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教坊热闹非凡,女子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去迎合南来北往的客人。
只是谁也看不见她们心中的悲戚与绝望。
谢宁瑶坐在窗边,听着外间的嘈杂,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爹爹……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
定是与自己躲猫猫呢。
眼泪无声无息流下,又被从窗户处吹来的风吹干。
今日入教坊时,妈妈上下打量她几眼,笑眯眯道,“又说是哪个罪臣之女?长的真是水灵,好好培养培养,定是坊中花魁,只是怎么看你这面相有些眼熟呢?”
教坊司内也有一间专门刑房,专治那些不愿接客,想逃离这里的女子。
妈妈将她带到刑房,“从今日起你便叫盈月了,入教坊前叫什么名字,便忘记吧。只要你乖乖听话,妈妈是舍不得你受皮肉之苦的。”
她未说话,妈妈以为她害怕了,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吩咐丫头京云将她送回房间,好好歇上一阵。
黄粱一梦,万一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她将窗户开的更大了些,一只脚跨在上面,从这里跳下去,便能解脱了吧?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拽住了她,柔和的天光洒在他面上,俊朗飘逸,恍如天神。
已经许久未见他了。
又是梦吧。
她想将梦境挥散,却被人狠狠一扯,从窗户那方扯了下来,接着便被紧紧搂在怀中。
陆曜伸手将窗户关上,这方密闭的空间里,便只有了他们二人。
陆曜低头,温热的唇碰上她的,小心试探几番,又深入几分,直到将她亲的浑身无力。
当触及到陆曜体温的那一刻,谢宁瑶才知道她不是在做梦。
陆曜回来了。
许是觉得有人依靠,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她抱着陆曜的腰哭的颤抖。
陆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眶中也蓄了泪。
谢宁瑶哭的天昏地暗,最后竟昏了过去。
陆曜将她抱坐在床上,手指从她脸部轮廓缓缓划过,想起方才他若是晚来一步,谢宁瑶就会从这里跳下去,他只觉得心疼的都要碎了。
幸好他赶回来了。
他轻轻在谢宁瑶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倚坐在地下,拉着她的手,过了一会,他压抑的抽泣声传来,喃喃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
谢宁瑶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她连忙起身将蜡烛点燃,在屋内寻找起来,“陆曜,陆曜,你在哪?”
无人回应,她急了,拉开衣柜,又趴在地上朝床底望去,始终未见陆曜身影。
突然门吱呀一声,谢宁瑶眼睛一亮,连忙从地下爬了起来,欢欢喜喜的朝门边望去。
却不是她想见之人。
她饱满的精神立刻萎缩起来。
妈妈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了件精美的纱衣。跟在妈妈身后的京云拖着的托盘中则放着些精美首饰。
妈妈笑道,“今个有贵人点你,把衣服换上,再让京云给你梳个漂亮发髻,等贵人来了,保准能被你迷住。”
见谢宁瑶一脸不屑的望着那些衣衫首饰,妈妈将托盘放下,手撑在梳妆台上,一边说一边大力拍桌子,“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任你从前身份再高贵,如今进了我的地盘,便得听我的。你若是乖乖听我的话,我便把你捧着,若是不听,有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妈妈能管的了坊里众多姑娘,平日里用的便是恩威并施的手段。
只是这手段却吓唬不了谢宁瑶,她脚步极快的闪到京云面前,从托盘里拿出一个簪子,对着妈妈的脖颈便戳了过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妈妈一瞬间便吓的腿软了,哎呦哎呦叫唤起来。
簪子在她喉间一寸的距离停下。
谢宁瑶冷声道,“滚,若你再次再进我房间不敲门,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妈妈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后退几步,离谢宁瑶远远的,指着她道,“你……你……你竟敢。”
谢宁瑶顺手撕下床帐,洁白的纱朝妈妈飞过去,一瞬间便把她紧紧裹在里面动弹不得了。
妈妈这才看明白,谢宁瑶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还不低。
谢宁瑶是故意给妈妈一个下马威的,希望以后的日子能过的顺畅些。
“我去过战场,从海寇手里死里逃生,你真的杀过人吗?”谢宁瑶想起她初杀人时的场景,那时她还害怕的不得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便不怕了,“刀子进别人肉里,你好像也能感觉疼似的,血一直不停的流,又腥又咸,还是温热的。妈妈定是没有见过刚死之人的眼神。”
京云吓的手中托盘坠地。
妈妈也面露惊恐,“你是什么恶煞。”要夺路而逃时,突然想到什么,一只脚又迈进门槛里,颤颤巍巍道,“对了,贵人还差我告诉你,想不想见你哥哥。”
谢宁瑶脸色一变。
妈妈正探着头看她动静,见她这般反应,放松的拍了拍胸口,一只脚又朝前进了进,试探道,“姑娘,能进这里的都是苦命人。你既有牵制在别人手中,自然只能乖乖听话。妈妈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妈妈看出来了,你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妈妈也不与你为难,只要你答应妈妈日后不许对妈妈动粗。”
妈妈对京云使了个眼色,京云颤抖着摇头,妈妈眼一瞪,京云无法,只得快步走进来,捡起地上首饰。
她走去梳妆台前,拿起那件纱衣,小声道,“盈月姑娘,奴婢替你穿上吧。”
见谢宁瑶没有反驳,她极快的将纱衣套在她身上。
见谢宁瑶实在没反应,京云便也不怕了,将谢宁瑶推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奴婢为你梳个好看的发型吧。”
发型梳完,京云感叹道,“姑娘生的真好看,若是笑笑就更美了。”
谢宁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一声。
如今这个境地还能笑的出来吗?
晚间沈愈突然造访,一副平常贵族家公子的装扮,少了些高高在上的威严。
谢宁瑶见他心如止水,他见谢宁瑶却是带了几分忐忑,他轻步走到谢宁瑶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脸色突然变了,难看至极,他用手指勾起她肩头性格的纱衣,“勾栏样式,他们竟给你穿这个?”
谢宁瑶将他的手抚掉,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陛下以为自己进的是何地方?”她一字一句道,“可不是勾栏吗?”说罢,从椅子上起身,朝窗边走去,玉手将窗户推开,静静吹着风,再不理会身后之人了。
沈愈被忽略,脸色难看极了,上前道,“你若不想穿,朕现在便去告诫他们。”
“不必,陛下应是不会让我接别的客人,那这个地方便是陛下为我设的牢笼而已,穿什么样的衣服又有何分别?”
沈愈拳头紧握,愤怒道,“你能不能别用这样半死不活的语气跟朕讲话。”
谢宁瑶回头看他,瞳孔透亮,风吹起她耳边鬓发,洁白的月光映照在她如玉的脸庞上,只叫看的人神魂颠倒,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沈愈更气了三分。
“陛下想听什么?真心话吗?滚出去,我想叫你滚出去,你滚吗?”
沈愈将谢宁瑶从窗户边拽了回来,双手用力,想要将她搂在怀中,谢宁瑶将他手拧在背后,将他重重往外一推,沈愈踉跄一下。
“陛下,你拿我哥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待在这里。你若是动我,我便也来威胁你,保不齐哪一日你触碰到的便是一俱冰冷的尸体。”
沈愈只觉得自己要被谢宁瑶逼疯了,他指着她道,“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肯服软,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服软,朕便什么都答应你。”
沈愈不说还好,一说便戳到了谢宁瑶的痛处,“我不是没向你服过软的,可是你转头就杀了我爹。”
一想到谢蕴,谢宁瑶就想发疯,她拿起屋内的蜡烛,双眼通红的望着他,怒骂道,“竖子,滚,若你再在这里多留一秒,我便将我们俩都烧成灰烬。”
沈愈身子微颤,看见火红的蜡油一滴滴滴在她手上,她却察觉不到痛似的,他眼中泛出一丝心疼,想夺回她手中蜡烛,“把蜡烛给我,别冲动。”
“你滚。”
沈愈点头道,“只要你将蜡烛给朕,朕便走。”
谢宁瑶直接将蜡烛摔到了沈愈面前,名贵的地毯烧了起来,沈愈大骇,后跳两步,任那火越烧越大,“暗卫,快出来。”
谢宁瑶早就料到沈愈会暗中派人监视她,才出此招试探。
暗处的孙楚飞快的跳了出来,脱下身上黑衣,将火扑面。
沈愈被眼前的火吓傻了,倒也没注意在他不远处的谢宁瑶精彩的变脸。
竟是孙楚?
之前孙楚奉命监视谢宁瑶时,谢宁瑶与陆曜去浙江后,孙楚并未将谢宁瑶的行踪如实报告给沈愈,后来还是韩灵担忧孙楚,以孙楚的名义给沈愈报了信。
那次机缘巧合竟让沈愈觉得孙楚是可用之人,再加上孙楚貌丑,将他安插在谢宁瑶身边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