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契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旁,漂浮着一朵灰色的云。

看着徐子武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逸姑唇边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吐出两个字:“傻瓜!”

围墙标记处的里面,是一个搭着棚子的简易茅厕,茅厕下面是一个宽两丈,长三丈的大粪池子,无数的苍蝇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无人敢近前一步!

就在徐子武他们瞠目结舌之际,两个一直在围墙下勘验的仵作发出惊喜的叫声:“大人!找到了!这里面有骨头!”

唐楼和田志直奔西北角!

果然,那里有一口枯井,距井口不足四尺的下方,是杂乱堆放着的森森白骨!

一名仵作将浸泡过药水的帕子捂住口鼻,腰系麻绳,手拿竹筐和火钳,下坠到白骨处,夹上几根白骨后上来。

两名仵作立刻蹲下开始查验白骨。

徐子武无意中瞥见,陈君鳌和司马速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

片刻之后,仵作低声说:“大人,那,那些都是动物的骨头!”

“什么!”徐子武不禁失声喝问。

司马速拱手道:“禀大人,来五月楼的多是身份尊贵的老爷,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来我们这里也不敢怠慢。因此,我们五月楼重金聘有一个好厨子,他做的大棒骨和牛架子是咸平一绝啊!”

陈君鳌忙谦恭地说:“大人们公事再忙也要用餐的,这里腌臜难闻,请大人和各位公爷赏脸到前面小坐,午间也品尝一下大厨的手艺?”

徐子武呆看着那几根摊在地上的白骨和在上面舞动的苍蝇,一时呆傻在原地。

逸姑看看袖中的阿诺,笑着说:“就这个蠢货!想为难我们逸姑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阿诺摆动着大尾巴,懒洋洋地说:“回吧仙姑,蝇子太多啦!”

那朵灰云便消失不见了。

知道徐子武要对“五月楼”下手,逸姑倒是比较赞赏。

虽然道教的教义是贵生、重生、乐生,但是“五月楼”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逸姑早就看不惯了。

只是徐子武这个笨蛋,被陈君鳌玩得团团转,看得她郁闷不已。

幸亏田志久居市井,知道给自己脚下铺台阶。

他指着那个粪池子说:“为什么不找东西遮盖住!如此恶臭,难保不传播恶疾!难怪有人怨愤!再说,万一有人跌落,不就出了人命吗!”

司马速忙说:“提醒得是,我们这就让人来做个棚子,罩住粪池子!”

回县衙的路上,徐子武听到有衙役笑着说:“今儿开眼了哈,跟着咱大人见到了生平所见最大的粪池子!”

“哈哈哈......”

“闭嘴!不知远近的东西!”沙祝融厉喝道,笑声戛然而止。

县衙后堂,徐子武、唐楼、田志和沙祝融呆坐了一盏茶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还是田志最先开口,他羞愧地说:“大人,都是下官消息有误,请大人责罚!”

徐子武无力地摆了摆手:“与你何干?不必自责。”

“大人,事有蹊跷啊。不知大人是否看出,那个粪池子原本应该有顶盖的,池子周围有拆除的痕迹。”田志说。

沙祝融说:“我也发现了,有一处的断桩子茬口很新。再说了,谁会把家里的粪池子露天呢,既臭不可闻,也不安全啊。”

徐子武猛地一拍桌子:“唉!怪我!临场竟然自乱了阵脚!”

他看着田志:“你不是说过吗?他们每往枯井里扔进去一具尸体,都会用泥土覆盖的,一般的井深最少也有三四丈,一年的时间,最下面的尸体早就化成了白骨,如此推算,掩埋尸体的堆土应该距井口最少丈余!”

唐楼恍然大悟:“就是说,他们知道我们今日会去,不但用土填井,还故意往井里扔了动物骨头以乱视听!呀!我们该继续往下挖的!”

沙祝融叹气:“谈何容易,挖开填埋的井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则,万一挖不到东西,我们以后就无法立足了!”

“是啊,还有那个粪池子,万一他们已经将尸骨挖出扔进了粪池子,咱们就算把井挖到底也是枉然!”田志愤愤地说。

“所以,蹊跷就蹊跷在他们是如何得知我们要对五月楼下手的呢?”唐楼自己说出了徐子武不好说的疑问。

田志本想说昨天他片刻也不曾离开过两人,想到昨夜唐楼回过家,便欲言又止。

“算了,来日方长,那个五月楼除非从此关门,只要它开张,早晚能抓住他们的尾巴!”徐子武现在心里很乱,不想因为泄密的问题伤害感情。

经过此事,沙祝融感觉自己融入了徐子武的圈子。

“大人,五月楼确有擅自私埋死人的事情,下官曾听李皋大人讲过。”因为觉得事前他们有意隐瞒自己,气量有限的他故意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三人同时看向他,他卖关子地呷了一口茶:“只是五月楼是妓馆的面纱被揭开后,再卖进五月楼的女孩子,她们家里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死契就意味着生死家人都不再过问了!”

“即便如此,人命关天!她们丧尽天良的父母可以不管,我们这些父母官岂能坐视不管!”听说为了那几十两银子,父母亲手把幼女送进地狱不计生死,徐子武愤怒了!

沙祝融懂得适可而止。

他虽不知道徐子武他们要对“五月楼”下手,却一眼认出了田志。

田志本姓柴,是后周皇室子孙。

虽蒙太祖开恩,赐予“丹书铁券”,凭此券柴家子孙犯罪永远免死。

可是身为大宋子民,柴氏后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因此田志的父亲让他改为母亲田。

太祖恩宽,并不意味着对被自己推翻江山的柴氏后人毫无防备之心。

因此,柴氏后人不得参加科考、不得与五品以上官员结亲、不得任七品以上官职,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有仕途野心的,都会与柴氏后人保持距离。

这也是他当年放过后周皇室子孙心照不宣的“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