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家兄妹及陆家小子在一起那么久,郝嘉阴谋阳谋倒是都学了点,他将谢宁远的身体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转过身面对着那群太监,“你们何出此言。”
太监们意识到说错了话,笑道,“我们什么都未说。”
郝嘉面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以极快的速度扑倒在为首太监脚下,一把抓住他的袍角。
太监们指着他笑道,“哈哈哈,你看他,哪里像个神医,倒像是条丧家之犬。”
郝嘉抬头,突然变了一副面孔,望着谢宁远狠狠道,“我自出山起便与这谢家人扯上了联系,这非我本意,兄弟,你若有什么消息,能不能提前通知我,我好跑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谢家人也怪不得我。”
被拉裤腿的太监,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甚至想着待有朝一日,他定也要尝尝将人随意践踏在脚底下的滋味,因此并未将郝嘉踢开。
他道,“想的美,这地啊,你出不去了,一辈子在这待着吧。”也正是因为笃定郝嘉在这牢房中出不去了,他才敢透露这么多,若不然。
若不然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他的主子有的是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他浑身抖了抖。幸福他聪明,跟对了主子。
郝嘉指着谢宁远又道,“你会向打他一样打我吗?我怕疼。”
太监噬笑一声,“原本以为是英雄,原来是个狗熊,没意思。你好歹有身医术,我们不会打你,但你啊余生恐怕要在这里与恶鬼为伍喽。”
郝嘉却又面露疑惑,“我从前在宫中行走,怎的未见过你们?你们是新进宫的一批?”说完他又摇头否认,“可我见你们这气质不像啊。”
太监们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后来又被跋扈所取代,趾高气扬道,“我们的头乃是东厂提督曹祥,头儿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你不过就是个看病的,能有幸见到几个?”
郝嘉像是蹲累了,突的起了身,而太监们只觉得自己下面有一只手如轻毛般拂过。
被摸的那个太监立即浑身紧绷,拔出腰间剑横在郝嘉脖颈上,“你干什么?”
郝嘉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也不装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本面上所带的惊恐也消失了,眼神里满是鄙夷,“紧张什么?你下边有东西吗?不过是无意碰了一下,紧张什么?难道你们的身份有诈?”
太监们见郝嘉随意坐着,浑身都透露着对他们的不在意,只觉气急,若不是主人下令不得动郝嘉,他保准郝嘉现在如谢宁远一个样,毫无生机的躺在那。
郝嘉朝他们所站脚下的空地吐了口吐沫,也不说话,将不远处的医药箱捡起来抱在怀中,随后便往身后的地上一歪,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一个太监上前拽住他医药包的绳子,使劲抽,没抽动,便用脚踩住了郝嘉的脸,狠声道,“我们要的东西你最好乖乖给我们,免得我们做事失了分寸,往那姓谢的小子身上再划几刀。”
郝嘉这才松了手。什么都没有活着的人重要啊。
为首太监接过手下递给他的医药箱,冷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倒要看看缺了工具的神医如何治病。治不好身边之人可不要哭着求我才好。”说罢,一行人便鱼贯而出。
待牢房恢复清净,郝嘉连忙走到谢宁远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固原丹喂他吃了。
“腿也给打断了,这群杀千刀的呀。”郝嘉将他的小腿掰正,没有石板固定,便只能脱下外衣,用布条将就着固定。
谢宁远恢复了些力气,睁开眼睛望着郝嘉。
郝嘉先是望了望四周,见周围全是人看守,便只是冲谢宁远摇了摇头,用口型道,“太监。”
谢宁远也早已怀疑过那些人不是太监,冒充太监的那队人,虽面无胡须,可却长的人高马大,强健结实,而郝嘉的刚才那不轻易一摸,正是证实了这个怀疑。
谢宁远自进入这里起,便遭受没日没夜的鞭打,那些人打他的鞭子中明显带着恨意,他与宫中东厂提督曹祥及宫中太监并没有仇,再结合那日陛下救段锋的行径,不难猜出这批人是段锋的人。
段锋确实恨他,恨他一再破坏自己的计划,恨他竟敢打段珍的主意。
更可怕的是段锋的势力竟以渗透到了宫中,且观他们做事风格,竟像是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
怎么办?谢宁远想。
如今被困的他,毫无办法。
……
谢宁瑶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她用手使劲捶了几下脑袋,才赶走脑中的嗡嗡声。
待意识有些清醒,突然发现身旁躺着个男的,全身的血是全往脑门冲,在看清身旁之人是谁的那一刻她伸出脚一把将沈愈踹了下床去,随后飞快坐起身,见自己衣衫完好,悬起的心才放下一些。
“我怎么在这?”她边说边起身。
沈愈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谢宁瑶那一脚重极,可以看出是一点都未留手,他屁股都快散架了,就是这般他也不舍得对谢宁瑶生气,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抹笑,“你爹爹将你送来的。”
“你放屁。”谢蕴就算是死,也不会将她送入宫,且来知会一声都没有。
谢宁瑶记得当时是福伯当她打晕的,福伯将她打晕便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要送她走,福伯一定会安排碧落与她一起走。
“碧落呢?”她问。
沈愈笑着答,“你的那个小侍女啊,朕未见到她。不过你放心,她应该是平安的。”
她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爹出了事?”她再一次肯定家中肯定出了事,她的目光定在惯会伪装的沈愈面上,不对,沈愈现在应该不会对父亲下手,她又联想起昨个夜里父亲与哥哥的对话,断定是哥哥出了事,谢宁瑶原本想愤怒问出口,但那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她强压着怒火,极力用平静的语气道,“可是我哥犯了什么事?”
该怎样回答,沈愈在心中盘算,他笑的残忍与无害,内心却满腹算计,“我的瑶儿果然聪明,既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我便不瞒了。你想见他吗?只要你乖乖的,日后什么都听我的,我便带你见他。”
谢宁瑶点了点头。
沈愈上前去牵住谢宁瑶的手,谢宁瑶没有躲。
沈愈道,“昨个夜里朕遇刺,派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查了一圈后,断定你哥是凶手。”
谢宁瑶深呼吸一口气,将要吐出口的脏话收了回去,“陛下信我哥会刺杀于你?”
沈愈四两拨千斤,“朕只相信证据。”
谢宁瑶没有再说话。
沈愈却想与她多说些,指着一处假山道,“瑶瑶你看,我们少时就喜欢藏在那里。”
谢宁瑶毫无感情的望了一眼那里,嗯了一声,“记得。有一次你犯了错,我爹很生气,我怕你被罚,便和你一起藏在这里,不让我爹找到。陛下,这里我们藏了无数次,我哥便为我们望风望了无数次。”
提到谢宁远,沈愈有些尴尬,呵呵笑两声,转移话题道,“真怀念小时候啊。跟你在一起的小时候。”
微风吹过,几片枯黄的落叶掉了下来,谢宁瑶脚踩过那几片叶子,发出咯吱的响声,她的声音有些悠长,“你应该怀念的不止我而已。”
沈愈摇头,“朕人生中的时光,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美好的,其他的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谢宁瑶突然笑了,是嘲讽的笑,“在我的记忆里,我爹总是很忙很忙,忙着处理公务,忙着进宫教授你知识。他对我和我哥管的极少极少,他一半的心思放在朝事上,一半心思放在你身上。”
有一次我半夜发烧,醒来后见旁边空无一人,空旷的厉害,我便忍着头痛去找我爹,他的房间没人,他房间没人的时候我便知道该去哪找他了,我推开书房的门,他果然在里面。我问他怎么还不睡,他说一会便睡,他叫福伯送我去休息,我说我头疼,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发烧了,喊福伯带我去看大夫。我不肯,我想让他陪我,他却为难道,他的公务还未处理完。”
“路上我问福伯,我爹在忙什么,福伯笑着说。你爹可是带着全天下最尊贵的学生,他是生怕自己的学生走错了路,品行不端,又怕自己没有教好,而误了学生前程,所以日日不敢放松警惕。你爹前几日听一个读书人偶然提了一嘴,书上知识大多沉闷无趣,若要直来直去的传授,那学生可会觉得乏闷无趣,若要将所学知识与历史小故事联系起来,不但可以让学生更快接受知识,也能让学生读史明史。你爹生怕自己选的故事不够有知识性,不够吊人胃口,这会啊正忙着选呢。”
沈愈半晌才道,“朕愚钝不堪,倒是让老师费心了。”
谢宁瑶又道,“福伯常年跟着我爹,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爹之人非福伯莫属,你知道吗?福伯不识字的,那天我从他口中听见这么一长串话时有多惊讶。后来我才明白……”
一个不识字之人都能如背经典一般将谢蕴耐心教授学生的故事告知谢宁瑶,可见平日谢蕴平日里的牵挂在哪。
风吹的急了些,两人之前的气氛凝滞下来。
沈愈牵着谢宁瑶的手紧了紧,生怕她从指缝间溜走,“瑶瑶,你方才所说的这番话可是在怪我?”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君,我爹当不得你的父,可亚父的名头是够的上的吧?我想问问陛下,您遇刺,毫发无损,您动用东厂锦衣卫的势力还要去查出凶手,您的亚父被人行刺重伤,躺床上动弹不得之时,您未起一丝心思,去替他查查这个凶手是谁吗?”
风静了。在谢宁瑶说出这番话时,沈愈的心却狂跳起来。
她什么都知道。如今正以这种方式无声的谴责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