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民国第一美人林徽因”的黑历史

第一节 花影零乱四月天——林徽因

钱锺书先生写过一部小说《猫》,是一部影射小说,为什么要影射呢?因为要说人家的坏话。

要是说好话、赞美人的话,直呼其名,点名表扬就可以了。但说人家的坏话,而这些人往往是自己的朋友、熟人、同事,或有过交往的、社会上的名人,直呼其名,说一些阴暗的东西就不太好。那么就给他们每个人安排一个角色,把他们对号入座放到小说里。

当然,也有可能,几个人都是他的原型,不止一个,但重要的特征都会保留。

影射小说在晚清民国很发达,最著名的是《孽海花》。经过考证,大家发现有200多个当时的名人被写进了这部小说。钱锺书最著名的带有影射性质的小说,就是《围城》。里面除了他的同事、朋友被他调侃,甚至他的父亲,也作为一个原型被写了进去。他还有另外一部小说叫《灵感》,赤裸裸地影射了鲁迅。

《猫》这部小说,影射的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和他们的朋友们,林徽因在里面的名字叫李爱默,梁思成在里面的名字叫李建侯。接下来我会逐一介绍这里面有关影射的一些情节,引用的会比较多,但幸好钱先生写的这部小说非常风趣,换句话也可以说刻薄,尽管会引用很多章节,但各位一定不会觉得烦。

先看看他怎么说小说的主人李爱默李太太的。文中写道:“在一切有名的太太里,她长相最好看,她为人最风流豪爽,她客厅的陈设最讲究,她请客的次数最多,请客的菜和茶点最精致丰富,她的交游最广。并且,她的丈夫最驯良,最不碍事。假使我们在这些才具之外,更申明她住在战前的北平,你马上获得结论:她是全世界文明顶古的国家里第一位高雅华贵的太太。”

说这一段就直接影射了林徽因,还有点疑似之间。但是小说里还具体描述了这位李太太的相貌。钱锺书是这样写的:“李太太从小对自己的面貌有两点不满意,皮肤不是很白,眼皮不双……李先生向她求婚,她提出许多条件,第十八条就是蜜月旅行到日本。一到日本,她进医院去修改眼皮,附带把左颊的酒靥加深。”

当然,钱锺书在小说里面也讲,李太太并不在意自己的皮肤不够白,反而黑一点点有种黑美人的味道。这部小说的名字叫《猫》,猫的小名就叫小黑,英文名叫Darkie,就是dark lady(黑美人)的缩写,所以皮肤黑不是毛病。

除了主人,小说里面的沙龙还有几位重要的客人。有一位叫赵玉山,大家一般认为是影射胡适。以前曾经有人认为影射的是赵元任,尤其是有两个最重要的证据。我们先看看小说的原文:

西装而头发剃光的是什么学术机关的主任赵玉山。这机关里雇用许多大学毕业生在编辑精博的研究报告。其中最有名的一种,《印刷术发明以来中国书刊中误字统计》,就是赵玉山定的题目。据说这题目一辈子做不完,最足以培养学术探讨的耐久精神。他常宣称:“发现一个误字的价值并不亚于哥伦布的发现新大陆。”哥伦布是否也认为发现新大陆并不亚于发现一个误字,听者无法问到本人,只好点头和赵玉山同意。[1]

为什么说赵玉山这两点特别能跟胡适联系起来呢?因为胡适在民国十七年(1928年)倡导发动了著名的整理国故运动,在运动中有一项是要为古书编造引得。引得就是英文index的音译,我们现在一般叫索引。当时组织了很多年轻学者,编了很多引得,有的学校和机关都成立了各种编撰处。还有,那句名言可以直接指向胡适:“发现一个误字的价值并不亚于哥伦布的发现新大陆。”胡适说过一句话,叫“学问是平等的,发明一个字的古意,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显然,小说里的话化用了他现实中说过的这句话。

小说里还有一个人,叫袁友春,一般认为这个人影射的是林语堂。里面有一段对袁友春的履历和主要创作的介绍,稍微熟悉林语堂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应该八九不离十指的就是林语堂。小说里是这样描述袁友春的:

他自小给外国传教士带了出洋。跟着这些迂腐的洋人,传染上洋气里最土气的教会和青年会气。承他情瞧得起祖国文化,回国以后,就向那方面花工夫。他认为中国旧文明的代表,就是小玩意、小聪明、帮闲凑趣的清客……他最近发表了许多讲中国民族心理的文章,把人类公共的本能都认为是中国人的特质。他的烟斗是有名的,文章里时常提起它,说自己的灵感全靠抽烟,好比李太白的诗篇都从酒里来。有人说他抽的怕不是板烟,而是鸦片,所以看到他的文章,就像鸦片瘾来,直打呵欠,又像服了麻醉剂似的,只想瞌睡。

林语堂本来就出生于牧师家庭,后来在国外读书,参加了YMCA,也就是小说里的基督教青年会。“他认为中国旧文明的代表……”这一段话,说的就是林语堂主编的《语丝》,推崇晚明的小品文,讲究作文要风趣幽默,有中国人的特质;讲中国民族心理这段,说的是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讲传统文化的有《孔子的智慧》;关于抽烟斗,林语堂曾经讲过,学问怎么来?英国牛津大学的导师拿着烟斗,一边抽一边给学生讲课,学问都是烟熏出来的。所以林语堂也有这个习气,喜欢抽烟斗。钱锺书就借他这个烟斗,把他讽刺了一番。

接下来还有一个人叫陆伯麟,影射的是周作人。这个影射就非常直白,第一句话就是“那个留一小撮日本胡子的老头儿”。“除掉向日葵以外,天下怕没有像陆伯麟那样亲日的人或东西。”周作人对日本的态度大家都知道,他非常同情和欣赏日本文化,后来也确实因为汉奸罪坐了监,虽然非常刻薄,简直到了辱骂的程度,但跟事实也相距不远。

小说里还有一段,借别人的口骂周作人,借的是另外一个人物陈侠君,他就说“平时的‘日本通’一到战事发生,好些该把名称倒过来,变成‘通日本’”。他是对陆伯麟说的。他说“伯老,得罪得罪,冒犯了你,我们湖南人讲话粗鲁,不知忌讳的”。这个小说的时代背景是日军侵华以前的北平,当时的气氛已经比较紧张,所以大家在沙龙里有时会讨论未来的时局,很多人讨厌、反感日本人,只有陆伯麟对日本有好感,因此引发别人对他的批评。

除了政治上、外交上的态度,这里面还有一段专门说周作人的。

中国人抱了偏见,瞧不起模仿西洋的近代日本,他就提倡模仿中国的古代日本。日本文明学西洋像了,人家说它欠缺创造力;学中国没有像,他偏说这别有风味,自成风格,值得中国人学习,好比说酸酒兼有酽醋之妙一样。更进一步,他竟把醋作为标准酒。中国文物不带盆景、俳句、茶道气息的,都给他骂得一文不值。他主张作人作文都该有风趣。可惜他写的又像中文又像日文的“大东亚文”,达不出他的风趣来,因此有名地“耐人寻味”。袁友春(也就是林语堂——作者注)在背后曾说,读他(陆柏麟,也就是周作人——作者注)的东西,只觉得他千方百计要有风趣,可是风趣出不来,好比割去了尾巴的狗,把尾巴骨乱转乱动,办不到摇尾巴讨好……

可能确实由于周作人后来因为汉奸卖国被判刑,所以小说里对周作人的讽刺格外用力,刻薄程度可以说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