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等人皆循声看去,不由都大感意外。
方才被这几个捣子劫掠的懦弱书生,竟独个拦在穆弘身前夸夸其谈。
穆弘呆呆问道:“你这厮吃得多少假药?放出这等屁来?”
时迁也道:“这书呆子莫不是吓傻了?”
书生横眉立目: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小生劝你休伤人命,乃是救你,吃这人命官司,你有几颗头来赔他?
你非但不感谢小生,竟把些个污言秽语来伤小生,恁地不识好歹。”
刘备、扈三娘两个听这书呆子讲话都是好笑,李逵可是急性子,未等穆弘开口,当先一把将他劈胸揪住,只一较力,提在半空。
“哪来的撮鸟,这般牙尖嘴利,把你一并打死,看你嘴巧!”
刘备急叫住手。武松、穆春、时迁一齐抱住李逵,教他挣扎不得,手里书生自然落在一旁。
“武二哥放开我,老爷一斧子劈了这等鸟人。”
“铁牛且听公明哥哥说话。”
刘备绕过车脚,当先来在那书生面前,复在他身上打量一番。
看不出来,这等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胆子倒是不小。
“你是何人?”
刘备笑着问他。
“在下宗颖,浙东乌伤人氏,阁下又是谁?”
书生毫不惧怕,理了理襟前被李逵抓皱的衣衫,昂然答道。
“宗颖……”
刘备仔细寻思,江湖上不曾听闻这号人物,当是寻常文人赶路。
这时穆春一副得意模样抢先代刘备答道:
“我家哥哥,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义剑先主’、‘及时雨’宋公明。”
“宋公明?”
那宗颖圆睁着大眼。穆春则一脸得意:“嘿,晓得了?”
宗颖遗憾道:“未曾听说过。”
穆春大怒,把来朴刀要和宗颖拼命。刘备几个正拦住他,却见宗颖望后只一跃,伸手从背后箱笼中拽出一对短戟来。
刘备一行都是一惊,皆没看出这小白脸竟还是个练家子?
宗颖跃在一旁,登时喝了一声:
“呔,你等也莫要欺人太甚,我屡屡谦让你等,你等当我是怕你不成?”
刘备等都愈觉此人有趣,梁山脚下,竟有人胆敢跟好汉们叫板?
李逵见了,也抽出两把板斧,正要和他放对。
“刘备轻声叮嘱,点到为止,且不可伤他。”
李逵应了一声,便轮双斧大踏步欺上前去。
但见李逵右手板斧一团黑雾一般斜着砸将去,刺拉拉挂着风声,直奔宗颖的项颈,好似要将他连人带戟,一并劈开。
可宗颖却不闪不避,只将左手上短戟望上一举。
刘备心道不好,武松等人也都觉这宗颖正要交代。这厮打算硬接板斧?眼下在场的这一干几人里,敢同李逵硬碰硬的,怕只武松一人而已。
“噹!”一声巨响,若平地里起个炸雷,教两人卷起周遭无数飞絮,好似个雪团簇成的旋风一般。
众人齐齐看去,不由都瞠目结舌。
倒是这黑旋风先吃不住力,蹬蹬蹬倒退开数步。看似文弱秀气的宗颖竟是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谁敢想竹竿相似的一个宗颖,竟一戟荡开了李逵正面一斧?
这厮端的奢遮。
众人这下再不敢小觑了他,都凝神静气,观望这场厮杀。
李逵亦吃一惊,再不敢轻敌,重新舞动板斧,哇哇叫着来战宗颖。宗颖则倒拖短戟,来迎李逵。
两个就一干好汉身前,各赌平生本事。但见:
一来一往,一去一回,两对臂膊纵横,四把兵器撩乱。一个黑板斧、斧斧不离额角。一个铁短戟,戟戟只在心尖。这个是志平国难,骠骑将军程知节;那个是信义笃烈,东莱豪杰太史慈。
一个戟尖上,四点寒星生烈焰。一个斧刃中,两面妖风惹惊雷。一个是天上杀星初下界,一个是战神后裔闹诸天。
当下李逵和宗颖两个斗到三十余合,兀自不分胜败。后边一众好汉早看呆了,反而是随行伴当,一个劲高声喝采。
独刘备一人观战良久,始终默不作声,正暗暗寻思:铁牛再斗将败,不可继续。当即大喝一声:“两位好汉且住。”
李逵、宗颖两个听了,都把兵刃一带,收了势,跳出圈外。
李逵道:“我正要劈了这厮,哥哥如何叫住?”
刘备低声诓他道:“我只恐铁牛伤了此人。”
事实上刘备心里清楚,这书生多半未尽全力,而李逵早便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分明已是强弩之末。
刘备来在宗颖身前,当先施礼。宗颖本就是个知礼的读书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发作,当下收起兵刃还礼。但听刘备道:
“阁下一对铁戟,真个教我等大开眼界,只不知兄弟这般身手,师出谁人?又怎就教那几个小喽啰劫掠了去?”
宗颖听罢一笑:
“我这等雕虫小技都是家父相传,不值一提,至于这几个捣子虽然可恨,却也有可怜之处,若不是逼得走投无路,谁又愿意上梁山呢?”
“我怜惜几人性命,故此正要说教与他,希望他们弃邪归正,这时你等兄弟却巧到此。”
刘备先听他说家父正自沉思,听他后半句话则把脸一沉:这厮的嘴比我家三娘还要爽直,岂不遭人记恨?
李逵、武松几个听罢哪里肯干休?当即过来又要撕打,刘备知晓今番不严厉些怕是止不住这几个,当即厉声叱住,随后复问宗颖道:
“宗颖兄弟,这几个捣子说是梁山上的人,你果真信么?
我听闻梁山好汉,高举义旗,素来只杀害民狗官,并不惊扰百姓,非但如此,反而四下接济穷苦之人,晁天王大闹青州,尽散府库与百姓却自分文不取。你总有所耳闻吧?”
宗颖沉吟片刻,也觉自己略显鲁莽,当下抱拳:
“我确曾听闻梁山许多故事,只不知真假,这几个不可轻信,江湖上的传言却也未必尽是真的。”
刘备笑道:“如此说来,非亲眼得见,想必阁下是不会相信了。”
宗颖道:“正是如此。”
刘备点头:“若我指一条路与你,教你亲自去梁山上看看,你可敢么?”
宗颖眯了眯眼,也笑着答道:“你当我害怕他么?有何不敢?”
“壮哉!”
刘备赞了一声,当即指路与他,教他如何走去梁山,说罢便要登车复行。来在车前,刘备忽想起一事,乃转头问宗颖:
“宗颖兄弟,你刚说武艺都是令尊所教,恕宋江冒昧,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宗颖淡淡道:“家父宗泽,表字汝霖,原登州通判,今是白身。”
刘备并不再言,登车教行。
心中却是盘算这个宗泽,当是世之大才。
宗颖立在原地,望着车队渐渐行去,口中喃喃:
“宋江,宋公明。宗颖记下你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