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秋

黄昏时分,立秋时节,落日还存着余晖,我们还存着夏日。

可,风已经是入秋了。

无所事事的秋风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吹过水波不兴的湖面、吹过摇摇欲坠的枫叶、吹过须发皆白的老人、吹过天真烂漫的笑颜、吹过……一顶黑色棒球帽。

身穿运动装,肩背摄影机,脚踩小砖块,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的单情被这股秋风吹得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顺便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

三天后就是全国摄影大赛决赛作品的最后提交期限,可到今天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拍点什么,确切地说,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想表达些什么了。

风景,人物,名胜古迹……好像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背着自己的摄影机,百无聊赖地走到了青年北路,这里一整条街都种满了枫树,每年十一月份青年北路的枫叶都会纷纷扬扬,叶叶飘落,无人清扫,一片金黄,秋意满满,甚是好看。

可,如今才九月份,如今才刚刚立秋。

单情上了广场的二层楼,双手交叠趴在二层的栏杆上,头微微偏过,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了远方。

秋啊,向来多思。

可在思什么呢?单情也不知道。

“妈妈!咯咯哈哈哈……”

单情突然被一阵悦耳的童声吸引着回了神,青年北路人行道上,只见一个身穿淡粉色连衣裙,头戴小兔子发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向前走,一会儿拿起地上落叶摇摇,一会儿指着天上的云吐吐舌头,一会儿又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开始拍手,兴奋地拉着身后的父母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爸爸,爸爸,你看你看云,好像小兔子哦!”

“妈妈,妈妈,我想荡秋千,你和爸爸拉着我嘛!”

那小姑娘的父母相视一笑,应着她所有的童言童语。

“对,像小兔子,和你脑袋上的这个一模一样。”

“好好好,手拿来。”

单情脑袋在臂弯上拱了拱,思绪也不知道随着小姑娘天真烂漫的笑声飘到了何处,看着一蹦一跳开怀大笑渐渐走远的小姑娘也跟着无声笑了笑。

你看啊,小孩子多容易满足。

单情换了个姿势,下巴支在手背上,左右晃了晃脑袋。

“叮铃铃~”

一阵单车的铃声响起,单情又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骑着单车从眼前经过,男孩骑着骑着朝后看了看,又左顾右盼了一瞬,然后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隐隐都有要离把的冲动。

单情直起了身子。

“臭小子!你干什么,坐下去!”

男孩那手还未来得及离把,就被一个怒吼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看着后面骑着电动车已经追上来的母亲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降了速度。

母亲电动车也降了速度和他并排走,把男孩的自行车护在了靠近人行道车少的一面。

“妈,你不懂,哼,烦死了!”

“就你懂,路上给我注意安全不知道?!”

“你真烦!”

那对母子拌着嘴也渐渐远去,母亲絮絮叨叨,男孩不胜其烦。

单情突然有些许恍惚。

“妈妈,这个算数题好难啊,不会。”

“又不会了?那我再讲一遍你要好好听的知道不?”

“情情,这个东西……”

“妈,我都讲过一遍了。”

秋,果然易多思。

单情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眯着眼睛抬起头。

风轻轻地拂过。

小学的时候,母亲会送自己上学,自己临走前会抱抱母亲,墨迹许久;初中的时候,母亲还会送自己上学,自己临走前会挥挥手,回回头,做的是“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姿态;高中的时候,母亲会在家看着自己出门,自己临走前会说句:“我走了”,再无回头;大学的时候……便只剩下那每周二十分钟左右的视频通话。

数次站在烈阳或大雨中等候自己的母亲,数次站在家门口眺望自己的母亲,数次渐渐看着自己背影远去的母亲,数次的等待,数次的目送。

这目送的滋味,这等候的滋味。

我们,好像总让他们目送,让他们等候。

又一阵单车铃声响起,单情目光不知不觉随着那单车的车影也渐渐远去,一声铃声,一年四季,她好像看到青年北路尽头的枫叶都渐渐变黄了似的。

路的这边一片翠绿,路的那边隐隐泛黄。

单情拿起了摄影机。

小姑娘走在前面自娱自乐,时不时回头朝着父母灿烂一笑;骑着单车的男孩并排和骑着电动车的母亲争争吵吵;路边长椅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立着手机,似乎正在和远方的子女打着视频;树下面一对年轻男女推着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缓缓行走……

“咔嚓——”

这,家的气息。

满是风的黄昏和着正在落下的夕阳,炊烟恰恰升起,枫叶刚刚飘落,其实,我们所爱之人之事皆平凡。

入秋了,也,想家了。

……

“情情,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马上回来了妈!”

愿成长,落落大方。

愿爱,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