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血流成河。
沈生在阖眼前的一刹,脑海里还闪着安年的影。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那天。
残菊。
破伞。
烂雨。
她。
他觉得好困,好累。
在想着安年那身白裙不食人间烟火的背影时,他的眸子渐渐黯淡。
这是唯一一次,沈生没能在完成任务后跪在沈记的墓前。
沈生死了。
...
“他,殉职了。”
他殉职了。
四个字仿佛要撞破安年的脑袋。
“放p。”安年扯徐悠的领子,“你在哪儿听到的狗屁消息?”
“我看到的。”徐悠掰开安年的手,“当场宣布死亡。”
“安年,”她用手指捅安年的心脏,“你觉得刀子往你这儿刺十几刀你活.得.下.来.吗?”
安年靠到墙上,疯了似地叫。
如一条疯狗被人狠狠踹了几脚。
可笑又可悲。
可怖又可怜。
安年看着自己的手,她摸无名指上的钻戒。
“为什么......”
“他不是万无一失吗?”她扯徐悠的裤子,“他不是万无一失吗......”她嗓子嘶哑,最后两个字甚至没了音。
“徐悠你说,你在骗我......”
她跪到地上像狗摇尾巴。
“你说,你说你在骗我啊......你说啊!”
她哭,哭得狰狞令人发笑。
“啊!”她大叫。
她疯了似地叫。
音一个一个破掉。
徐悠腥红了眼。
她想扶安年起来,但安年死死跪在地上。
第一次,她弯下了腰。
头发盖住她的脸,她像死了一样收了音。
她看着瓷砖,眼泪一滴接一滴留下模糊了她的影。
她又哭,哭得喘不上气,歇斯底里。
心脏猛地收缩又张开,她疼。
“不去看看吗?”徐悠松开了手。
“明天,国家要秘密火化他了。”
安年扶着墙起身,徐悠去搂她的肩。
她侧身甩开她的手,趔趄着往屋外走。
一步步下楼,嘴被她咬得出血。
徐悠总担心她摔倒,便在身后护着她。
但安年让她滚。
“你滚啊!你为什么不救他!”她推徐悠,徐悠倒在阶梯上。
安年跑走,楼梯间传来她的脚步声。
急促。
听着就可怜。
忽然,声音没有了间断。
变成了连续的滚落声。
“安年!”徐悠起身往楼下看,瞳孔一缩。
安年哭,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但她起身,拼了命地扶着栏杆起身,拔腿就往外边跑。
一身尘灰,又干净得要命。
她一路跑到公安局,浑身上下像被人遗弃的狗。
她是真的被遗弃了。
“沈生呢!”她朝里面吼。
她太疯狂,局长给她铐上手铐才敢带她去医院。
一路上她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不屑,辱骂,鄙视,厌恶,恶心......
但她何惧呢?她只惧她的沈生真的没有温度了。
医院内。
沈生躺在病床上,夏文脸色苍白,泪如雨下。
她被医生扶着,脚下不稳。
晕了。
她是该可喜还是可悲。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殉职了。
她也想以他们为自豪,但她做不到。
国家给她发了很多钱,给了很多安抚。
结果还比不上两人的骂。
医生准备盖上白床单,门被人踢开。
局长解了安年的手铐,安年去扯医生手上的白床单。
床单被她狠扔在地上,露出的是浑身上下血迹淋淋的沈生。
她的沈生现在双目紧闭,全身冰冷。
她去触碰他的心跳,可惜她感受不到。
她用手捶沈生的伤口,所有人都悬起了心。
可是沈生死了啊,他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沈生你窝囊......”她撑着病床,身子骨都快要散掉。
“沈生!钱你不要了吗......我你不要了......不要了吗......”
她哭,哭得失声。
局长给医生和刚赶来的徐悠打眼色。
徐悠绕到安年身后把她抱住,医生重新拉起白布。
安年挣脱,她掐徐悠的手,转身咬徐悠的脖子。
徐悠咬牙,死死抱着她的腰。
安年的手摸到身后推车上的刀,划了徐悠的手。
徐悠皱紧眉头,还是没有松手。
在场人一惊,局长去抢安年的刀子。
安年朝自己的腹捅上去。
徐悠这才松开她的腰,她怕勒到安年的伤口。
“滚,都滚。”安年捂着腰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血顺着脖子慢慢流到锁骨。
局长示意人收手。
“安年,你冷静......冷静......”
“不准盖!”
医生连忙收手站到一旁。
中间只剩下沈生和安年。
“都滚!滚啊!”她的刀子抵得更深了一点。
所有人撤出来,留下两人。
安年答应他们不自杀。
门被关上,安年去看沈生。
她把刀握在手里垂下,俯身。
唇上好冰。
冰得她忍不住挪开。
再一次的,凉意少了一点。
她的唇都在颤,她慢慢移到沈生的嘴角。
她睁眼,她多希望沈生的眼睛能睁开。
可惜。
事与愿违。
泪滴在他的脸上,流进白色床单。
安年笑,她去摸沈生的无名指。
摸到的一瞬间,她的嘴角忽然落下。
那个轮廓,她怎么会不记得。
她慢慢地握紧手,刀尖朝着心脏不带犹豫地刺了下去。
她倒在白布上,白布瞬间浸满鲜血。
似花盛放。
鲜艳而又无力。
沈生,安年去找你了。
之后,病房内推出了两句尸体,他们紧紧挨在一起。
或者说,一家子。
在这之前,他们的十指相扣,不紧,但坚定。
残喘结束了。
那天,白菊漫天。
沈生,你还遗憾吗。
安年,你还心疼吗。
沈生和安年差了四岁,中间隔的是死。
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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