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裳琼回应一声,便见楚岚脚步加快地朝府门走去。
裳琼面露疑惑,侧眸朝府门看去。
楚岚欠身行礼:“大人,早膳已备好等候多时了。”
马车上,风霁月以折扇抵开珠帘,抬眸不语,脸色冷淡。
目光落不到实处,飘忽不定,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一旁舟临停车而下,伫立在一旁,也跟着沉默。
楚岚察觉到气氛的死寂,她故作不解地打破沉默:“大人这是怎么了?”
风霁月渐渐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楚岚。
“没事,先用膳吧。”
下了马车,直至入府,风霁月才注意到一旁容光焕发的裳琼,她脚步一顿,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不动声色地敛眉,风霁月侧身问楚岚:“江亭鹭为何不在?”
闻言,一直故意忽视江亭鹭的楚岚面不改色回答道:“回大人,江亭鹭因伤势过重,居于黎院,不便与大人共膳。”
风霁月微微颔首,语气不咸不淡:“嗯,让厨房把早膳另备一份送往黎院。”
楚岚行礼告退:“是。”
见楚岚远去后,风霁月才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笑容满面的裳琼身上。
她一边将折扇随意藏入袖中,一边漫不经心道:“一同用膳吧。”
风霁月冷淡的态度让裳琼略有些失望,他眸色一黯,大人都让我贴身伺候了,为何还对我如此冷漠呢?
莫非是我想得太多了,大人仅仅只是让我贴身伺候的意思而并非收入后院内?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让裳琼禁不住怅然若失起来。
终究是自己想得到的太多了吧?
风霁月扫了一眼裳琼郁郁寡欢的模样,客气地问了句:“可是相府住得不习惯?”
担心风霁月会寻这个由头将自己送出府,裳琼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相府很好,我也住的很好。”
风霁月原本便是礼貌地询问罢了,得到裳琼的回答,只是点点头,脸上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至始至终都冷淡如斯。
“入了相府,你就是相府的人了。我记得……你会调琴作曲?”
风霁月向来不喜欢闲散之人,若裳琼真要长待相府,那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譬如,做个乐师供她消遣也好。
裳琼不知道风霁月为何会这样问,只管认真点头:“当然,我自八岁入遇凤楼……”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裳琼突然噤了声。
再看风霁月淡然的神色,没有任何异样,他才换句话道:“我自八岁习得乐术,后搜集了芸京所有的乐章学习,琴声缥缈空灵,乃至绕梁三日而不绝,被不少人称赞为小‘冬凝’。”
冬凝,是整个凰朝有名的男乐师,传闻是乐仙下凡,所弹之曲宛若阳春白雪,余音绕梁,是凰朝一绝。因不喜芸京华贵奢靡之风,遂隐居凰朝珑城,但在隐居的几年里,依旧名震天下。多少人愿以千金换之一曲却不得?
将他称为小‘冬凝’的确是高誉了。
风霁月没有注意“不少人”是哪一部分人,只是暗道他弹琴技艺想来不错,当真是值得留下来的。
“那你便住进丛笙阁,每夜入清央院为我弹琴奏曲。长居相府除外,月钱五十两如何?”
五十两,当抵普通百姓五年所营钱财了。
裳琼之前虽在遇凤楼常被赏赐上百两,但钱财都被鸨公所夺,剩下的往往不过十几两供他营生。
五十两对他而言,的确是适合的。
裳琼听着风霁月的询问,心下有些奇怪,丛笙阁?
之前那位婢女不是让他进入清央院贴身伺候的吗?
如今为何弹琴奏曲了?
他当即便问道:“大人不是让我贴身伺候吗?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大人厌烦了?所以才遣我去丛笙阁?”
闻言,风霁月神色微愣,随之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搁下了玉白的瓷勺。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贴身伺候了?”
话音刚落,她抬眸看去,见裳琼一脸讶异,不像作假的模样,眉头一蹙。
“谁将此事告诉你的?”
裳琼迟疑地回答:“是一位穿着碧绿衣裳的姑娘……”
丞相府对奴才的衣色规定很有讲究,大丫鬟常常服绿,二等丫鬟服黄,三等杂役皆服浅灰。
霜临是贴身丫鬟,就算被其他人取而代之,也是这相府的大丫鬟,所以她着绿衣。
楚岚是管家,是相府的管事,所以衣色与一般丫鬟不同,常是一袭端庄娴雅的蓝衣,上绣有滚边银云纹,细致精美,衬得整个人都矜贵起来。
更何况风霁月接帖出府入别家,必是会带上楚岚的,因这楚岚代表着风霁月乃至整个相府,所以那时候她的衣着会更加华贵精美。
听到裳琼的回答,风霁月沉吟了一会儿。
她今早倒是糊涂了,竟没说清让哪位男子贴身伺候……
让霜临误会倒是情有可原。
但依照她对霜临的了解,对方细心谨慎,断然不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贸然作出决定。
所以霜临可能是被有人故意引导了……
霜临会被谁故意引导呢?
楚岚是管家,又与自己亲近,倒是霜临询问是非的不二人选。
风霁月几乎已经确定了是楚岚的故意引导。
楚岚和自己心意相通,怎会不知自己有心让江亭鹭贴身伺候?
只是她为何故意引导霜临倾向于裳琼呢?
……
罢了。
风霁月垂眸,轻轻吹了吹玉碗里的粥,神情由不悦恢复了平淡。
不过是贴身伺候而已,倒是代表不了什么。
任谁都行。
想到这里,风霁月侧眸直视着裳琼,扯了扯唇角:“我刚才细想了一番,的确是我让霜临吩咐你贴身伺候。”
原本忐忑不安的裳琼心里犹如落下了一块重石,他习惯性地露出俏丽动人的笑容。
“霜临就是那位着绿衣的姑娘,她过会儿会告诉你贴身伺候应做何事。”
风霁月始终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波澜不惊,无喜无悲。
让裳琼原本欢快的心情都不由得慢慢凝固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谈话戛然而止。
风霁月不再言语,专注地看着碗里的粥,瓷勺不停地搅动着,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碰撞声。
因着风霁月无言,裳琼便不敢开口。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边小心翼翼地吃饭,一边偷偷地观察风霁月的神色。
“你在看什么?”
半晌之后,风霁月似乎忍受不了他的目光,终于开口问着,声音里夹杂了几丝不耐。
裳琼眸光灼灼,试探地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大人让我贴身伺候,可是接受了我的心意?”
闻言,风霁月手指一顿。
接受了他的心意?
他是从何处得知的?
抬眸看向裳琼,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弄:“你很不错,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若她真对裳琼别有用心,便不会让他贴身伺候做个仆人了。
她心悦的男子,怎能成为她的奴仆?
她至少会给予对方一个相府主君的名分,名正言顺地成为她的夫郎,锦衣玉食地生活在相府。
得到风霁月的回答,裳琼眸子黯了黯。
唇瓣微张,最终却咽下了欲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