着的,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只眼神偶然间露出一丝惆怅来,幻想着,任务完成了,明日就是回家之日了。

卢施最后道,“我与潜伏在平南部的周言兄弟约定若遇大事,便以粮食为暗号,共同谋划大事。”

他们兄弟俩潜伏在两个部落,平日里联系多有不便。蒙古部缺食少粮,与粮食有关的事都是大事,大事才有可能在两个部落流传开来,亏得他们兄弟俩想出来这样的联络暗号。

他继续写道,“但具体怎么联络法,谁也没个定论,周言是个机灵的,谢姑娘若想联络上他,便可在粮食上做文章,我想他定会有回应的。”

谢宁瑶点了点头。

……

“暗箭伤人的凶手找到了?”因太过震惊,鸿炎从床上一跃而起,又牵动了肩膀上的伤。

河柳目露心疼道,“可汗小心些。是,可敦只花了一日便将凶手找了出来。”

几个勇士将五花大绑的卢施拖进鸿炎营帐。

卢施将目光移到谢宁瑶脸上,做出要吃人的表情,“他娘娘的,今日老子是栽你这个小娘们手里了,若是老子侥幸不死,第一个宰了你。”后面便是一连串粗俗的脏话了。

望着他粗鄙不堪的模样,谢宁瑶只觉心痛。私下里相处的那些时间,能让她感觉到,卢施是个温柔细腻之人,可就是这么个细腻之人,却逆着自己的人性,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粗俗不堪之人。

河柳上下打量卢施一眼,质问道,“为何伤害可汗?”

卢施不答。

与河柳的关注在鸿炎身上不同,相反的,他对自己遇袭并无多少感觉,他更感兴趣的,是谢宁瑶,“你是怎么将他审出来的?”

“是眼神。他看向格格木的眼神与其他勇士的不一样,他喜欢格格木。”

“眼神?”鸿炎重复道。

“光凭一个眼神就能判断出来是否喜欢一个人?”

“是。”

鸿炎大步走到谢宁瑶身边,微低下头,一双闪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你能从本可汗的眸子中看到什么?”

谢宁瑶抬眸,与他对视,细碎的光层层分散在她的瞳孔中,她瞪大眼睛专注的模样,突然让鸿炎心中一颤,像是有羽毛轻轻刮过一般。

他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望向她时,平日里的狠戾无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情不自禁的柔和与欣赏。

他不需要谢宁瑶回答了,转开目光,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的心硬下来。

他走到卢施面前,“本可汗给你个机会,你若说出实情,赏你条全尸。”

卢施情绪激动起来,剧烈挣扎间将抓着他的几个勇士都甩到了一边,他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朝鸿炎扑了过去,大吼道,“孛帖儿首领将他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你,可你却不珍惜她,不爱惜她,你该死,你该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你。”

为护鸿炎,河柳抽刀,一刀刺中卢施的心脏,河柳又将刀拔出,温热咸腥的血立刻溅了谢宁瑶满身满脸。

那血很快冷却了,只剩下彻骨的寒与让人作呕的腥。

血水顺着她的下颌缓缓的滴。

缓缓的滴。

她敏锐的察觉到鸿炎在河柳将刀刺向卢威的那一刻,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含探究,含猜疑。

她心中只一个念头,她不能露怯。她又站的直了些,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仿佛那刚被杀的卢施与她一丝关系都没有,仿佛一瞬间,她与这天地都失了联系。

她游离于天地之外,眼中景象都成了灰白色。

在鸿炎眼中便是冷漠至极,他收回探究的目光,不再怀疑她。

卢施身躯倒地前,发出最后的嘶吼,“孛帖儿首领会为我报仇的,会为格格木大妃讨回公道的。”

他在死前最后一刻也不忘离间鸿炎与孛帖儿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