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雨落对于自己在这家公司前途的设想稍微美好了些。
她以为只要能进来，就早晚会知道她想要的那个答案，但是照这个架势看，估计想再见宋晨一面都困难。
不过，知道老板的名字会不会算是一个进展，如果硬要说上了一周的班之后有什么收获的话。
雨落觉得她闲的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每天从学校到公司要转两遍地铁和一遍公交车用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样每天在路上花去的时间保守估计就要三个小时，花三个小时到这家公司就是为了让她来望天的吗？
而这个时间还是理论上的。基本上，每天的下班时间，平均过三趟公交车雨落能挤上一趟就不错了，后来雨落干脆不去公交站当木桩，下班之后呆在办公室准备毕业论文，等高峰时间过了，再回去，也不用挤车了，这样一来，连寝室里的豆子都忍不住了问她：“雨落，你不就是个秘书吗？怎么比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授还日理万机啊。”
其实，从面试那天起，雨落就觉得这家公司诡异，等到她加入进来之后，诡异的事件更是层出不穷。
比如，那个穿着T恤和休闲衬衫的给她面试的HR，在那天之后，她竟然没有再见过他，后来从行政部的人那里知道，他其实不是这个公司的人，而是总经理宋晨的一个铁哥们，如果他没有频繁的往公司跑，就是去游山玩水了。
难怪雨落觉得他那么不专业，原来是打酱油的，这个谜算是解开了。
还有就是，人家秘书即便不跟老板一个办公室，至少是个里外间吧，即便不是里外间至少一层楼吧，她倒好，不仅不和老板在一层楼，还和其他的办公人员在一个集体的办公区，那层楼至少有两个部门在一起办公，虽然每个办公桌之间都是半封闭的，但是人家周围的人都是一个部门的，她也没法融合进去。
雨落感觉她就是个被遗忘的角落，被那个老板丢在这里，就等着自己发臭，什么时候熬不过去主动提辞职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试想一个马上毕业的研究生，本想在社会上大展身手一番，且不说什么理想啊价值啊这些空话，即便是她愿意从小事做起，也总要有小事给她做吧，一周了，根本没有任何人给她交代任何工作。
说一点不后悔那是假的，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答案，雨落早就坚持不住了。
主动去行政部要工作，雨落得到的答案是，因为她是老板的秘书，行政部无权给她布置工作，后来也许是行政部的经理大发善心，看她实在是闲的要长毛了，告诉她可以学习一下公司的各种规章制度，业务类型什么的，这样没准可以转个职位什么的，就有活干了。
这个提议让雨落心中一动，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做秘书，只要能留下，做什么还不是一样的。
也是实在无聊，雨落就去看各个部门共享的资料和公司成立以来的各种文件，还别说，收获还不小。
因为雨落虽然是商学院毕业，但是不论是课题还是论文基本都是纸上谈兵，接触真实的公司运营还是第一次，尤其她还在准备毕业答辩，这些资料正好可以丰富她的论文内容，增加说服力。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
雨落还是没有再见到宋晨。
从其他同事聊天的议论中雨落知道，晨曦实业从一个做进海产品加工出口的小公司起家，到拥有一系列综合性的连锁卖场和百货等销售终端，现在已经涉足到了房地产业，据说老板宋晨很想进军文化传播领域，所以最近频繁地在见一些人，也可以说是潜在的客户，基本上呆在公司的时间不多。
管理层想要见他都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基本要等到例会，而底层的普通职员，年终尾牙的时候能见到他一面都算是难得。
这样一看，雨落心里还算舒服点，至少他不是刻意躲着自己的，虽然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订了那几条那么无厘头的规定，要真是都遵守的话，不知道她这个秘书还能做什么。
而宋晨在公司的那几天几乎算得上是新闻，大家的工作状态马上就换了一个样子。
因为老板只要一回来，就不一定会抽查哪个部门的工作，如果倒霉被抓到偷懒的话，半个月的奖金至少是没有了。
一般发工资前夕宋晨都会在公司，就是这几天，雨落亲眼目睹宋晨来自己这个大办公区体察民情，他从她桌边经过的时候，雨落看到他看了她的电脑显示器一眼。
当时她正在看公司的一些财务报表，桌面上还开着一个厚的用来做笔记的本子。
雨落清楚地记得他看到她看他，然后两个人目光相撞那一刹那的表情。
他似乎有些意外的样子，雨落理解为，他应该是忘记招进她这么一个人了，所以是拿她当陌生人看的表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于她能忍受这将近一个月的无所事事还不提出辞职感到意外。
最后他一定是想起了她，然后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导致雨落发了一下午的愣。
发愣的原因是老板离开之后，坐在她隔壁的企划部的一个同事小李问她是不是和老板很熟，雨落惊奇地问她是不是老板冲她点头了就叫和她很熟，结果小李点了点头，之后又加了一句：“这个公司不养闲人的，看你这么闲还以为是走关系进来的呢。”
雨落实在是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结果第二天，上帝就送给了雨落一个机会。
到了下班时间，雨落照例留在办公室等待高峰时段过去，同时修改自己的论文。她很有职业道德，只要上班时间，哪怕再闲，也不会做自己的私事，这也是她的论文还没有弄完的原因。
不知不觉办公区里除了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因为是半敞开办公区，所以电梯停在这一层楼的时候雨落还惊讶了一下，她的位置离电梯很近，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电梯里面走出来的人，是宋晨。
雨落看到他的时候本能地想要低头，而他也看到了她，本来想硬着头皮打个招呼，但此时雨落的大脑也不争气，可能是这种情况来得太为少见，直接就当机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老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你一个人吗？”偌大的办公区一目了然，想必宋晨也不知道说什么才问出这么一句。
“恩，就要回去了。”雨落吸了口气，回答。
宋晨点了点头，离开电梯，朝旁边的楼梯间走去，雨落目送他的背影上了楼梯。
很少看到当了老板还这么拼命的，一看就是一个很讲求实干型的人，但是这么晚还自己来加班倒是让雨落很意外，不管了，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这个时候电梯又叮了一声。
今天怎么了，雨落抬头的同时正好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
她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公司的人，虽然她也仅是对这层楼的同事有印象，因为那种装扮和眼神让她再熟悉不过了，话说她自己不也没有完全脱离那种生活呢吗？
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斜跨在一侧肩膀上的双肩包，高高扎起的马尾，从电梯里出来时那种四处张望和迟疑着要去哪里的神情，如果是一个月前，简直是她陈雨落的翻版。
雨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而那个学生打扮的人也锁定了雨落。
“请问，这里是晨曦实业吗？”女生的声线很纤细也很柔弱，显得她的庞大的双肩包和她的瘦削的肩膀更不成比例了。
“是的，可是我们已经下班了。”雨落不认为有什么客户重要到需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去接待，何况，她也不像是客户。
“对不起，是这样子的，我是邻市外语学院大四的学生，到这边来参加招聘会，说好了明天来面试，可是刚刚接到通知，我们学院明天有个紧急的事情让我回去，这个机会就错过了，所以我今天来碰碰运气，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负责人在，我可以见见吗？”
“姐，我是真的很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你也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你就帮我这个忙好吗？”女生看雨落面色迟疑着没有马上答应，往前走了两步，一脸恳求地对雨落说道。
按理说，雨落可以严辞拒绝她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很不合常理的要求，而对方也说了是来碰运气，说明她深知这一点。
可是也正像她说的那样，雨落知道现在的毕业生找工作有多难，尤其是一个从外地跑来参加招聘会的，偏偏她还看到了宋晨刚刚去了他的办公室，如果他没来过，她也可以直接推掉而不用存在任何歉疚了。
“姐，帮帮忙好吗？”
雨落面露难色，那几条规定悬在她的头上，帮了她，势必违反了那个规定，她试用期还没过，可不想就这么的被炒了鱿鱼，可是再看向那个女生的眼神。
雨落咬了咬牙，算了，“那你在我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领导走没走，不过这么晚了，不见得会有领导在……”雨落撒了一个小谎，相应的也就将目光别到了一旁，毕竟她还摸不透老板的脾气，不想给了她希望再让人家失望。
“好好，谢谢姐。”女生嘴很甜。
雨落关了电脑，自己顺着方才宋晨走过的楼梯间上楼去，一路上想着怎么和他张这个口。
“如果没有经过允许，不可以私自进我的办公室……”宋晨那天的话一直在雨落的脑海里荡啊荡的，直到她走到了他办公室的门口。
外间的门虚掩着，雨落鼓起勇气敲了敲，没有动静，再敲了敲，将耳朵贴在门上，还是没有动静。
他不是刚刚上来的吗？除了这里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去处啊，门没锁，房间里的灯光都漏出来了，也不可能马上就离开了啊，再说就是他离开，她也能看到电梯显示出往下走，走楼梯更不用说了。
因为好奇心的驱使，雨落暂时忘记了刚才还困扰她的那个不近人情的规定，轻轻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大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空空如也，雨落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在办公室的外间扫视了一圈之后，雨落看到通往里间的门也虚掩着，她后退两步，将手放在外间办公室的门上边敲了两下，边冲着里间门的方向问了句：“宋总在吗？”
还是没回应。
雨落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自就走到了里间门口，鬼使神差地就推开了里间的门。
眼前的一幕让雨落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里间的布置与外间天差地别，如果说外间是一件标准的办公室的话，那么里间即使陈设再简单，也可以看出是生活区。
被子凌乱地铺在单人床上，衣柜的门半开着，而她刚才看到的西装革履进来的宋晨，此时正穿着一身T恤加休闲裤，坐在床边的一个椅子上，一只手拿着打开的一本书，另一只手正拿着双筷子搅动他眼前电磁炉上正在煮着的挂面。
也许看书过于入迷，也许是电磁炉工作和水沸腾的声音干扰了他的听觉，总之直到雨落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很配合地送上一幅和雨落差不多的惊诧表情，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一起的时候，神色相近。
宋晨微微皱了一下眉，并没有开口，筷子停了一下，便接着又搅动了起来，目光又收回到了他的书上。
“对，对不起，我刚，刚才有敲门，您可能没听见……”雨落磕磕绊绊地解释着，目光落到了电磁炉边的一包榨菜上，更加的惊讶，他晚餐就吃这个？
“有什么事吗？”他张口问道，尽管语气客气，但是因为说话都不看人，可以看出他很不悦被这样打扰。
“是这样……”雨落把情况复述了一遍，“当然我知道这是下班时间，只是……”雨落想尽量一口气把事情讲完，好不给宋晨打断她的时间，这样，她对那个女生也算是可以做个交代了，说白了，雨落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就看他上次面试她时一言不发的态度，就知道这事根本不靠谱。
“叫她上来吧……”出人意料的是，宋晨抬起头打断了雨落的话。
“呃？”雨落愣了一下，马上会意，转身就要出去。
“等下……”宋晨叫住了她，雨落回身，“让她十分钟之后上来。”宋晨补充道。
雨落将女生领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宋晨已经换好了西装坐在了办公桌的后面，而里间的门已经关上了，雨落走出来，回到楼下的办公桌等待，那个女生将背包放在了她这里，她还不能走。
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雨落有点缓不过神，难道他没有家？不过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没有家很正常，但是，总不至于住在办公室吧？很难想象拥有这么大公司的一个人会……就着榨菜吃挂面，这个形象太颠覆了。
不过如果前后肯连起来看的话，也可以说得通，连秘书都舍不得雇的人没准是葛朗台，不，一定是个葛朗台。
雨落对他的生活习惯没兴趣，管他是夏洛克还是葛朗台，都和她没关系，只要他按时给她发工资就好，她只是有点闷，想起自己面试时他的冷淡，再看看现在这个女生的待遇，说不出的感觉。
还有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违反了规定，虽然他当时没说什么，不过这个算是直接闯进人家私生活了吧，哎呀，想起他一身休闲装扮的样子，雨落承认比一身西装看起来亲切多了，也更显年轻，和她们学校里的男生几乎没什么差别。
正胡思乱想着，那个女生从楼梯上蹦跳着下来了。
“姐，这次多谢你，我叫方蔻蔻，你叫什么？”
雨落微微一笑，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因为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结果不错，所以雨落也没问，她现在想着的是等这个女生走了，她是不是应该上楼道个歉再离开。
“雨落姐，再麻烦你一下，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网吧吗？”方蔻蔻将那个大包背在身上，笑眯眯地问道。
“网吧？我也不太熟，不好意思。”雨落上班一周，中午基本叫外卖，地形还没摸熟呢。
“啊，没关系，我自己去找，今天多谢你。”方蔻蔻笑着冲雨落挥了挥手，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
雨落想了想：“那个，你需要网络吗，可以用我的电脑的。”她也是不忍心她背着这么大的包在城市里乱撞，何况还人生地不熟的，再说现在网吧里的人也杂，所以也顾不得公司那个关于个人电脑不许外人使用的规定了。
“啊，不用，谢谢姐，我不是为了上网，主要是想找个地方过夜。”方蔻蔻转回身回答雨落，但脚步没停，基本是倒着往电梯方向走。
眼看着电梯在往这一层爬，电梯门打开的同时，雨落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要不，你和我一起将就一夜吧……”
“姐，你们老板真不错，长得帅，声音好听，关键是人太好了，我就没遇见过这么好的老板，多亏我没放弃，过来看了看……”一路上，不管是在地铁上还是公交车，这个叫方蔻蔻的女孩就一直在不断地念着宋晨的好，念得雨落都要睡着了。
她告诉雨落，她算是提前过一面了，但是还要通过笔试，老板答应将试卷电邮给她，只要她通过就行了，她连连说看来她真的是遇到好人了，雨落暗地叹气，这个女孩一点戒心都没有，都不怕自己给她卖了，不过有她这么一路聒噪着，路途似乎比平时短了一些。
舍友豆子知道方蔻的来历之后偷偷问雨落：“怎么，不是说你被雪藏了吗？这么快就承担起接待任务了？”
雨落无力地白了她一眼，什么被雪藏，简直是冰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解冻，唉，还是明天先找宋总认个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