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银十,各行各业都在摩拳擦掌。
农业,收成的在收成;房地产,开盘的在开盘;金融基金,发行的在发行;企业公司,跳槽的跳槽,离职的离职,招聘的招聘。
而教育行业,尤其是学校,过完了九月开学、迎国庆的适应期,学校工作开始进入忙碌期,家访、秋游、期中考试、体育节、元旦晚会、期末考试,一个接一个。
如果九月份的教学进度是龟速缓慢的,那么从十月份开始,教学进度就跟搭上了火箭飞船一般的快速。
这倒也不是说九月份师生们是在混日子,其实是因为九月份是学生的收心月、适应月、新年级的过渡月,纪律的强调,学生升了年级后心理的变化、角色的转变都需要一个适应期。而适应期里,学生建立好了心态、确立好了角色、强调好了纪律,那么接下来的学习就会事半功倍。
所以九月份,尤其是前半个月,学校老师的教学进度之所以缓慢,是因为在给学生进行心理、纪律、认知方面的建设。
日历翻到十月份,那师生的节奏就变了,因为学习和活动开始双管齐下,既是对老师尤其是班主任的考验,也是对学生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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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第三周开始,季凉风和许寥寥也开始进入各自的忙碌期。
季凉风的新公司落成了,在回到莞城的当周周末,举行了开业剪彩仪式,安怀集团的高层齐聚莞城,邀请了莞城一些知名的企业家、教授和个别领导人。
开业那天恰逢周日,许寥寥要返校开会半天,准备接下来的家访、秋游和十一月份体育节的事,所以就没去,但是她定了个花篮送了过去。
安怀集团的高层们还以为能见到真人,但是奈何只能见到真人定的花篮。倒是季凉风很宝贝那花篮,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许寥寥的花篮直接提进了他的办公室。
莞城分公司落成后,季凉风进入了最为繁忙的时期,毕竟是他硬要把还没成型的布局战略提前实行的,所以再忙碌,他都得受着。
目前,莞城分部的业务只有学校安保是落地执行了的,而且也仅限第二实验学校,第二实验学校也是他动用关系,加上校方确实有急需,所以才能如此顺利。
之前他去谈的教育机构、职高、大学的几个安保项目也还没签合同,对方还在观望中,毕竟安怀集团在莞城来说,只是个新公司,实力如何,需要他们自证。
在安怀集团的战略部署中,莞城分部的重点是教育,但是他不想止步于此,银行、小区物业、应急服务,他都有在接触。
但是再忙碌,他还是每天接送女朋友上下班,给她带宵夜,但也是管着她不让她多吃,浅尝辄止。有时候晚上实在脱不开身了,他就让张山送寥寥回家。
有一次,季凉风22点才到家,寥寥吃着他带回来的凉粉,一转头就看到季凉风直接在她家的沙发上睡了过去,眼下乌青甚浓。
第二天,寥寥说她可以自己上班,他不必再早起送她,晚上下班了她也可以搭公车回家或者她自己开车去学校。但是季凉风却说:
“接送女朋友上下班是我身为男朋友的福利和义务,我要是不接送,那一天里我们可能面都见不到了,我不想见不到你。”
沙哑低沉的声音懒懒的、弱弱的,带着一股疲倦和可怜兮兮,寥寥听后,心软成了一滩水,对季凉风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经常给予季凉风爱的抱抱,而季凉风呢,得寸进尺,恃宠而骄,经常向女朋友索取亲亲,美其名曰,太累了,充个电。如果寥寥能举起季凉风,估计会把他举高高。
有一回,徐召看见季凉风这样一副林黛玉的模样,僵硬得嘴角直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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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凉风来莞城,带了两个助手,一个是于海,一个是徐召。
当初在机场腹诽何灼灼是个傻子的人就是徐召,只是徐召从到了莞城后,就一直忙着公司选址、装修的事,甚少在第二实验学校露面。而于海因为是莞城本地人的缘故,一直跟着季凉风谈项目、跑业务。
公司落成后,他和于海开始一起在季凉风身边鞍前马后,跑上跑下,忙里忙外。
大概是十月中旬的某一天晚上,他送季凉风回到水绿天苑后,刚驶离小区一两公里地,就发现季凉风落了份资料在车上,要是往常,这份资料第二天再给季凉风也行,但是他们在莞城刚落地,还未扎根,隔天去甲方客户那里开会的时候就要用到,所以今晚季凉风得再参详、斟酌。
事态着紧,徐召掉了个头,兜回水绿天苑。他当时没走地下车库,而是走正门,可是走到19栋单元门的时候,他见到了什么?!
谁能告诉他,那个像个病娇一样靠在许老师肩头撒娇求抱求亲的大男人真的是他的季老大吗?!
当时季凉风和寥寥就在离19栋四五米远的长椅上坐着。
他特地揉了揉眼睛,以防自己看花了眼,但是看清楚后还不如瞎了眼呢!
他看得分明,季老大确确实实是像只狗一样地蹭了蹭许老师的脖颈,然后他很清楚地听到了他家季老大对着许老师说:“寥寥,我快累死了,我还没吃饭,饿……你快抱抱我亲亲我,嗯~”说着就抬着下巴撅着嘴等许老师亲他。
当时徐召就觉得自己被雷劈了,谁能告诉他,在他们面前的硬汉季老大为什么到了许老师面前,说话这么娇、这么欲、这么妖孽?!况且,他们一小时前,刚跟客户吃完了晚饭!季老大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况且在部队和公司刚建立的第一年,比这还忙还累的时候又不是没有,那时候怎么没见季老大哼哼过一声?
最后一声的“嗯”,让徐召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个大男人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许老师了。他看着许老师像只小白兔似的抱着季老大这只大灰狼,一边像哄小孩似的抹擦着季老大宽阔的后背安抚他,一边亲了亲季老大的脸颊。
他实在是没眼看,赶紧后退二十来米,再假装刚来的样子,一边拨通了季老大的电话,一边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喂!季老大,你忘拿资料了,我给你送来,我快到19栋了……哦哦!你在楼下啊?好的好的……我快到了,你等等哈!”
他假装自己刚来的样子:“哈哈!老大,许老师,晚上好!在散步吗?”
“徐召你好啊!要不要上去坐一坐?”许老师亲切中含着一丝害羞地发出邀请。
“不用不用,”说着徐召就把资料递给季凉风,“老大,这是明天要用的资料。”
季凉风冷冷地觑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毫无情感地“嗯”了一声,接过资料。
徐召赶紧遁走。
季老大真是个两面派!明明刚刚跟季老师“嗯”的时候,那是一个含情脉脉、荡气回肠、九曲十八弯,可是现在呢,“嗯”得像数九寒天里的冰霜、好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似的。谈恋爱的男人都是这么狗的?徐召想,等他谈恋爱了绝对不能像季老大似的,他要立住自己男子汉的伟岸形象。
可惜,徐召此刻暗戳戳立的flag在不久的将来就被自己打脸了,他哄起女朋友的样子跟季凉风有过之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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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十月的大部分时间,季凉风都很忙,晚上经常会加班,要么是饭局,要么是开会,要么是见客户,毕竟安怀集团提供的是教育安全保护方面的服务,相当于服务行业。既然是服务行业,见面时间自然由客户定。
但是无论多忙,季凉风还是跟往常一样,每晚十点前必定回家,因为寥寥的生物钟最晚能撑到十二点,十一点半她一定要准备入睡——她入睡有些困难,一般都是二十分钟或三十分钟才能睡着。所以季凉风总是想在她入睡前和她见个面、聊聊天,哪怕没时间聊天,说一声晚安也是好的。
当然,季凉风也有不加班的时候,10月下旬的某一天,他难得准点下班了。当他驱车赶到第二实验学校想接女朋友下班的时候,女朋友却告诉他,她要家访。季凉风不舍得浪费掉难得的相处时光,所以就跟着寥寥去家访了。
这晚,两人在食堂吃过晚饭后,就直奔周鑫鑫的家。周鑫鑫是寥寥今晚家访的学生。
三(5)班一共50个学生,家访这么多学生,当然不是只出动班主任,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也要参与。每个老师要负责家访哪些学生,由三位老师共同商量决定,而今年英语老师怀孕了,不便奔波忙碌,所以她的家访学生,被校长亲定,由音乐老师蔡华负责。
第二实验学校的学生,大部分是住在学校附近的,也有一部分学生住的较远,需要校车接送的。寥寥今晚家访的周鑫鑫就住得较远,所以本来是跟校车一起去的,但是因为季凉风要陪她,所以她就跟校车司机说她不跟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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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凉风和寥寥按着最新版本的学生通讯录,来到了周鑫鑫家——东郊兴宁村——靠近市中心南市的城中村。
兴宁村是莞城的城中村落。一边是繁华的市中心,高楼大厦林立其间,地标性建筑直指青天;一边是朴素的自建房,房屋高矮错落、墙色殊异,就像小孩随意的涂鸦。
兴宁村依地而建,是个坡度极缓的小坡地,一条街道横贯村头和村尾,街道两边延伸出许多小巷子,像个张牙舞爪的“非”字,但是每条巷子里的每栋楼房则如群蚁排衙般。
兴宁村的整体布局还算整齐洁净,规划得当,不像有的城中村,杂乱无章、卫生堪忧。但是再规划得当,低楼层的住房也是阴暗潮湿、难见阳光。
兴宁村前后楼房大概相距4米,但是左右的临栋房屋却是名副其实的“握手楼”——两栋楼的间距大概1米左右,在各自的家中,伸个手就能牵上住在隔壁栋的人的手。
纵观国内的城中村,都是自成一方天地的:诊所、药店、裁缝店、菜市场、水果铺、美容院、游乐场、电影院、饭馆……一应俱有。
按照通讯录上的地址,以及周鑫鑫画的地图,寥寥找到了周鑫鑫的家。
周鑫鑫住的这一栋,一梯四户。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一块两平方的楼梯平台就承包了四户住户的入门通道,楼梯也是低矮窄小的,两人并排行走都有些困难,就更别说身形高大的季凉风了。季凉风上楼梯的时候,寥寥真怕他会撞到头。
“让你在车上等我,你非要跟着,我是会丢吗?”寥寥一边上楼梯,一边回头提醒季凉风,“你小心头,别撞到了。”
“不会丢,但是陪着你,我会安心点……没事,还有两层就到了。”
季凉风确实不放心,他停车的时候就看到了村广场里有几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蹲在一块,叼着根牙签,四处打量。
村头村尾确实设有保安亭,也会对进出车辆进行电子登记,但是城中村的人口太过密集和复杂了,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都不知根知底,还是谨慎些为好。这一路上来,他就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农民工、小孩、老人、做美甲的、送快递的、普通上班族、做餐饮的、修鞋的、写大字的、无业的……可谓是鱼龙混杂。可就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就占了莞城60%左右的用地面积,居住着的人口是莞城总人口的70%。
城中村的房屋都不隔音,寥寥上楼梯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隔壁栋某位妈妈大骂孩子的声音:“让你拖个地你都不会吗?学习学习不好,家务家务不会,你长大了能干什么?当个混混吗……”
周鑫鑫家住9楼,没有电梯,季凉风和寥寥两人是一级一级台阶爬上去的,幸好两人平日里都有锻炼,所以爬个9楼也没怎么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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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9楼了,寥寥找到903,敲了敲有些生锈的绿色包浆铁门,铁门内还有一扇掉漆的木门。
“谁?”有点公鸭嗓的声音自门内传来。
“你好,我是周鑫鑫的班主任,来家访的,方便进去吗?”寥寥回答。
“吱呀——”
“吱呀——”
两道门先后打开,先开门的是902,一个裸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叼着根烟,半眯着眼、隔着铁门瞧着站在入户楼梯平台的两人,对方看到许寥寥后,两眼放光,粗黑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烟,猛吸了一口烟后,吞云吐雾。
季凉风看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以身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并两眼直视对方。季凉风可是当过六年兵的,身上的气质不同于普通人,尤其是他那一双眼,冷冷瞧人的时候,可以让人心里犯怵。对方心里估计也怵季凉风,所以对视几秒后,对方关上了木门。
“咳咳——”寥寥有咽喉炎,闻不得烟味。
后开门的是903,开门的是个额头上冒着青春痘的瘦高男生,他穿着第二实验学校的校服,校服的右胸口处有“初中部”的字眼。看着跟周鑫鑫长相酷似的脸,寥寥知道,这是周鑫鑫的哥哥,周淼淼。
周鑫鑫曾跟她提过这个读初中的哥哥。她说哥哥自从搬家后,变得很爱生气,也不爱讲话了。
“许老师,欢迎你来我家!”周鑫鑫光着脚丫子跑出来,打开铁门。
寥寥和季凉风往后退了半步,才没被铁门撞到鼻子。
“进来吧许老师。”周淼淼面无表情,但还是开口邀请了寥寥,只是看到紧随其后的季凉风,周淼淼有些疑惑,“这位先生是?怎么也来了?”
周淼淼认得季凉风,但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之前音乐课上,他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打架了,就是季凉风来制止的,当时他还被季凉风的身手惊到了。
“他是我们学校安保部的。”寥寥向周淼淼解释。
周淼淼知道学校今年的新安保都是退伍军人,不由地盯着季凉风瞧。
周淼淼和周鑫鑫看着季凉风,等着他自我介绍。
但是季凉风却看着寥寥,等着寥寥介绍。
周家兄妹看到季凉风看着寥寥,也齐刷刷地看着寥寥,等着她介绍。
三个人,三双眼,六道视线,看得寥寥有些不自在。
寥寥介绍道:“呃……他叫季凉风……”
季凉风看着寥寥,等着她继续。
寥寥顿了一会儿,道:“他……是我……男朋友,呵呵……”
在学生面前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寥寥觉得怪难为情的。
季凉风微抬剑眉,双目含情,很满意寥寥的介绍。
周鑫鑫一听这是许老师的男朋友,眼睛亮亮地看着季凉风,童言无忌道:“季叔叔真帅!和我们许老师很配!嘻嘻!”
周鑫鑫的话,说得季凉风身心舒畅,但却惹得寥寥有些尴尬。
“鑫鑫去倒水。”周淼淼吩咐妹妹,然后让开位置。他走到墙角,把角落里相叠成柱的红塑料椅抽出两张,放在客厅正中央的圆桌边,开口邀请,“季先生、许老师,你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