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钱鸣道,“伯伯会帮你的。郑白死后,定要有人接替他的位置,中城兵马司左都督之位太重要了,定不能再让段锋的人坐上去,伯伯乃刑部尚书,任命武将之事绕不过伯伯,你且安心吧。”

不得不说,钱鸣这几句话,真的让谢宁瑶安了心。

她原本就担心杀一个郑白,便会有下一个郑白坐上来,钱鸣的这番话,却是让她将心搁在了肚子里。

谢宁瑶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别人惹她,便是皇帝也敢打,却也知恩图报,能放下身段,她身子在囚车里板正跪好,向钱鸣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伯伯。大恩大德,宁瑶无以为报。”

钱鸣手伸进栅栏中,将她扶起,“不必谢,你爹走之时,便是预想到了今日啊。伯伯也是从今日,才彻底明白你爹。明白谢蕴啊。”

谢宁瑶杀了郑白之事和被下了刑部大狱之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严守大许法律之人不停上疏斩谢宁瑶。

沈愈每天面对无数封奏折,只觉心力交瘁。愤怒之余将仇恨全都转嫁到了看管不力的孙楚身上,将孙楚扔到了东厂刑狱。

并私下里警告段锋,不得暗中加害谢宁瑶。

谢宁瑶入刑部大牢,孙楚入东厂大牢,在外听到消息的陆曜一下子便成了孤家寡人。

他坐在酒馆里,仰头喝着闷酒,也不想躲藏了。被人寻到下了大狱也好。

众目睽睽之下杀郑白,还瞒着他,她怎么敢想的?为什么遇事都要自己解决,为什么不依靠他?

他会想到办法解决郑白的?

也对,他靠不住,他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到。

陆曜坐在角落里,无声的呜咽着。没人能看见他的绝望与悲伤。

月落西沉,小二为难道,“客官,我们打烊了。”

陆曜掀起眼皮看了小二一眼,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搁在桌案上,准备离开。

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无事,他想喝便让他喝吧。你将其他桌子收拾收拾,便回家吧。这人我看着。”

小二点头应道,“都听大小姐的。”

小二口中的大小姐便是高红了。那个曾经与神医郝嘉闹的满城风雨的人。

高红搬里一坛酒,放在陆曜桌子上,“今日这顿酒我请了,客官喝个痛快吧。”

陆曜问,“为何?”

“我曾在街上见你与“他”走在一处,你是“他”的朋友。二十年前,我有对不起他之处,没办法弥补,心有遗憾,今日所幸便补在你身上吧。”

陆曜冷笑一声,将桌子上酒朝外一推,“遗憾是什么?我不要遗憾,我会想尽办法,弥补我之遗憾。世人皆说遗憾最美,纯属胡扯,用遗憾来形容心底那个永远无法补上的漏洞,更是荒唐。”

高红有些羞愧,“我虚长小兄弟些年岁,倒是不如小兄弟豁达了。”

陆曜摇摇晃晃的站起,“你既觉有遗憾,那便想办法去弥补吧。你牵挂那人,他从未娶个妻。时候不早了,便不打扰你关店了。”

待出了酒馆,陆曜身子便直了起来,哪有一丝醉意?

心中苦闷靠酒劲发泄一番后,他便要去干正事了。

便是深处绝望的境地,他也不能认命。

郑府内一片缟素,女人小孩的哭声连成一片,让整座府邸笼罩在重重阴霾中。

不过因这郑府在办丧事,郑府的守卫松懈了许多,倒给了陆曜可乘之机。

只是郑白平日里做事严密,他并未在郑府寻到什么。

陆曜头疼犯了,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他出了郑府后,便朝谢陆两家所在的小巷子里走去。只是如今谢陆两家已经败落,无人居住。

他跃过墙壁,摸着黑寻到自己从前住的地方。推开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让他下意思的咳嗽两声。

他摸到床边躺下,眼睛睁着,即使什么都看不见。

……

登闻鼓响,天子闻,受刑三十鞭,可上达冤情。

近些年顺天府治下极好,有冤情之人大多选去顺天府上告,先太祖设立的登闻鼓已经许久未派上用场了,以至于沈愈听人来报,登闻鼓响了的时候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愈又问了一遍,“你说状告者何人?”

曹祥恭敬道,“陆商之子陆曜。”

沈愈疑惑,“他离开京城多时,能有什么冤情?莫不是为了瑶瑶来的。”沈愈陷入沉思,他一直在想法将谢宁瑶从牢里捞出来,可奈何皇帝一人也抵不过百官,只得作罢。

沈愈是恨陆曜,可此刻却又把陆曜当做救谢宁瑶的稻草,只要他能救谢宁瑶,便再留他多活一段时日吧。

他急匆匆的去了刑部刑堂,到刑堂时,钱鸣正在主案后坐着,手拿惊堂木,陆曜躺在一人宽的长条凳上,屁股处的衣衫被血浸湿,显然是刚行过刑。

钱鸣走下主案,向沈愈行了一礼,“老臣参见陛下。”

陆曜笑道,“陛下,恕草民无法向你行礼了。”

沈愈摆手道,“无妨。”又在他面前微弯下身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如今瑶瑶在大牢内是什么光景你也知道,朕希望你能派上些用场,不会让朕太失望。”

陆曜点头,“草民知道。”

沈愈走到主案后,钱鸣则在他身后站着。

钱鸣问,“陆曜,你有何冤情?”

陆曜大声道,“草民有冤有诉,草民要状告前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通敌叛国,且将叛国罪名推到了前首辅谢蕴身上。”

沈愈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将这惊堂木塞到陆曜嘴里,让他不要在胡言乱语。

谢蕴之死谁也没有沈愈知道的清楚。

钱鸣道,“证据呈上来。”差役将陆曜从怀中掏出的信递给钱鸣。

信上有蒙古语,钱鸣招来刑部一名能善蒙古语之人,让他代为翻译。

这信竟是郑白与鸿炎的传书。信上说已用反间计如约定替冒珠大单于除掉了大许栋梁谢蕴,且辽东地区也已解决掉赵吉春这个祸患,新调任的蓟、辽都师韩灵,年纪轻且无作战经验,不得军队众人信服,军心不稳,不成气候,最易攻克。大单于可在草原整军,不日进攻大许。大单于攻克大许之时,便是我主段锋报仇雪恨之日,到时我与我主定将大单于奉于神明,敬仰着。

钱鸣听完这封信,抓住了信息中的重点,眉头紧锁,严肃问陆曜道,“信中所言段锋,可是段瑞嫡长子。”

陆曜肯定道,“是。”

沈愈反应更激烈,一把将信纸拍到了桌案上,指着陆曜道,“一派胡言,朕虽未见过郑白字迹,但鸿炎字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信上字迹根本不是鸿炎的。来人,将陆曜给朕拖下去。告伪状,理应斩首。”

当日段锋陷害谢蕴之时便也是用了一封信。谢蕴与鸿炎的传信。后来谢蕴谋反罪名确凿,那封信上的字迹也被认为是鸿炎的真迹。

陆曜,“这封信乃是草民的手书,信上字是草民一手所写,当日草民拿到那封信后,遭郑白之人紧追不舍,无奈之下只得将信内容全部背下,以求来日信上内容能见光。”

钱鸣枯槁的手按在沈愈肩头,安抚道,“陛下不必生气,这案子是不是伪案,审审不就明了了吗?只是此案牵连甚广,多方监督才好,来人呐,去将顺天府府尹和大理寺卿请来。”

沈愈目光定在钱鸣脸上,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入了这老头的套。

刑部差役办事很快,沈琦与大理寺卿很快便来了。

沈琦望着趴坐在长椅上,被打的半死的陆曜,惊讶道,“陆兄,你这是怎的了?”

钱鸣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复述给了沈琦听。沈琦走到主案前,拿起沈愈手下压着的信看了起来。

他看不懂信上蒙古语,刚才为沈愈和钱鸣翻译的差役走了上来,小声为他翻译着

听完后,他面色也凝重起来,沉声道,“陆兄所述冤情若为真,则定让朝臣百姓胆寒,我大许如今正值盛世,竟有宵小潜在暗处意图谋反。若陆兄所言为虚,则陆兄意图构陷朝中重臣,按律当诛。”

沈琦趁机摆出自己的立场,“朝中人都知我与陆兄关系极好,可关系再好,大不过国法去,今日钱尚书请本王来与皇兄一同审理此案,那本王便不会徇私。”

沈琦无法徇私,那旁人定也无法徇私。

钱鸣与陆曜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钱鸣小声提醒沈愈道,“陛下,该宣证人了。”

沈愈一拍惊堂木,“宣证人。”

衙役一边架着刘柠一只胳膊将刘柠带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衙役将聒噪的刘柠把扔到了地上。刘柠四下里打量周围的环境,见刑堂肃静,堂上坐一陌生男子,顿时不敢吱声了。

因为刘柠虽不认识那陌生男子,可认识东亲王啊?东亲王如今正在旁边站着呢,说明那陌生男子身份定是更高贵。

更高贵,那便是当今陛下。

所以他爹的名号不好使了,便不能再用了。

刘柠声音也小了许多,“各位找我何事?”

钱鸣道,“今日刘公子是作为证人上堂,我们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有虚言,定饶不了你。”

刘柠向来对身份不如他之人胆大,对于身份比他高的人,那是胆小的很。

只钱鸣一个问话便让他全身瘫软在了地上,闷闷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若问的是我不知道之事,我又该如何回答?”

钱鸣震喝,“若刘公子说一句假话,今日便留宿在我刑部不必走了。”

刘柠哭道,“你们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全都答。”

陆曜问道,“你可知郑白打你那日,你怀中那封信是谁塞的?”

刘柠道,“谁?本少爷做梦都想抓住那个人”,他一撸袖子,给大家看他身上伤痕,“便是他陷害我,害我被那姓郑的打了一顿。”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