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长大的陆瑶,有了越来越多记忆画面。
她印象中,自己是个安静温和的女孩,虽记得很多跟家人兄弟姐妹们一起的场面,但旁人总是模模糊糊,更多时候似乎是自己独自度过。
长到五六岁时,她还不太清晰自己有两位弟弟,分不清他们对自己而言,与其他一同玩耍的小童们,有何不同。也不太知晓家人跟亲戚或邻人村人有何区别。
小童们爱玩的游戏,大部分她都觉得甚无意趣,还不如另寻天地自行玩耍,乐此不疲。
有时,她爬到后山一颗低矮李子树的大枝干上,大半天大半天横躺。看着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变换身形飘过一朵又一朵,身旁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虫子有时候爬到身上被她打落。她摘一颗很酸涩的李子放进嘴里一口咬破,又被酸得龇牙咧嘴转头吐出。
有时她拿路边捡来的各种“破货”,拼拼凑凑许久,只为在地上组个房院,拼只蝴碟。“蝴蝶真漂亮,我要做一只蝴蝶也好了……”她漫无边际想着。
有时,蹲在地上拿木枝子画画,画得小心又仔细,将她心里那些纷繁多彩的事物场景,一一尽量复现,总在细节处精益求精反复修改着。
有时她躺在山坡树荫下,静静览看书册。那些她想方设法搜罗来的册子,字的画的,看得懂看不懂的,对她来说即是天堂。她像一只渴极的小鸟,贪婪吮饮着山涧清溪;又像巢边的小鹰,扬起脖子使劲张望着更大的世界。
幼时的见闻,从根基处给她填满了关于自然美好的一切。
她信奉美好,追求美好,也追求自主自由处得来的美好。
时光如丝锦,轻柔自如地挥扬流淌,轻抚过陆瑶天真稚嫩的脸庞。她被家人与自然拥抱着,贪婪而悄然地成长,那懵懂空白的心房,一点点被填进了以她之眼之心之手脚触到的风景和颜色。
以后的许多年,陆瑶还是深切地喜欢着绿植、蓝天和各类鸟兽,自然,也喜欢人。
常常一个人玩耍,有时也会让陆瑶有不愉快经历。
有时遇到一只恶犬,汪汪狂吠。她年幼独身,无处可躲,惊颤呆立着,怕得几近魂飞魄散,仿佛她的根也裂开了几分。
有时,在家门口被一只发癫的公鸡啄来啄去,她拼命砸着木门,可是里间无人相应。那只公鸡啄她的脚、她的全身,后来飞到她肩上,对着她的头脸一阵乱啄。直至一番发狂结束,自行离去。她甚至忘了哭喊,只记得无力瘫坐在门边时,内心的惊恐与无助。
有时遇到村里泼皮的男孩们,对自己砸木棍泥巴,她大气不敢出,配合着对方的指令,表演他们想要的各类角色动作,直至对方兴尽而散。
有时,生病一个人躺在屋里,经常一病就是月余,痊愈出门时,连伙伴们玩耍的新式游戏也不知晓。
精神充足与身体强健并不等同,陆瑶体力自幼时便逊于旁人,又多病多惊,有几次家人已备好就此失了这小孩的心绪,她又慢慢缓过来恢复健康,继续活着。
陆瑶觉得,她有时,有点耻于自己的虚弱、胆怯与羞耻心。但她依然兴致勃勃地继续着那些一个人的探险与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