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今日是段辛在东街的菜市口被处斩的日子,刽子手高高站着,手举大刀,段辛低头跪着,面无表情。

死便死,死又有何可怕?

刑台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段辛自喧闹的怒骂中抬起头,目光冷漠的望着他们,唇角带着一丝嘲弄,仿佛在嘲笑世人的愚钝。

“什么人啊,别挤别挤。”

“来的晚了,便在外面凑凑热闹得了,还偏要朝里挤。”段珍扒开人群朝里面挤着,被人们不满的呵斥了几声。

段辛的目光转向那声音来处,余光中可看见一白发女子正朝里拼命挤来。

她面容白皙精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这是他娘。

段辛眼中的平静被打破,现出几丝慌乱来,身子不自觉的蜷缩的,也不着痕迹的侧过身,想要用额前的碎发挡住自己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的亲娘看见他被斩首的这一幕。

段珍静静看了一会侧过身跪着的人,泪如泉涌。

她擦了擦眼泪,出声唤道,“辛儿?你不转身看看娘吗?”

段辛依旧没有转过身。

段珍的身子支持不住软倒在地上,她一手扶着冰冷的刑台,一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衫,“你是在怪娘这么多年没有陪着你长大吗?对不起,都是娘的错,别人都告诉我你死了,可我不信,娘日日寻你,可却找不到你。”

“儿啊,你转过身看娘一眼。”

段辛依旧没有回应。如雕塑般跪在那里。

段珍又问,“你爹呢?他可还活着,这些年你可见过他?”

段辛依旧不答。

段珍再也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儿啊,我知你犯了杀头之罪,这一面过后,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是不忍心见我,怕我伤心,可我想再看你最后一面,娘太久没见你,想要记住你的相貌,日后可供回忆。”

段辛终于忍不住回头,片刻前还随风飘扬的发丝如今被眼泪沾在脸颊上。

段辛双目通红,嘴唇张合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段珍突然趁守卫将士不备,快速跑上刑台,紧紧抱住段辛,“儿啊,娘陪你一起死。”

守卫将士见此连忙去拉段珍。

段珍背痛之际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守卫一时竟无法将他拉开。

段锋哭着喊了一声,“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与相爱之人再次相遇。”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段珍也被拉下刑台。

相爱之人?

辛儿的意思是段锋还活着?

段珍将手背置于齿间狠狠咬着。

段辛望着自己的娘亲,笑着点了点头。

段辛希望娘亲好好活着,而让娘亲活着的希望便是父亲。

午时已到,监斩官丢下行刑牌。

段辛的最后一句话是,“娘,转身,别看。”

刽子手手起刀落,段辛人头落地。

而段珍没有听儿子的话乖乖转身,一直瞪大双眼望着这一幕。待见到无数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幕,她自喉咙处发出一丝哀嚎,“儿啊,随后便晕了过去。”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幕。当看见段珍出现时他的身子开始颤抖,甚至拿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她……还活着。

“督主,我们该走了,再不走,便有被发现的危险。。”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连手下的劝告也完全听不进去了。

谢宁瑶与谢宁远此刻正躲在一家客栈的二楼,偷偷望着底下的一切。

一处隐瞒的角落里藏着两个裹的严实的黑衣人,谢宁瑶指着那处道,惊喜道,“哥,督主果然来了。我们快追。”

兄妹俩利落的从窗户下翻身,朝那处奔去。

“督主,我们该回去了,来日方长,我们总有机会与夫人见面的。”

督主依旧僵直的站在那里,喃喃道,“十年了啊。我以为你死了。”

谢宁瑶与谢宁远小心翼翼的朝那处摸去,正待与督主打照面之际,伺候段珍的婆子突然从身后叫住了谢宁远,“公子,实在对不住,我没有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任务。”

谢宁远焦急道,“有何事明日再与我说。”

婆子一脸为难,依旧拉着他的胳膊不松,“公子你可是怪我了。这几日我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也不敢告诉她外界消息,可她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竟趁我不备,偷跑了出来。”

“我知公子善良,不忍叫她看见儿子被杀这一幕,可我真不是成心的。”

婆子絮絮叨叨的话顿时引来了别人的注意,督主也回过神,与身后的手下一同离开了。

待谢宁远将婆子打发过后,督主早已不见了。

谢宁远望着那空荡荡的一处,遗憾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谢宁瑶也气的要死,但见素来冷静的哥哥气急败坏的模样,便顾不得生气,哄道,“没事,下次我们一定将他抓住。”

谢宁远嗯了一声,“走吧,回家,无功而返,我们再去寻寻其他线索。”

……

云安坐在冰冷的宫殿里,抬手拍着殿门,声音已经力竭,“放本公主出去,放本公主出去。”

云宁来到殿外,听到姐姐沙哑的声音,对宫外看守的太监道,“将门打开,本公主要进去看看姐姐。”

一个太监硬着头皮道,“长公主,陛下旨意,我们不得不从,你莫要为难我们才好。”

“你先将门开门,事后皇兄要是问起,本公主自会承担责任。”

守门太监依旧不从,“短短时日,云安长公主便已丢失两回,若是再有第三回,这公主殿中数百条人命便保不住了啊,望云宁长公主怜惜。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云宁见说不动太监,只得退一步,“那让我在门口与姐姐说几句话可好?”

太监点了点头。

云宁蹲在门口,轻声道,“姐姐。”

云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叫喊,口中依旧重复着那句话,“放我出去。”

云宁继续道,“姐姐想出去可是想见某人?可若是你这样这个状态下去,便是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身体熬垮了,才真的没有盼头了。”

云安猛的从地上坐起,疯狂的推着门,带着哭腔道,“妹妹,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可从大牢里平安出来了?”

赵钰虽平安从牢中出来,可如今又被流放至蜀地。但好歹保下一条命。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出来了。钱尚书已查明绑架姐姐的人与赵小将军无关,当即便将他放了。如今赵公子已经回辽东去了。”

云安又哭又笑,“出来便好。平安便好。只是他回了辽东,我被困于皇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云宁问道,“姐姐,你可明白赵小将军的心意?他可心悦你?”

云安脑中闪过两人相处的种种,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自然是明白的。”

云宁接着安慰道,“两情相悦之人,定会想办法克服阻碍,与之相守的,姐姐,你的心意不会变,如今要做的便是相信赵小将军了。为了赵小将军,你也得保重自己。”

云安点头,“嗯,我会保重自己的。”

云宁回头戒备的看着看守门的太监,趁他们不备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姐姐,你无事我便心安了,我便先回宫了。”

云安道,“嗯。”

待云宁走后,云安小心翼翼的拿起信封,看了一眼落款的名字后,她心跳的快了些,分开这么久的相思之苦终于得解,她先是将信放置在怀中捂了一会,才舍得拆开。

信是赵钰百般托人带进来的。

开头写着吾安,勿念,切记保重身子。

当日卿在城门口中的誓言我已当真,且在心中暗下决定此生非卿不娶。因身份阻碍,我们二人的姻缘定会难上加难,可我不怕困难,定会想法克服阻碍,与卿成就美满姻缘。

云安瘫软的身子终于恢复了力气,她小心将信封折好,塞在自己怀中,用力拍了拍门,“本公主饿了,要吃饭。”

守门太监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点点笑容,“长公主等着,奴婢这就去为您准备饭食。”

太监的步子快极了,口中还念叨着,“太好了,长公主终于愿意吃饭了。”

云宁回到宫后,屏退了左右侍从,“你们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歇息一会。”

待侍女离开,宫殿大门被关上之时,韩灵自暗处走了出来。

云宁道,“哥,我将信送给姐姐了。”

韩灵点了点头。

“哥,这信是谁托你送的?”

“这个你不必知道。”

云宁却道,“哥,那我想知道首辅重伤,刺杀之人真的是你吗?”

韩灵愣了片刻后,“是我。”

云宁道,“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韩灵负手而立,“我是。”

云宁不信,“赵小将军与谢家交好,这信一定是谢家托你送的。谢家肯求你送信,说明未与你决裂。可对?”

韩灵轻声道,“对与不对有什么重要?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我要离开京城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云宁愣住了,突然上前紧紧搂住韩灵,“你要去哪?”

“辽东。说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云宁的手越搂越紧,抬头望向韩灵的目光带着狠戾,“哥哥,我不想你走。”

韩灵没有说话。

云宁神情癫狂,“哥哥,我不许你走。你留下来陪我可好?我们才刚相认不久。”

云宁内心住着两个小人,平日里的她胆小柔弱,可一但受到刺激,便会变的狠戾暴躁。

韩灵知道他的妹妹生病了。他一掌打去她颈肩,待她晕过去之后,韩灵将她抱到了床上。

“睡一觉吧,天亮了,便什么都好了。”韩灵又如来时一般,无声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