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威沉默片刻后道,“刚才是我说话不周,向谢姑娘道歉。只是就当卢某没有找过姑娘,我们怀安县的事我们自己办,就不牢外人费心了”。
谢宁瑶淡淡道,“我这次真的闯了大祸了。原本只是想偷偷摸摸去趟边境,没人发现,最多是被爹罚跪几天。这次蒙古兵来犯,我偷拿我爹文书的事铁定藏不住了,等我回去,等待着我的是文武百官的审判,我连累了我爹,陆曜,陆次辅。本来后害怕回去要承担的后果是我不能承受的,此刻我突然不怕了,因为我这趟偷跑出来偷跑的值,既然已经闯了大祸,不妨将这祸闯的更大一些,大不了一个死字”。
望着眼前这个少女,卢威有些发愣。确实他方才只想到了她的胡闹,却没想到她也愿意拿命保护着这座城和这座城里的人。
她不怕死吗?当然怕。但她依旧义无反顾的来报信了。
谢宁瑶继续道,“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卢威道,“你说”,他的打算是,听过就扔,他不会听一个小丫头片子在那胡言乱语,只当卖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一个面子。
“我们在城中办一场丧事,就办那个要投降的县太爷的。让哀乐传到十几里外,然后战事打响后我们以我军无主帅为由献城投降。我们将城内老弱妇孺藏起来,然后命士兵藏在道路两旁,等敌军失去防备时,我军突然冲出来,让城内精壮男丁站在士兵身后,喊杀,营造我们城中有好多士兵的假象,他们惧怕,自然会逃窜,一逃窜队形必乱,我们可趁此多杀几个人,但敌人也不是吃素的,应当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是虚张声势,倒时我们坚守城门不出,等待援军到来”。
卢威觉得眼前这个方法十分荒唐,但奇异的他竟觉得这是此刻最可行的办法。
卢威道,“我想想”。
谢宁瑶道,“想之前,你得办一件事,得把县令抓起来,免的坏事。”
卢威点了点头,往县衙内走去。
他推开熊亭的门。
熊亭此刻正与妻子儿女用着饭。见到是他,问道,“部署好了没?”
“部署好了,只差一件事”。
熊亭问,“什么事?”
卢威拍了两下手,一队士兵突然冲了进来。
熊亭顿觉大事不妙,“你要造反?”随即呵斥那群士兵道,“你们都是我的人,为何跟着卢威”。
卢威淡淡道,“抓你算什么造反。他们为何跟着我,这得问问你,你不是准备投降吗?你可曾考虑过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
这队士兵很快就将熊亭一家抓了起来,嘴里塞上了布,押到了监牢里。
卢威到底是老手,将县令抓起来后,就命人将所有士兵集合在了一处,告诉了他们蒙古兵将进犯的消息。
这群士兵顿时就慌了起来,一是他们许久不打仗,而是他们人少。
很快就有带头的士兵道,“县丞,我们人少根本守不住,最后城还是要丢,不如先带着老百姓退到其他城,丢一座空城给他们,让他们抢去”。
卢威道,“来不及了,蒙古兵离我们不到百里了,我们只有半天的时间部署”。
士兵们沉默后爆发出更猛烈的抗议,“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白白牺牲”。
“援兵很快会到,我们只需坚守四天”。
一个士兵道,“就我们这些人最终只能守一天”。
卢威突然就怒了,大骂道,“你看看你们的样子,衰兵必败,你们还没打就垂头丧气的样子,怎么能打赢?”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我和卢县丞已有部署,保准你们能坚守四天,当然坚守不坚守的住,得看你们勇猛不勇猛。你们可以选择退让,然后将你们的家人朋友的生命送到敌人的手中。你们也可以选择坚守,豁出命去拼,就算你们不幸战死,你们的家人我养。战场上你们杀一个人头,奖五十两,绝无虚言”。
士兵们呆呆的看着这个穿着黄衣,五官明艳,仿佛从天而降的女子。
谢宁瑶继续道,“我丈夫是镇守蓟门的游击将军,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五十余场,满身的伤疤,我时时担心他会将命丢在战场上,但我心中是骄傲的,因为他做的是伟大的事,就算他有一天不幸战死,我也可以对别人说,我的丈夫是个英雄”。
“看看你们垂头丧气的样子,你们是父母妻儿的骄傲吗?如若你们此场退却,或者因为畏惧死在敌人的铁骑下。他们会如何想你。你们的父母会说,他们生了一个孬种,你们的妻子会说她嫁了一个软货。你们的儿女一辈子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因为他们不好意思对别人说他们的父亲是个无能的狗熊”。
底下士兵被谢宁瑶的话感染,抹着眼泪道,“娘的,不就一条命吗?我们跟他们拼了,誓死保卫这座城,那群狗娘养的若是敢踏进这里一步,砍了他们”。
随后谢宁瑶朝着卢威走去,“想清楚了吗?我们没有时间了,敌人分分钟都有可能攻进来”。
卢威深呼吸一口气,“就按你说的办”。
他随即喊来县中的主簿,巡检和典史。
吩咐主簿去动员全城的青壮百姓。巡检将妇女老幼藏在密道里,典史将丧葬所需要的东西准备齐。
做完这些,卢威道,“投降的信史我当,城中的一切就交给谢姑娘部署了”,经此一件事,卢威已经彻底信任了她,当然,他也只能信她。
谢宁瑶道,“我会与城共同进退。只是苦了卢县丞,可能有来无回”。
卢威苦笑道,“这座城若是能守住,我埋骨哪里都可以”。
半个时辰后,哀乐起。谢宁瑶扮做熊亭的女儿走在队伍前方。
这也是谢宁瑶的计谋,城门大开之际,她这个女子可以适当抓取敌人的眼求,给埋伏的士兵更多的杀敌机会。
听说敌军喜欢漂亮的姑娘,她自认为长得不差,那就让她给那些蒙古兵一个惊喜吧。
她扮做熊亭女儿走在前方,卢威原本是不要愿意的,说怎么能让她一个女郎挡住前面。
谢宁瑶当即手握拳朝卢威攻了过去,竟与卢威打了个平手。
她道,“我是胡林的外孙女”。
卢威愣了一下,“谢姑娘未辱没胡总督的威名”。
“威名有什么用?一家老小无一善终”。
卢威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的转移话题道,“谢姑娘小心”。
此时蒙古骑兵在五十里外扎了营,带领这支蒙古骑兵的是鞑靼部首领康原的孙子鸿炎,鸿炎派来的斥候回来禀告道,“小可汗,那怀安城门紧闭,我没有打探到城内的情景,但我在城门外听到一阵哀乐,里面好像死了人”。
鸿炎道,“我不懂中原的礼仪,杜仲,你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
杜仲是大许人,从前是蓟门城的一名低级将领,后来当了叛将逃到了蒙古,被康原重用,渐渐忠于蒙古。
杜仲问那名斥候,“你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哀乐?”
“具体多远属下不清楚,但属下回来时在很远的地方还能听到哀乐”。
杜仲大笑道,“天佑小可汗,这是城中县令突然去世。试想,平民百姓中的人家去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乐声,这是全城同祭啊。趁着他们没有防备,我们可一举拿下怀安城”。
鸿炎身材健壮,粗壮的胡须覆盖住他半张面,他眼神阴狠,隐隐泛着绿光,他下令道,“勇士们?听我号令,进攻”。
转瞬之间蒙古五千骑兵已兵临城下。
烟尘四起,迷到了城楼上守正的眼睛,等烟尘消散,穿着黑甲,一脸凶恶的蒙古骑兵就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他面前。
守正望着城下来势汹汹的蒙古骑兵,双腿直打颤,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朝下落。即使早已经知道卢县丞已经有了防备,还是忍不住害怕,他话都快说不清楚了,喊道,“快……快去……通报,蒙古兵……来犯”。
鸿炎转瞬之间就下令攻城,一瞬间箭对着城楼上的士兵飞扑过来,与此同时云梯撞击铁门的声音也响在众位士兵耳边。
情况危急万分。卢威登上城楼,大喊道,“今日是我们县令下葬的日子,城内兵本就少,且无人指挥,我们愿意开城献降,只求你们能放我们这些投降者一条生路”。
鸿炎冷笑一声,骂了一句废物。随后下令让士兵停止攻击。
鸿炎指着卢威道,“你是何人?”
“怀安县县丞”。
“那就由你捧着县令的官印出来投降吧。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残忍弑杀,除了你们投降的士兵我不杀,其他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还有,鸿炎的语调变了,阴冷道,“若是让我发现你们是假投诚,那我就挖个坑将你们所有的士兵活埋了。”
鸿炎的话带着狠厉瞬间传到城中的角落。
卢威心咯噔咯噔的跳的飞快,觉得若不是自己怀着必须要救下亲友的信念,此刻绝不能直着站立在鸿炎面前。他太了解蒙古骑兵的残忍弑杀了。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他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
卢威微弯下身子,做卑躬状,“死到临头我们也管不了那些百姓了,只求你能在蒙古给我们寻一个容身之处,让我们安度余生。城中财物你们随意抢夺”。
听到卢威说城中财物,那些蒙古兵的眼都泛着绿光。
他们此行南下就是奔着财物而来。
城门渐渐打开,卢威赤裸着上身,手捧着县令官印,一步步的走向鸿炎。
城内,隐在道理两旁的士兵和士兵身后的青壮百姓全都绷紧了身子,屏着呼吸望着这一幕,只等着站在道理中央的谢宁瑶一声令下,就冲出去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躲在密道里的妇女老幼们此刻也在担忧着在外作战的男人们。
一道幼音想起,“娘,爹爹不会有事吧?”
女人将脸颊贴在儿子的脸颊上,不停的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在告诉孩子,同时也在暗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