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条件,乔画楼看见屋里只有兄弟俩,犹豫着要不要把开好的方子拿出来。方文洲问道:“你……还有事?”
“嗯,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乔画楼不知道要不要说。
“弟妹刚才不是挺洒脱的?”方文澧笑着说道。
“这就……弟妹啦?不合适不合适。”乔画楼突然摆手,“侯爷,这种玩笑开不得,怎么也要有了婚书再说啊。”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方文澧其实还挺满意乔画楼,虽说还不知道这位姑娘什么出身,但一言一行不逾矩,至少是读过书的。
方家虽说是高门大户,但娶妻择婿也并不完全看出身。
当年的方秦氏,也不过是乡野中的一名村妇。因为碰巧救了受伤的老侯爷,从此后入了侯府。方秦氏虽然不识大字,可胜在有勇有谋。在两个孩子的教育上,也是尽可能地亲力亲为,甚至还和孩子们一起学习,是老侯爷得力的贤内助。
“侯爷严重了,画楼出身一般,得侯府抬爱。”
方文洲看见两个人,还互相客气起来,笑了一下:“你俩拜把子得了。”
这是乔画楼第一次见方文洲笑,几分薄凉的脸,笑起来居然有梨涡,也太好看了。乔画楼目不转睛地看着方文洲。
“咳咳,看我干嘛?”方文洲揉揉鼻子,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原来,二爷也会害羞啊。我刚来京城时,就听说方家二爷不苟言笑,霸道得很。今日一见,二爷笑起来真好看呀。”乔画楼笑道。
“你……你一个姑娘家矜持一点,行么?”方文洲恼羞成怒,“真是……走……跟我去刑部大牢。”
“侯爷,你看他,就因为我说他笑起来好看,就要把人家关进大牢。”乔画楼假装扭捏,不肯跟着走。
方文洲一把拉住她,就往门外走去。
“哎,你小心点,别弄伤人家姑娘。”方文澧嘱咐道。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听在方文洲耳朵里就变了意思,他的耳根再一次红透了。
“二爷,二爷,你可以松开我了。”走到院中,四下无人,乔画楼恢复了一本正经,叫住他,“二爷,刚刚在屋里侯爷在,我没说。如果要老夫人彻底苏醒,我还需要一味药。”
方文洲看着变脸比翻书快的乔画楼,自愧不如。
“你刚才不说,是因为不信任我哥哥?”方文洲问道。
“不是不相信,而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二爷也更容易抓出想要害老夫人的人。”乔画楼认真地看着他,完全没有任何轻佻的模样。
“你想要什么药?”方文洲倒也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
“来自西域的万年章。”乔画楼说道,“昨夜我顺带拿走了一点香芯,这熏香表面闻起来是浓郁的白梅,其实是为了遮掩这里面混入的卿竹草味道。卿竹草并不常见,植物本身无毒,但焚烧后,散出的烟雾有助眠的作用,久而久之,便会陷入昏迷。而老夫人也是因此陷入沉睡中。”
“所以,能找到卿竹草的人非富即贵?”方文洲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对。”乔画楼点点头,“同样,万年章也很难寻。”
“那如果有了万年章就肯定能救娘么?”方文洲提出自己的疑问。
“恩,现在熏香已经停了,症状便不会加深了。然后就是找万年章来消解卿竹草的药性,只是二爷如果大费周章地找万年章,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二人一边走,一边说。
方文洲深深地看了乔画楼一眼,没想到这个姑娘年纪看着不大,但心思还挺缜密。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方文洲突然想起这个姑娘说要嫁给自己的事情,有点好奇地问道,“我记得你可是说不想嫁给我的。”
“因为我想留下来,看看这场好戏。”乔画楼抬头看着方文洲,“可以么?”
清晨的曦光并不刺眼,方文洲低下头看着乔画楼,朦胧的面容看起来并不真实。
“可以,但是我能给你的,可能只有方家二夫人的名号。其他的,我无能为力。”方文洲突然有点泄气,他以为自己的坚持是为了等到那个女子回来。可是没想到,终究是自己先妥协了。
“原来二爷有心上人啊,那挺好呀,我什么都不要,就想在京城谋个住处而已。”乔画楼也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即使如此,不如我们约法三章。你可以一直住在侯府,若你想离开的时候,随时可以。”
“那如此甚好,我要想想怎么和二爷约定这三章。”乔画楼手里拿着自己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像一只吃饱了的猫咪,慵慵懒懒的。
大门外的马车已经备好,二人目的既然是一样,便一起同行。
等他们到的时候,刑部的仵作已经重新验尸完毕,结论和之前一样。只有口鼻处和指尖处有毒物,这毒物和乔画楼的玉坠上的红眼睛一样。
如此一来,仅凭乔画楼的一面之词,反而倒不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玉坠到底是男子偷的,还是乔画楼故意给他的?无人能证明。
按照程序,刑部需要审讯乔画楼。可是碍于方文洲的面子,没好意思说。更何况听门上的守卫讲,这位姑娘很可能是方文洲的心上人。
“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乔画楼看着方文洲手下人为难的样子,主动提出来。
众人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方文洲,这位纨绔的二爷今日倒是认真起来了。
“嘿嘿,姑娘,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问问……你别紧张,就问问哈。”李乙看着贾晨光谄媚的样子,踢了他一脚,“我来问。”
贾晨光瞪了他一眼,可是因为体型过于悬殊,还是乖乖让开了。
“姑娘,这刑部大牢你可能没来过,在俺们这里,不说实话的,都能给他打服了;有歪心眼子的,都能给他扣回来。虽说方大人在这给你撑腰,你还是要注意你的措辞,讲故事要前后一致……不想回答的,先保持沉默。饿了渴了的,赶紧说话……”李乙长得人高马大,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在乔画楼前面像一座塔。
“谢谢大哥。”乔画楼笑眯眯的,露出八颗大白牙,丝毫没觉得李乙可怕。
“严肃点,谢俺干啥。问你啥,回答啥。”李乙偷瞄了一眼方文洲,看见他没表情,“叫啥名儿?”
“乔画楼。‘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的‘画楼’。”
“啥?你这名儿怎么这么长啊?”李乙没有怎么读过书,小时候家里穷,没有条件读。
“不长,大哥,我来写给你看。”乔画楼拿起笔和纸,一笔一划地写着。乔画楼的字小巧秀气,如行云流水一般。
李乙闻着乔画楼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禁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
“咳咳。”方文洲假意咳嗽了一下,李乙失落地收回手,这个小女孩真的很像他走失的妹妹。
“你的字很好看。”李乙夸了一句,重新在座位上坐好,“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来京城?”
“我跟着师父来京城寻亲,走散了。遇到了那个人,他偷了我的玉坠后中毒了。等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乔画楼一边说着,一边多看了那边的尸体几眼。
姿势不对。
貔貅眼睛处的剧毒,毒归毒但不至于暴毙,可是男人的姿势看起来像是一下毙命。“仵作大哥,你能帮我看看,他口内是否有毒?”
果然不出所料,没有。
“也就是说,他虽然手指和口鼻处碰到我的毒,可是口内并没有。我只是防止他人偷我的玉坠,所以那个毒并不会沾染上就死亡。可是他口内并没有毒,那就是另有死因了。”乔画楼说道。
方文洲皱了皱眉,没说话。
“仵作大哥,他身上可还有什么伤口?”
“除了腿上有一片青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否让我看一下?”乔画楼走过来,伸手拿了块面巾,捂在脸上,靠近男人的腿部。
尸体已经僵硬,青紫处已经延伸开来。表面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不一样,可这是唯一有疑点的地方了。乔画楼伸手去摸尸体的腿部,被方文洲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没事啦,二爷,我就看看。”乔画楼拿过手罩和小刀,沿着伤口轻轻划开,“仵作大哥,你快来看,这里有针。”
这小针长不过一寸,极细极锋利,射入腿间如同蚊虫叮咬一般。想必男人也没有在意,因此命丧黄泉。
“二爷,这小针上有万年章。”乔画楼没有抬头,将面巾摘下一点,露出鼻子,轻轻闻了一下。
一缕发丝垂下,挂在耳边,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乔画楼歪嘴吹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万年章呢?”
“万年章不是用来解毒的?”仵作在旁边听见乔画楼说了句万年章。
“你也知道万年章?”方文洲问了一句。
“回二爷,小人只是听过说,并没有见过。传说中万年章极为罕见,对生长环境要求很高。温度、水源、土地形态都会影响它的样子。”仵作小心翼翼回答。
“温度?”乔画楼抓住了关键词,“根据古书记载,万年章是一种神奇的草药。在达到一定温度后才能起到解毒的作用。相反,温度越低越能杀人于无形。”
说着,乔画楼摘下手罩,要去摸男人的腿。
仵作眼见着方文洲的脸越来越黑,赶紧拦住乔画楼,“姑娘,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