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夫妻眼见着外孙杀了自己的亲爹,捶胸顿足一番后,朝船边走去。
“云儿,你回来。”
话音刚落,孙鹏的刀便将王云刺杀。
李海夫妻步子顿住,转头看向彼此,浑浊的眼中流出行行清泪。
李海指着妻子的手,“老婆子,真是作孽啊。”
夫妻俩就牵着手,朝海寇窝里走去。
谢宁远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厉声呼喊,想让他们回来。
只是夫妻俩没了求生意志,自然也不会听谢宁远的。
谢宁远拿剑,追着他们而去,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只能看着孙鹏将夫妻俩杀害,“若不是你们挡在前面,我大哥不会死。”
李海与妻子倒在血泊中,渐渐没了生机。
谢宁远目光猩红的看着这一幕,提剑对上孙鹏。
……
此战大获全胜。
两万海寇,死伤过半,只余几百人潜逃回海岛。
只是这几百海寇再成不了什么气候。
战事结束后,谢宁远与余净便第一时间去看了谢宁瑶,郝嘉笑着摆手道,“她无碍,就是累的,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谢宁远神情一松,随后躬身对郝嘉行了一礼,“谢某有事求神医帮忙。”
郝嘉,“求我自然是为人治病,说吧,为谁?”
“太后。”
郝嘉一下从床脚蹦了起来,“太后?她怎么了?说来当年在皇宫中太后对我不错。如今她有疾在身,我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谢宁远也行一礼,“多谢神医。”
“只是你得先让我看看你的耳朵,你妹妹在岛上也日夜牵挂你的耳朵,若是不将你的耳朵治好,我这位小恩人怕是不会安心了。”
望着还躺在床上熟睡的妹妹,谢宁远心中一片热,但却拒绝道,“我的耳朵不碍事,重要的是太后。”
郝嘉沉思道,“此去京城也有多日的路程,你定是要回京,不如这样,回京路上我每日为你施针,等到京城你再好好修养些时日,耳朵便会恢复。”
“那便依神医所言。”他又仔细叮嘱陆曜,“对陆曜道,“你好好照顾她。”
陆曜点了点头,“哥,你放心,她可是我祖宗,定要照看好的。”
谢宁远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便好。”他转身离开房间,陆曜望着他的背影却欲言又止,明明打了胜仗,怎么他这大舅子看起来这般疲惫。
前方正在清理战场。余净正指挥着。
有一队穿着朴素,面容白净的女子站立在腥湿的泥地上,她们衣上带血,面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们身后,躺着几十个没有了生机的女子。
谢宁远朝她们走去。
见到谢宁远,女子们纷纷跪下,行了大礼后,异口同声道,“我们已完成大人布置给我们的任务,请大人信守承诺,为我们脱籍。”
谢宁远也弯身向她们行一礼,“谢某定不敢忘,你们对大许的功劳,朝廷及浙江的百姓也定不会忘。”
见谢宁远向他们行礼,女子们慌了,“将军快快请起,我们怎配受你的礼。”
谢宁远坚定道,“不,你们受的起。”
女子们眼眶潮湿,“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受了。”
发现王云叛敌之初,余净与谢宁远便知道朝廷与海寇必有一战。可海寇通过王云,精确的知道了军营的布防,甚至他们可能还在想方设法要让自己上他们的奸计,好将士兵一举歼灭。
他们既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用传统作战方式。
谢宁远心中有了计谋,而余净恰好信任他。
他先是利用王云给卢照传递了假消息,迷惑他的心智。
为了让卢照相信信上的内容,他只能减少军营的士兵。可这减少的士兵派去哪里也成了问题。
幸好谢宁远在谢家时读过海寇志,对海寇上岸之后的行动有了预判,他将卢照可能劫掠的地方的老百姓提前撤离,让士兵伪装成老百姓。
军营里也有年老的士兵,虽然行动没有青年时那么利索,但只要他们不激怒海寇,便没有性命之忧。
可是军营里却没有女子,做戏做全套,谢宁远私下里征调了教坊的贱籍女子冒充妇人。
走这一步棋,谢宁远十分难受,在他心中,人本无贵贱之分,可他的戏若是没有女子便开不了场。
当然,他也不强求这些女子。
但脱籍的诱惑太大,即使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们也愿意一试。
“我知大人为何会寻上我们,还不是因为我们被男人占了便宜,不会去寻死?若是寻常的老百姓,被海寇占了便宜,登时便要投海自尽了。唉,他们不明白,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平日里接待的客人再恶心的都有,恶心着恶心着便习惯了。”
“我父原也是朝廷官员,因他获罪我才沦落为贱籍,可我不想一辈子当下等人,我想脱籍,脱籍后我便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将军,你不必自责,我们都是自愿的。”
“是啊,要是被那群海寇们一刀砍死,说不定还是幸事呢,我这条命我早想了结千百回了,可没有勇气,若是他们帮我没有痛苦的死去,我真要感谢他们。”
出征前,她们的话犹回荡在他的耳边。
见谢宁远的目光落在了身后那壮烈牺牲的几十名女子身上,一女子道,“将军,这便是她们的归宿,我们姐妹会替她收拾尸骨的,不过她们能以这样英勇的方式离去,我想他们是愿意的。”
一女子接道,“只是尸骨被那群强盗扔到海里的姐妹,我们便无能为力了。若是将军有余力,可派兵去打捞她们的尸骨。”
谢宁远道,“我会的。”
……
谢宁远在屋内发呆,余净推门进了屋,看见他的背影,余净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将窗户打开,微风透进来,仿佛能吹跑心中阴霾。
余净翻跳在窗户上坐着,大掌搁在谢宁远肩头,笑道,“兄弟,恭喜我们大获全胜。”
谢宁远却没接话,转移话题道,“信传给我父亲了吗?”
“派人传了。”
余净派人给谢蕴传了信,陈述今日的这场战事,他将这场战事的前因后果都说与了谢蕴听,并且将战功归咎于李崇简头上。
言李崇简归京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是为了捉拿军中奸细,而李崇简被抓前,便以订好作战计划。
谢宁远嗯了一声。
余净小心打量他的脸色,“兄弟,是不是为李海夫妇及那些女子惋惜?”
谢宁远仰头望着头顶的光芒,又转头去看在太阳笼罩下的绿树,这些美好的景物依旧没能治愈他,他依旧觉得压抑,他嗯了一声,“是我害了他们,或许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让他们都活着。”
“战争本就要流血牺牲的,你已经将伤亡降低到最小了,若要我布局,我不可能做到你这样尽善尽美。。”
谢宁远垂眸冷笑,“尽善尽美?都是笑话。你我都知我们一开始都不知卢照会不会上我们的当。我们是在赌,可我依旧如此布局,因为我有私心,我怕救不回妹妹。”
这回轮到余净冷笑了,他伸手拽住谢宁远的胳膊,“来,打一架,我看不得你这个样子。说谁有私心我都信,你,那便算了吧。你担忧妹妹,想救回妹妹那不是私心,那只是你对妹妹的小爱。可是你想,你布局中可有一步是为你妹妹着想,没有,你想的都是如何对付那些海寇。所谓的为妹妹不过是你心思在作祟罢了。再说了若是你是如此狭隘之人,我不会将偌大的军营交给你。”
两人扭打起来,因谢宁远的分神,余净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谢宁远被踢的一个趔趄,同时气恼起来,动了真格的与余净打。
最后兄弟俩大汗淋漓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相视而笑。
余净转头看向谢宁远,“宁远啊,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一。”
“这个年岁就莫学你爹那辈心思深重了。”
谢宁远踹了余净一脚,笑骂道,“去你的。”
余净感叹道,“你就是太追求尽善尽美了,可世间事,哪有全然美好的呢。”
谢宁远沉默着。
余净也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今日杀了那么多海寇,可是不知道是哪个海寇杀了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亲手为我父母报仇。还是有些遗憾。”
谢宁瑶扭头看他,猝不及防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自他脸侧滑过,他连忙转过脸,就当什么都未看见。
同时抑郁了许久的心突然便开朗起来,罢了,他也不必执着于已经过去的事。
过去的伤害已经造成,他在心中记得便可以了。
过了许久,他寻思余净已经不哭了,便站起身,将他扯了起来,“走,去看看我妹妹。”
屋内只有郝嘉一人。
谢宁远问,“陆曜人呢?”
“叫我赶去煎药去了。”郝嘉说完,兴冲冲的站起来,非要拉着谢宁远给他看耳朵。
屋内顿时只剩余净一人。
他微弯下腰,去看谢宁瑶,他从未离的如此近的去看她。
近到连她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
他心跳又一下快过一下,初见时的场景又浮现心头。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她光滑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