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红刺目的鲜血顺着爹娘苍白的脸颊流淌而下,仿佛一道道狰狞可怖的泪痕,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头。眼前的景象让我如遭雷击,心痛欲绝,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
我双膝跪地,身体软绵趴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嚎啕大哭。每一声哭泣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撕裂着我破碎不堪的心。悲痛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令我无法呼吸。
恍惚之间,一个无比庞大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我眼前,如同一座巍峨高山般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其中。我惊愕地抬起头来,视线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那个身影所穿着的鞋子之上。
那是一双我再熟悉不过的莽纹鞋——它是曾耗费我无数夜和心血,刺破了自己无数手指才得以缝制而成。
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我对他深深的情感与期待。
此刻,这双鞋就这样近在咫尺地展现在我面前,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之中……
………………
我乃将门之后,父亲官拜边疆守将。家中除双亲外,尚有长兄及嫂嫂,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美满。
此番父亲奉诏入京,举家便随之迁至京城故地。要知道,我虽生于塞北,但父母皆出自京都。所以对我而言,这个素未谋面之地充满新奇与陌生之感。
一日,祖母提及想吃城外十里处售卖的松花糕。她说此糕点乃其年少时最爱之味,自嫁作人妇后再未尝过。父亲闻之,决意趁祖母八十寿辰之际献上这份惊喜以表孝心。
于是乎,寿辰当日清晨,我便携侍女驱赶着马车前往城外十里处购买松花糕。抵达目的地后,那股独特的松香味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待购得满满一车松糕返程时,香气四溢,一路弥漫不散。
十二月的天气,对于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而言,已经称得上严寒了,但我从小便生长于塞北那等苦寒之地,这样的温度实在算不得什么。坐在有帘子遮挡着的马车上,此时甚至令我感到些许燥热烦闷。
于是我掀起帘子的一角,任由那所谓的冷风吹拂到自己身上,如此才觉得呼吸顺畅些。
望着眼前这片全然陌生的故土,我一路上都忍不住睁大眼睛细细观赏。
皑皑白雪覆盖着大地,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洁白平坦,唯有一点突兀地矗立其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道娇柔纤细的身影软绵绵地蜷缩在雪地之上。
竟然......是个人!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个人就这样横躺在雪地之中,如果不及时施救,用不了多久便会丧命。
我毫不犹豫地跳下马车,急匆匆地赶到那人身边,用尽力气将他从积雪里挖了出来。
此刻,他身躯早已变得十分僵硬,与垂死之人毫无二致。
或许是因为我自小出生在久经沙场、历经生死考验的武将世家。从小受家训熏陶:爱民如子。武将就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和身后的百姓。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陌生人,我毫不迟疑地拿出父亲给的罕见救命丹药。
不出所料,吞下丹药后症状明显好转许多,虽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至少能苏醒过来,还能勉强开口讲话。
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他便主动讲述起了自己悲惨的前半生。
原来,他自幼沦为乞丐,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时常忍饥挨饿。而城中那些恶势力总是仗势欺人,专挑他这样的手无寸铁之人下手。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此次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正是拜那些可恶的恶霸所赐。他们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让他陷入绝境。
如果此刻放他独自离去,那么等待他的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能坐视不管。
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男子,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会有什么危害。
“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在伤势痊愈前跟随于我。我可传授些许武艺给你,但不敢断言你能学得几分精髓,却至少能保你性命无虞。”
他似乎听出了我言语中的担忧,表示自己不会惹麻烦的,我让往东他绝不往西。
我自小随父母镇守边疆,周遭尽是些身材魁梧、粗犷豪迈的男子和兄弟们。如今直面这位肌肤白皙如雪、气质温润如玉的翩翩男子,不禁心如鹿撞,心跳加速。
我将他以幕僚的身份安排在我所居住的院子中。
中原男子都如他这般好看么。
只要稍有空闲时间,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寻他。
然而,起初他对待我总是冷漠异常,仿佛只是应付了事般。每次交流时,几乎都是我主动发问,然后他才勉强作答一句。大部分时候,都是由我竭尽全力去取悦于他,试图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渐渐地,他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冷淡,我想着:或许正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熟悉了。
就在我年满十六岁那一年,父亲在守卫边疆的事业上越发表现出色,功绩卓著,最终成为了朝廷中的大功之臣。
这无疑是一件令家族倍感荣耀、光耀门楣之事。但与此同时,这也引发了皇帝的猜忌之心。
皇帝深知钳制我就相当于钳制了我爹,心生一计,欲将我嫁与一名毫无作为的皇子,以此掣肘于我爹爹。
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的权谋争斗比之沙场更为阴险狡诈、波谲云诡。娘亲断言那里乃是我有去无回之地。
这位皇子虽毫无建树,毕竟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争夺皇位之际,没有谁会心慈手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爹娘甘冒忤逆圣上之大不敬风险,只为予我两日时光,让我自觅喜欢之人成亲。彼时年方二八的我尚不明何为情窦初开,眼看着时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两日之后,双亲询问我意属何人作郎君时,他的面庞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脑海之中。
一番犹豫挣扎过后,我终是下定决心向爹娘坦诚道出他的名讳。
起初,我只是以谋士之由引荐给他二老,爹娘闻此不免面露惊愕之色,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个明确人选。
然而为保万全,爹娘仍差遣下人暗中彻查其底细——他自幼父母双亡,历经坎坷才走到今日,甚至曾一度落魄至遭人追杀沦为乞丐。
跟我知道的别无二致。
身份虽然听起来有些坎坷,但其实并无大碍。
父母曾言,如果此人真心待我、喜爱于我,那自是再好不过。
倘若并非因情而对我关怀备至,则大概率意在家产。只要能够始终如一善待于我,哪怕贪图家财,父母亦表示无妨,唯恐其无所图谋。
待我询问是否愿与我成亲时,他竟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紧接着跪地轻吻我的手背,感激我愿下嫁于他。
犹记那时,他望向我的目光满含珍视,仿若稀世珍宝一般。
当天晚上我激动难眠,或许这就是许多人为婚姻前赴后继之因。
成婚后,他更是对我百般宠溺,关怀有加。我们同父母居于一处屋檐之下。时日一长,母亲渐渐察觉出他对我的用心良苦,遂将他视作亲生之子般疼爱,给予他与兄长同等的待遇。
本来爹爹对他很不满意,觉得他就是个靠妻家吃饭的窝囊废,整天无所事事,就想着啃老婆娘家的本事。
虽然爹爹嘴上没说什么,但作为女儿的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爹爹内心的不满。
于是我想尽办法来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岳父和女婿之间的紧张气氛总算是有所缓解。
结婚后的第一年,在我不断地劝说之下,爹爹终于松口,答应在西北地区帮他找份工作,这样一来也好让周围的人不再叫他“软饭男”。
又过了两年,在我十八岁这年,我怀了身孕。
得知这个好消息以后,我第一时间就跑去告诉了他。看着他脸上露出的笑容,以及那因为开心而堆积起来的皱纹,我感到无比幸福。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即便他刚刚在练武场上忙碌了一整天,此刻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抱着我在府邸里到处转悠。
他温柔地对我说,以后不管我想去哪儿,都让他来抱着我。我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微笑着回应道,我现在怀着小宝呢,随着时间推移,身体会越来越沉重,恐怕到时候都抱不动我。
他眉眼带笑,说让我别担心,相信他,他会安排好一切。
对于家族中的第一个孙辈,全家人的心情都格外紧张和激动。
他们每天提心吊胆,生怕我不小心磕碰到,甚至在孩子还如豆芽般娇小的时候,爹娘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琢磨该给他取个怎样的名字才好。
远在京城的大哥大嫂得知这个喜讯后,更是亲自出马,搜集了京都所以有趣的玩具,派遣专人不远万里送到家里,作为送给这位未来小侄子的礼物。
府里也因为即将迎来这个新生命而变得异常热闹,每天都有崭新的小衣服被精心制作完成、洗净晾干。
我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庭院之中,心中满溢着喜悦之情。
时光匆匆,转眼间已过去三月有余,孕期的反应却异常强烈,整日里呕吐不止,令我苦不堪言。
某日他领来了一位长胡须的大夫,说这位外地大夫医术高超,有大夫在,定保我无虞。
任由连着诊了十日,第十一日时,大夫突然说我胎象不稳,说其中因果是因为我每天早起练武所致,让我卧床休养。
要知道,练武可是我自小以来便养成的习惯,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从未有过一天停歇。但如今为了腹中的宝宝着想,只能听从大夫的劝告。
这段时间里,他只要没有公差在身,他必定会赶回家里陪伴着我。
原本平淡无奇的日子,也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变得有趣起来。而且,从他口中我还得知了许多以前不曾听闻过的趣闻轶事。以往他总觉得这些事情无聊透顶,但现在却愿意讲给我听,想必是特意为我打听来的吧。
不仅如此,他对我的照顾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连每日的饮食也是由他亲自送来。每一道菜、每一碗汤,都是他精心挑选和烹制的。
即便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挡不住世人成婚。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想这或许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