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野蛮人（6）
黄天沙下了出租车，走到售报亭买了一份周刊《香江评论》，盘古腐败案成了杂志的封面话题。黄天沙拨通了王曦若的电话，说：“王总，今天继续买，就算砸盘，也要买到第二次举牌线。”
王曦若正在山鹰会议室跟同事们制订新的策略，交易员在试盘的时候，发现有一股力量正在伺机而动。王曦若下令不要贸然行动，先试试盘，摸清这个跟风的尾巴到底什么路数。有同事提议来个一字断魂刀，直接将盘古的股价砸到跌停板上，不相信跟风的尾巴会跟到跌停板上去。王曦若摇了摇头，一旦将盘古砸到跌停板上，那么交易席位就会出现在龙虎榜上。龙虎榜可谓一把杀人的剑，一旦上榜，天下人皆知，未来就难以锦衣夜行了。
黄天沙的语气毋庸置疑，一旦黄天沙做出决定，就算是错的，王曦若也要坚定执行，还要将错误的决定执行成正确的结果。王曦若还是有些顾虑，说：“昨天，程春明案的利空消息给了我们一个打压吸筹的机会，我们已经吃进了将近3个百分点，今天要想低成本买到举牌线，我们还需要继续砸盘，把那些浮筹给洗出去，这样一来，我担心我们的席位会因为巨额的交易而曝光，之后的操作就跟一个透明人一样，到时会出现更多的跟风浮筹，我们的成本会快速抬升。”
“我们想隐身恐怕已经很难了，现在乔志远他们恨不得向全世界嚷嚷我们是野蛮人，我们已经是透明人了，我们必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像程春明受贿这样的利空机会，乔志远不会允许有第二个出现，所以我们要利用舆论不断拷问盘古管理问题这段时间，拿到可能拿到的一切筹码。”黄天沙的语气非常坚定，“我们第一步的障碍是远大集团，只有拿到足够多的筹码，才能将远大集团逼到我们的谈判桌前，成为我们的盟友。”
结盟远大集团？王曦若以为自己听错了，黄天沙的天马行空令王曦若有些意外，说：“黄总，我们是要从远大集团手上获得盘古控股权的，一旦今天继续买入盘古股权，那意味着下一次举牌就是取代远大集团第一大股东位置的时候，远大还会跟我们成为盟友？”黄天沙很自信地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商场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生意是价格的交换，只有拥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谈价格，只要我们抓住了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王曦若挂断电话，坐在办公桌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已经有了硝烟的气味。旁边的同事们都在盯着盘古的股价走势图。王曦若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围在一起。王曦若用荧光棒指着巨大的LED显示屏，说：“今天我们要策略性地进行吸筹，将盘古股价继续往下砸，给我们低位吸筹砸出一个价格空间来，记住，不能来一字断魂刀，要温水煮青蛙，给跟风的尾巴制造恐惧心理，避免他们在我们收集筹码的时候出来给我们捣乱。”
一个操盘手很忧虑地说：“我们砸盘同样会给小散户造成心理恐慌，很容易将他们推向盘古管理层一边，龙腾在举牌的过程中就容易失去盘古的民心。”旁边的一位同事来了一句：“散户的贪婪注定了他们没有记忆，他们记不住昨天，只关心眼前，他们永远不会成为左右天平的砝码，相反他们是机构维护所谓正义的筹码。”王曦若打断了他们的话，不容置疑地说：“市场没有尊卑贵贱，战争是残酷的，一旦硝烟弥漫开来，误伤不可避免。行动吧！”
山鹰组出手如闪电，将盘古的股价砸出了一个吸筹的黄金坑。黄天沙看着起伏如少女玲珑曲线的盘古K线图，脸上露出微笑。黄天沙快步走进了中环滚石大厦大厅，侍应生立即迎上来问约见了谁，黄天沙报出英国滚石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菲利普的名号，侍应生立即接通了菲利普秘书办公室的电话。侍应生挂断电话后，将黄天沙引入电梯。
菲利普爵士祖上的阿盖尔公爵是苏格兰最有权势的坎贝尔部落的首领。菲利普不喜欢坎贝尔家族的生意，剑桥大学一毕业就进入英国老牌的金融机构滚石银行，美国的洛克菲勒家族、罗斯柴尔德家族、摩根家族都是滚石银行的股东。滚石银行长期是英国王室在海外的财务代理人。菲利普从见习生做起，一步步做到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的位置。
黄天沙出电梯口时，菲利普爵士已经垂手等候在那里，两人同时伸出了手。8年前，菲利普爵士还是滚石银行中国区董事总经理的时候，黄天沙在一次私人宴会上跟菲利普爵士相谈甚欢，两人经常在香港喝咖啡。菲利普喜欢埃斯美拉达庄园的咖啡，庄园主的祖上曾任美国银行行长，他们从埃塞俄比亚的瑰夏森林将咖啡种引入巴拿马，这种埃塞俄比亚古老原生咖啡有着玉石般的温润质感，因为长在石榴树荫下，产量稀少，极为罕见，口感精致，品质卓越，价格昂贵。黄天沙每年都会给菲利普爵士定一批送到滚石银行香港办公室。
菲利普已经在办公室给黄天沙准备好了咖啡。黄天沙每次到菲利普的办公室总有不一样的心情，之前是纯朋友之间的寒暄，这一次是要跟菲利普谈生意。黄天沙很清楚滚石银行的原则，这家在全球有着一流声誉的老牌欧洲投行，是全球最保密的投行，有着“欧洲最顽固的老头儿”的绰号。盘古在香港H股上市时，滚石银行作为长期持有的基石投资者身份出现，一直没有抛售一股，菲利普每年都会出席盘古的年度股东大会。
黄天沙还没有开口，菲利普已经将一杯咖啡递到他手上，说：“黄总，你们还会买入盘古股票？”
黄天沙毫不隐瞒地说：“我们想获得控股权。”
“苍天，远大集团是国有企业。”菲利普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菲利普长期游走于中国政商两界，跟远大集团的前任董事长王锋、现任董事长黄国胜都是老朋友，在黄天沙电话约见之前，菲利普已经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盘古内部腐败导致股价下跌，龙腾集团趁机不断买入盘古股票。菲利普意识到这一次黄天沙来绝不仅仅是喝咖啡那么简单，刚才咽回去的话，菲利普还是很委婉地问出来：“他们会放弃控股权吗？”
黄天沙从菲利普欲言又止的言谈中隐隐觉得，滚石银行持有的盘古H股大有文章。黄天沙想试探一下菲利普的口风，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谋求的是控股权，不是控制权，并没有要将远大集团赶出盘古的意思。”
“一山难容二虎。”菲利普两手一摊，说，“你们会容忍董事会存在一个强大的反对力量？”
黄天沙微微一笑，说：“盘古是一家优秀的企业，有一个卓越的管理团队，我们愿意同更多的人一起共同分享企业的成长红利。”黄天沙一边说，一边看着菲利普礼貌性地点点头，接着说：“远大集团毕竟做盘古大股东很多年了，跟团队的配合已经很默契，我倒是担心他们不愿意我们进入，分享他们已经分享了很多年的红利。”
菲利普双唇紧闭，看得出他没有黄天沙乐观，说：“如果远大集团拒绝你进入呢？”
“今天的远大已经不是昨天的远大，黄国胜可选的牌不多。”黄天沙很有信心夺取远大的盘古控股权，嘴角微微上翘，眼睛里放光，非常自信地说，“现在黄国胜的第一要务是收回中华啤酒的股权，美国人漫天要价已经令黄国胜焦头烂额，他不可能两线作战，更没有拒绝我们的财力跟精力。就算他两线作战，他会落下个给我抬轿子的把柄。别忘了，他是国有企业的一把手，这会影响他未来的前程的。”
英国米勒公司当初购买中华啤酒49%股权交易的中介服务商就是滚石银行，美国博威啤酒并购米勒公司的财务顾问也是滚石银行。现在远大集团要收回美国博威持有的中华啤酒股权，在欧美资本市场早已是人尽皆知。菲利普听了黄天沙的一番话，发现他深谙官场之道，提醒黄天沙说：“远大集团所有的上市公司中，盘古贡献的利润远远大于中华啤酒，远大集团一旦失去对盘古的控制，作为国有企业的领导人，同样难辞其咎啊。”
黄天沙毫不讳言地说：“只要我们不收走远大的筹码，不会影响到盘古对他们的利润贡献。”
“盘古管理层支持你们吗？”菲利普的问题简直就像一把匕首。黄天沙好不容易约见了乔志远，没想到只是黄天沙的热脸贴乔志远的冷屁股。黄天沙看上去很豁达地说：“我们通过二级市场买进去，是看好盘古的未来，看好现在的整个团队，现在乔志远是盘古的灵魂，我们还会将乔志远当旗帜。”
菲利普来香港已经15年，对中国人的语言和面部表情所传达的丰富含义，那是一清二楚，从黄天沙听上去很包容的话语里可知道，盘古的管理层应该已经委婉，甚至是直接拒绝了黄天沙。菲利普每年都要参加盘古的股东大会，对以乔志远为首的盘古管理层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盘古能够不断成长，离不开管理层与股东的稳定关系，以及第一大股东远大集团义无反顾的支持。菲利普很直接地问：“如果盘古的乔志远他们拒绝你们怎么办？”
黄天沙微笑着说：“我们代表保险持有人的利益，不会改变现有管理层的结构，他们是盘古最宝贵的资产。当然，我们的进入会让管理层感到不适应，我相信时间是消除分歧的良药。”黄天沙顿了顿，脑子里快速度地转动，说：“如果分歧短时间内难以消弭，我希望能得到菲利普爵士的支持，滚石银行作为盘古的H股基石投资者，我相信无论是从投资的收益率，还是企业公民的机制进化，你们更喜欢追求效率的民营资本。”
“我们怎么支持？”菲利普是个生意人，在不断问黄天沙问题的同时，已经在判断跟黄天沙合作的利弊。黄天沙微笑着说：“现在我们还在跟盘古管理层进行沟通，控股权如果能和平让渡将实现多赢，采取焦土策略对所有利益相关方都没有好处。”说话间，黄天沙将一张早已打印好的信递给菲利普，说：“关键时刻，我会再来香港，到时候我们共同打开这封信，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