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霖下,来迎接柳舒渐的不是郡守,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衙役,看着脸色发白垂头不敢抬起的小衙役,一种被轻视的愤怒从他心里烧了起来。
向来御史监察地方都会被当地高官接见,这霖下的郡守还真是嚣张,竟然派个小官来!
柳舒渐劝说自己沉下心来,脸色却并不好看,他正准备好去官府见一见霖下的郡守,就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当天在驿站躺了一下午,请来的郎中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猜恐怕是医术不精,给自己开了几帖药,结果喝了没多久,病情更严重了。
郎中吓得跑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疲惫让他下午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窗外夕阳正渐渐消弭,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凉,好像被全世界给抛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没人记得他,也没有在乎他的死活。
如果阿稚还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温言细语地安慰、照顾他吧?
可是没有,现在的他,什么也没有,甚至请来的郎中都不见了,难道是因为生病了?柳舒渐抬手试了试额温,有些颓丧的想,不然他怎么会突然伤感和无助起来?甚至开始怀念深埋心底却再难靠近的故人?
时任霖下郡守的是之前被贬来的前任刑部尚书,白琉曳。她在霖下打磨了一阵子心性,较之以往少了些浮躁,可是听闻柳舒渐来此时,她还是纵容自己的心思轻慢了他。
白琉曳虽然远在霖下,但借郑玉之手,她也了解到不少芸京的事,譬如金岩萝原是温家长女,已经继任御史之位,譬如柳舒渐是金岩萝的前未婚夫,与陆系颇有往来,令金岩萝多次寒心……她之前与金岩萝,不,现在应该改称为温岩萝,她与她交往匪浅,自然对不识抬举的柳舒渐的态度算不上多好。
她派人跟着柳舒渐,知道他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也不过嗤笑几声,再没下文。
“大人,这样会不会落人口舌?”一旁的官吏面带忧色,瞧见白琉曳不为所动地继续翻动书页,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大人!”
“……我知道了,”白琉曳放下书,抬眼轻笑,看来温和有礼极了,与从前阴郁易怒的自己判若两人,“你费些心思在他身上,我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官吏领命退下,如释重负。她请了个经验丰富又面目和善的老郎中,亲自去了一趟驿站,柳舒渐先是微愣,得知是来医治自己的,少见地沉默接受了。
尽管他不满白琉曳先前的轻慢,但毕竟自己生病,急需医治,既然她如此识时务,他便不再追究。
等到他痊愈,已是三五天之后,初次到官衙,一众官员肃立两侧,面色恭敬地冲他拱手行礼,柳舒渐心中颇为动容,突然明了为何人人追求高位,这种被人仰视逢迎的感受,真的会让人踌躇满志,得意非凡。
白琉曳站在最显眼的地方,两人礼貌性地行礼,互相问好之后,她便请柳舒渐入衙上座。
柳舒渐一来可不犹豫,直接翻看了她好几本霖下的收支账簿,不一会儿,就冷着脸,狠狠地摔了本账簿在桌案上,他眯眼说:“购买马匹的银两怎么与上奏的对不上?”
她明明申报了一万两,却只用了八千两购买马匹,剩余的两千两呢?莫不是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