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茶女

“五月楼”探寻花冢事件的失败,让徐子武痛定思痛。

只要有时间,他就拉上唐楼到处走访。

市井商铺、田间地头,接触的底层县民越多,他越觉得自己以前很多的治县想法都是空中楼阁,既不切实际,也不实用。

由此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次自己兴师动众突袭“五月楼”,即便找到花冢里那十几具幼女的骸骨,从而揪出几个身居高位的“五月楼”常客,关掉“五月楼”,那又如何呢?

因为穷困,还会有卖儿卖女的父母,但凡有一丝活路,为人父母的,谁会舍得将女儿送进虎口里面去呢?

于是,他和大力发展咸平经济。

只要能让所辖百姓吃饱饭,类似“五月瓜”的悲剧就可以不再重演。

他和唐楼想了解自太祖登基以来下发的所有政令。

县衙里能找到的政令屈指可数。

田志却证明朝廷颁发的政令都是通过驿站下发的,他每年会往咸平县送十几份,可见李皋都没有妥善保存。

这倒是难不住徐子武,他从卢馆县借阅到了所有政令。

宋太祖提出的重农业、轻赋税、清吏治,劝农桑等一系列举措,令他在位这十年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大大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

徐子武首先从轻赋税、清吏治开始。咸平的土地适合种植农作物,他就向农民提出,可以上交蔬菜、粮食抵税,这样,不但提高了农民种植的积极性,又杜绝了奸商的从中渔利。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咸平有了很大的变化。

税费的减免,让农民手里攒有粮食,只要不饿肚子,穿得差一点没关系,卖儿卖女的情况几乎没有了。

“五月楼”依然开着,但是低调了很多,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宣传什么“五月瓜”了。

京城里的官员们来得次数明显少了,但是“五月楼”的盈利还是相当可观的;

逸姑观的香火也不似之前那么旺了,但是善男信女作为一种心理寄托,还是让观内整日里香烟袅袅。

徐子武扶持着医药世家在县里开了三家医馆,因为收税低,他们自然对病人的收费也低,有病去医馆,比进香还便宜些,且基本药到病除。

唐楼的儿子已经两岁了,常氏自从来到咸平后,只是逢节回京城去,平日里就一直住在咸平。

徐子武也从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变成了沉稳果敢的一县父母官。

如果没有“茶女”的出现,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应该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茶女”是最早的一批“五月瓜”,家也在咸平。

她幼年失去父母,十一岁那年被叔父卖进了“五月楼”。

她此生的第一个男人便是安先生。

后来安先生自己说,他和夫人感情不好,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这次来“五月楼”是应朋友之邀,不想遇见了“茶女”。

进入“五月楼”后,她就重新取了名字:“茶女”。

并告知要听从教习的管束,不然是要吃鞭子的。

只学了几天的小曲儿,她们就被要求脱下粗布衣衫,换上锦缎。

女孩子,谁不爱美呢?

换上锦缎服饰的当晚,她离开了七八个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被领进了挂有自己名字的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两把椅子。

桌上摆有果碟和一壶酒,两个酒杯。

碟子里的果子是她平生没有见过的,她忍不住偷偷捏了一块点心吃,真甜啊。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了房间。

教习介绍说:“这是安先生,你要好生伺候!”

安先生的年纪应该和父亲差不多大,看见“茶女”,安先生脸上原本有的漠然变成了惊讶。

他拉着“茶女”坐在灯下,细细地看着她,问:“你本名叫什么?”

“茶女”羞涩地低下头:“本姓王,名金凤。”

她分明看见安先生眼中闪过泪光。

那晚,安先生什么也没有做,一直搂着她,轻轻唤她的小名儿:凤儿。

次晨,安先生离开前对陈君鳌说:“我每月支付给你们一千两白银,让茶女住在五月楼,但是,不许她接客!”

而今,“茶女”已是十五岁的少女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娇媚动人。

自县衙里的人突查“五月楼”开始,安先生便对“茶女”说:“我想法在咸平买一所宅子,把你赎出去。”

四年的耳鬓厮磨,安先生对“茶女”极尽温柔体贴,“茶女”也把安先生当做一辈子的依靠,言听计从。

上次来,安先生说宅子已经买好了,东西也都置办齐了,赎出“茶女”的银子也筹够了,等元宵节一过,他们就可以离开“五月楼”了。

安先生的妻子潘氏,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五月楼”和“茶女”。

元宵节那天,安先生借口公务忙,又离京来到了“五月楼”。

结果潘氏向干爹干妈借了数十名兵丁直奔“五月楼”,当场将安先生和“茶女”堵在了屋内。

兵丁们按照她的吩咐,将花冢挖成了一个大坑,共挖出可以拼凑成人形的骸骨九具,无法拼凑的头骨四个,也就是说,井里一共埋了十三具尸体。

徐子武带人赶到“五月楼”后院时,着实被一地的骸骨和扑鼻的恶臭震惊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站在围墙下的安先生。

唐楼因为接到线报,有人带兵在“五月楼”挖到了十几具骸骨,所以和沙祝融在门口了解情况,迟了一会进后院。

走进后院,他惊恐地过去给潘氏施礼:“岳母大人,您,您如何来到这里?”

潘氏的长脸此刻依旧挂满了盛怒:“我如何在这里!你替你那个不要脸的岳父打的好掩护!”

唐楼茫然地问:“实在不知何事啊,母亲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潘氏一指墙角处:“你看看,可认得他啊!”

墙角瑟缩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

男的虽也垂头丧气,唐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常安!

自己的岳父,大理评事签书判官!

沙祝融也看见了常安,痛心疾首地过去施礼:“大人!小人来迟了!”

徐子武,也认出了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