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白琉曳命仆人带来的女仵作正在细致地检查白曦月身上的伤痕。
她面带白纱,发髻有些凌乱,眉间郁结着烦躁之色。她原本是陪着夫郎一块儿赏月的,中秋之夜的月亮莹白澄澈,月饼呈金黄色灿烂,菊花满园,如此赏心悦目的场景,再加上怀中夫郎娇羞含情的眼眸,比那酒水还要醉人,当真是醉进了她心里。
正逢月下花影情意浓,忽然被白家仆人尖声打扰,她当时恨不得几针射过去让他消失得干干净净,但又想起白琉曳好歹是个刑部尚书,故憋着性子不敢太放肆,闷声道自己一会便到。
美景没了,连带美男也变了脸色,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摔袖离开。
女仵作:夫郎别走啊喂!
经过这么一闹,她心情自然不好,原是粗略地扫几眼,可当目光接触到尸体两肩深陷下去的袖管,她脸色微变,眼神随之也认真了许多。
她招手示意奴仆揭开白布。
纵使做了万全准备,可当她看到血淋淋的断臂时还是没忍住脸色一白,藏在袖中的手指被攥红才让她没当场吐出来。
我的爹娘嘞!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才连给她个全尸都不肯?
她任职仵作不少年了,平心而论,凰朝芸京的治安还算不错,之前她验的尸都勉强是个全尸,毕竟也不是什么残忍的杀人手段,多是毒杀,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怜的尸体啊不,是人,竟然是被活生生地砍断了手。
她来了兴趣,又认认真真地验尸了好几遍,胸腔处有两剑,均具有致死性,但起关键的还要说这被砍断的手臂,剧痛不说,还加快了出血速度,让她带着痛苦而死。
白琉曳在她身后站了多时,此刻沙哑着开口问道:“朱仵作,你可检查出什么了?”
朱年头也不回地回答:“两剑伤在胸口,尖锐利器刺伤,初步判断是剑,再加之断臂处异常齐整,毫无钝处,由此可以判断,凶手应是一位用剑高手。”
语毕,她回头看向白琉曳,当与她的赤目相对时,她连忙错开了目光,懊恼地腹诽道:草率了草率了。
白琉曳暗沉着眼眸,扫了一眼黑得浓郁的天,开口留人说:“天色不早了,朱仵作如果不嫌弃便在白府暂住吧。明日恐怕还要劳你检查一趟,若是回去,太麻烦了。”
朱年连声拒绝:“不麻烦不麻烦,我回家就行了。”
谁晓得留哪个白府,这个白府主人都变成我验尸对象了,留下来岂不害怕?另一个白府主人白琉曳又一副要吃了人的样子,像索命的恶鬼似的,谁敢留啊?
朱年离开后,白琉曳吩咐将白曦月的尸体运到冰室中以防尸臭,她盯着遗留在地上的一大滩血,藏于袖间的手慢慢抬起,摊开,露出沾血的青竹香囊。她死死盯着香囊,猩红的眼睛里盛满恨意。
两剑,断双臂。
风霁月,你真狠。
迟早有一日,你曾做过的肮脏事都会以十倍百倍的方式报复在你自己的身上!
不,我应该去报复在你最重要的人身上,让你好好尝尝这般蚀骨痛心的滋味,让你带着悔恨痛苦死去……
如果说白琉曳之前只是因嫉妒不甘而将风霁月视作眼中钉,那么现在,她对风霁月只是满心的杀意,嫉妒与不甘早已被滔天的恨意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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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霁月回府的一路上都在低声询问楚岚:“府宴筹备好了吗?”
楚岚轻轻点头说:“早已吩咐裳琼备下了。”
风霁月话一顿,抬眸扫了眼楚岚,才道:“裳琼?你很信任他吗?我以为,你会将此事交付与霜临。”
话语里有几分冷淡,这向来是主子不喜的征兆。
楚岚连忙低头,错开她的目光回答:“主子,我观察他许久了,他的能力不俗。”
话虽是这么说,可楚岚真正的用意,不过是让裳琼得到风霁月的关注,用以牵制大人对江亭鹭的宠爱……
虽然这宠爱,还未真正显现出来,但迟早,江亭鹭会因为这宠爱无形间树敌。
车缓慢地停住,大约是到府了。
风霁月收回目光,掸了掸袖间的冷意。不再言语,沉默着抬脚离去。
楚岚轻叹了一口气,注视着风霁月离开的背影,暗暗道:裳琼啊裳琼,希望这次府宴你能办得出色,不要叫我失望啊。
丞相府四处簇拥着闪着金色花瓣的菊花,月饼糕点的清香满院飘溢,月色洒了一地,如同铺上了一层碎珠,晶莹清亮。
仆人们面上纷纷带笑,手捧着几碟点心,有条不紊地穿过庭院,走廊……认真布置着府宴。
风霁月淡漠的眼神接触到如此喜气的场景,也不经意地柔了下去。
裳琼正跟在霜临身边,打点着贺节礼品。
见风霁月回了府,他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漾起眼底似水柔情。
“大人……”
风霁月抬眸看去,见他没了下文,一时有些奇怪,淡然询问了一句:“何事?”
裳琼嘴角噙笑,摇了摇头。
无事,只是唤声大人罢了。这样也足够让我欢喜了。
霜临在一旁清点时,也不忘在风霁月面前赞赏了几句裳琼,像是想邀功一般:“大人,没想到裳琼办事能力挺强的,这中秋府宴他出了不少力呢!”
语毕,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环视了一圈庭院,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大人你看着,不觉得好极了吗?”
一般府宴的时候,大人脾气总压抑得极好,所以霜临才敢这么问。
没想到风霁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勉强入眼,不及去年。”
僵硬得跟冰渣子似的话。
霜临笑容一滞,疑惑地皱眉,大人怎么啦?语气这么冷?
一旁的裳琼原本听霜临提到了他,很是期待风霁月的称赞,没想到却是得到个无比伤心的答案……他笑容慢慢退了下去。
风霁月只不过因楚岚的决定而不喜故意这般说,但看到两人沮丧的神色,她心里破天荒有了一丝愧疚。
风霁月屈起手指,抵唇轻咳几声,接着补充了一句:“但也非常好。去找楚岚领赏吧。”
霜临闻言展颜一笑,她屈身行礼:“多谢大人。”
裳琼也粲然,跟着霜临后知后觉地行了礼:“多谢大人……”
风霁月点了点头,脑海里闪过一张清俊的脸,她顿了一下,才开口问霜临说:“江亭鹭可还好?”
霜临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江公子今日并未服用早膳,连晌午端去的糕点都原原本本的留着。奴婢猜想他大概是因病情难过,食欲不振吧。”
风霁月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今年可是设宴的清央院?”
“是的。”
“那就再另设小宴于黎园。”
大人这是要独自与江亭鹭一同过节吗?霜临只是想想,也不敢说出口,只低头应着:“是。”
待一阵脚步声远去,霜临抬头时,风霁月已经离开了。
瞧着裳琼略微失神的样子,霜临眸子闪了闪,轻声吩咐了一句:“照大人的意愿布置吧。”
“……是。”
裳琼回神,颔首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