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商只觉双腿发软,紧张和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占据了整个脑海。她的胸口闷得厉害,仿佛有一块巨石重重压着,连气都喘不过来。
沈休璟这话的意思是,他死了?
不可能!他可是尊贵的皇子,平日里娇生惯养,连战场都不舍得亲自下场去历练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目光死死地盯着韩休璟那波澜不惊的双眼,声音颤抖着又问了一句:“他没回来吗?”
韩休璟神色凝重地看向那口孤零零停在六皇子宫殿前的棺材,语气平淡却透着无尽的哀伤说了句:“他牺牲了,为了保护一对妇孺。”
“……”云商瞬间缄默了,脑子里还一个劲地念叨着“不可能”。
她眼神迷离,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全身已然大汗淋漓。她恍恍惚惚间竟迷迷糊糊地撞到他身上,整个人当即僵住了,如同木偶般不知作何反应。
“他怎么死的?”云商的声音带着几近崩溃的哭腔。
“敌军攻城,他因为想要保护一对孤立无助的妇孺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结果被三个穷凶极恶的士兵用铁枪狠狠插入,我们赶到的时候,六殿下已经惨不忍睹地被踩在他们的脚下。”
韩休璟见她惊吓得花容失色,身躯不停地颤抖,便心疼地拽着她纤细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来。
“我送你回去。”韩休璟望着她抖如筛糠的身躯,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些安慰的话语,最终也没说出口。
云商的脑海中全然充斥着沈迹达当日与她逗笑时的情景,那一幕幕鲜活如初。好好的一个人啊,怎就说没就没了呢?
他不是还调侃自己贪生怕死,绝不敢下场涉险?又怎会在关键时刻为保护妇孺而舍弃了宝贵的性命?
曾经那位最受圣上圣后宠爱的六皇子,那个被众人认定最为贪生怕死的沈迹达,怎么可能就这样……
韩休璟轻柔地将她安放在屋子外面,抬手敲了敲门,而后便悄然离开了。
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韩休璟安插在宫殿里面的眼线总会时不时地向他传递一些关于宫内的消息。也正是凭借着这些消息,他才得以知晓她的住处。
万梨又如往常一般,满心焦急地等着她家姑娘归来。听到敲门声,她急匆匆地跑过去开了门。
见到万梨,云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一把抱住她。她那苍白如纸的唇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鲜红,仿若雪地中绽放的红梅,嘴唇阵阵发麻。微风轻拂,扬起她如瀑的长发,她整个人宛如凋零的花朵,破碎而凄凉。
“姑娘,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呀?你可别吓我!”万梨满脸的惊恐与担忧。
她缓缓地摇着头,眼神空洞无神,似乎想用这无力的动作把眼前这残酷破碎的现实狠狠摇晃掉。
只听得她气若游丝,仿若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
“阿梨,沈迹达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次日清晨,熹微的晨光悄然洒落在大地,韩休璟卸去沉重的战甲,步伐匆匆登上宫殿之内。
“拜见圣上!”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吾儿之薨,朕痛心疾首。但得知他为一对妇孺挡了刀子,朕还有几分欣慰。”皇帝强忍着内心的剧痛,缓缓说道,“但朕依旧要追责于韩将军,他怎能让吾儿身处险境,丢了性命!”只见皇帝眉头紧锁,眸中闪烁着怒火与悲痛交织的光芒。
可他若是惩罚了韩将军,必定会使人民怨声载道,说他皇帝的儿子是宝贝,百姓的儿子就不是宝贝了。
皇帝以手挡住了额头,微微颤抖着说道:“传令下去,追封吾儿沈迹达为……怡德太子,七日后下葬。”那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哀伤。
“皇上,还有一事!”韩休璟刚一开口,吴果就知道他还是放心不下,赶紧闷哼几声,试图阻止他。可谁都无法阻拦韩休璟此刻的决心。
他的声线颤抖不已,犹如空气中那凌乱斑驳、时断时续的笔触。他深知,这是他唯一能为云商争取的机会了,若是圣上不收回圣旨,她便要与沈迹达行冥婚,与他合葬。
“求圣上收回先前的圣旨,取消洛三姑娘与怡德太子的婚礼!”韩休璟毫不犹豫地跪下,声嘶力竭地喊道,额头上青筋暴起,神情坚决而无畏。
“韩将军昨日来了捷报,说已将西关城池攻下,击溃敌军。但吾儿去了,功过相抵,况且我已经封你为骁勇将军,你没有再加行赏的资格!念在你功劳上,我不追究你方才的失言!望你好自为之!”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衣袖一挥,便怒气冲冲地直接离开了朝堂。
吴果急忙拉住他,眼睛瞪得溜圆,声嘶力竭地喊:“你疯了!”
“……不行,洛云商会死的!”韩休璟双目通红,紧咬着牙关,脸上满是决绝。
朝中大臣也纷纷离去,偌大的朝堂,原地只剩下他孤独地跪着,身影显得那般渺小而又坚定。
“韩休璟!你别犯浑!这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你撒野!若是惹怒了天家,十个你我也不够赔的!”吴果再次气急败坏地告诫。
沈迹达死的时候,手里还死死地拽着他腰间的这个香包,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寄托。那些人张狂地把脚踩在他的手上肆意蹂躏,粗暴地将尘土拼命往他嘴里塞。当时,他们就木然地站在旁边,冷漠得像一尊尊雕像,任凭这来自都城的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的王爷,被那般低贱卑劣的东西折磨致死。
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临终之际,沈迹达将这个香包递给他,他始终清晰地记得沈迹达那个满是亏欠、饱含无奈与不舍的眼神。
“沈迹达让我保护她。”
可吴果深知,他们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耗费了多少心力,好不容易才除掉这个沈迹达!如今,他却要因为一个女子而自毁前程,这让吴果满心忧虑。
韩休璟缓缓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云商。”
韩休璟到了寝殿外,举目四望,却没寻到那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便迈着略显急切的步伐往池心花园去了。
他静静地伫立在一旁,只见一群女子正在翩翩起舞,而云商却始终瑟缩在角落里,脑袋深深地埋着,不肯抬起头来。
他身为外男,也不好贸然过去,只能远远地望着,目光中饱含关切与担忧。
“洛家妹妹,如今这圣旨还不撤回,莫不是要让你陪葬不成!”
“我可听说那墓室冰冰凉凉的,若是将活人埋进去,说不定还能让那墓室热乎几分。”
她们越说越放肆,声音越发尖锐刺耳,云商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恐惧,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可怜极了。
她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哪曾料想沈迹达竟当真与世长辞了。他本是那般活泼灵动的一个人,周身都洋溢着生机与活力,又怎么会就这般匆匆离去呢?
若不是她存心让他离开,他决然不会……
“这个沈迹达,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她咬牙切齿地嗔道,满脸的懊恼与悔恨。
思来想去,云商蓦地忆起他给自己寄来的那些信件。万梨曾提及,总计十五封,而她仅仅读过其中一封。
想到此处,她不由地垂下头,双颊绯红,为自己往日的冷漠无情而深感愧疚。
“皇上都未曾发话,你们着什么急?”洛云宫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反击道。
云商猛地站起身,裙袂飞扬,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般跑开了。
剩下的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也就逐渐停止了对她的冷嘲热讽。
“一苯,信呢!信你是否都给扔了?”云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焦虑。
此时,六皇子薨逝的消息尚未大肆传开,一苯还以为姑娘回心转意,愿意回头看一看六殿下,当下便喜不自禁,眉飞色舞地说道:“姑娘莫急,一苯这就去拿来!我就知道姑娘总会有用上这些信的那一天,所以一直宝贝似的好好收藏着,丝毫未扔。”
“姑娘若是见了信中所写的深情话语,必会接受六殿下的,他如今可真是改了许多!”一苯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边说边快步跑去。
没过多久,一苯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云商手中。
洛云商双手端着盒子,步履匆匆地去了屋子里,随后迫不及待地将信一一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