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

习惯了旁人指责他冷漠,却只有她在乎他是否快乐。

林初眠沉默了。

早上赶时间没去食堂买早餐,出门又是室友刷的门禁,因此她完完全全忽略了校园卡的存在。

更没料到,江湛找她是为这事。

“你们知道校园卡管理中心在哪儿吗?”在补办和拿回卡之间,她很快做出了选择。

邵雪想了想:“在南苑旁边。不过,学校之前往卡里充了钱,管理中心要核对账目什么的,第一周好像不开门。”她顿了顿,问,“你是卡里钱不够了吗?先刷我的。”

“那倒不是,就好像被狗叼走了。”林初眠羞于解释,胡诌了个理由,此时典礼接近尾声,她对一头雾水的三人道,“午饭你们去吃吧,我去找卡。”

不是被狗叼走了吗?三人更加莫名其妙。

琴湖食堂里。

林初眠看了看前面排的队伍最长的那个窗口,眼睛一亮,语气非常狗腿:“牛肉双拼鸡扒饭,我请你吧?”

正好,她借此假装不经意地拿回她的校园卡。

江湛睨她一眼,两根手指夹住她的校园卡晃了晃,好心提醒:“你的卡在这里。”

“我……知道啊。”林初眠咧嘴假笑,祈祷他给点面子,千万别提她喝醉酒耍流氓的事。

然而,江湛像是丝毫没接收到她的信号,自顾自道:“那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这儿吗?”

并不是很想知道。林初眠摇头,眼里暗示意味明显。

“因为——”江湛拖长尾音,林初眠一颗心跟着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把卡揣进口袋,嘴角的假笑逐渐凝固。

他像是满意了,不再打击她,话头一转,迈开长腿往边上的窗口走:“这边人少,吃这个。”

林初眠对着他的背影做个鬼脸,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只可惜全程都是他刷的卡,她的卡连影子都没见着。

事实证明,那个窗口前排的人少是有原因的,林初眠勉强吃了几口寡淡无味的菜,食欲减半,她敢怒不敢言地戳着盘子里的米饭,说:“校园卡……”

“不可以,”她刚开了个头,江湛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率先给出了答案,顿了顿,他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开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林初眠不解。

江湛摸出手机滑了两三下,然后递到她眼前,曲起手指点了点屏幕,示意她自己看。

是上午的聊天记录。

【麻烦精】:我知道你是初吻,但是……

【麻烦精】:但我也是啊……所以,算起来,你也不亏?

“不过我的确觉得很亏。”

林初眠暂时无暇计较他给自己的备注,状似沉思一番,破罐子破摔般问:“我亲了你哪儿?”

明知故问。江湛皱了皱眉,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林初眠半个身子越过桌面,厚脸皮地凑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然,你看着亲回去?”

江湛平静地看着她,她这副样子,摆明了是吃定他不会那么做。

居然没有嫌弃地推开她的脸?她故作淡定地眨巴眨巴眼,内心却开始拿不准了。

距离过近的缘故,彼此间呼吸交错,却没有谁肯退一步示弱,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的对峙渐渐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林初眠率先败下阵来,正要举手投降,耳边却炸开一声惊呼:“真的是眠眠!”

是邵雪的声音。林初眠飞快地坐回原位,僵硬地转了转脖子,就见室友三人齐齐站在她面前。盛昭昭冲她挤眉弄眼地笑:“宝贝,你怎么在这儿?”

林初眠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这个食堂离寝室最近呀。”这么一说,她碰上她们也不足为奇。

邵雪瞄一眼对面端坐的江湛,和盛昭昭一唱一和:“哎呀,你别问了,这不就是重色轻友吗。”

在场的只有陆雨晴正经地发问:“眠眠,你找到那条狗了吗?”

这还不如不问呢!

此话一出,江湛太阳穴跳了跳,直觉与他相关,还不是什么好话。他鲜少插嘴地问了句:“什么狗?”

林初眠阻拦不及,就听陆雨晴脱口而出:“眠眠说,卡被狗叼走了,要去找。”

林初眠如愿拿回了校园卡,但江湛已经三天没理她了。

这天午休,她坚持不懈地给江湛发了个鞠躬道歉的小人表情包,趴在床上好一通自我反省。说起来,最近两人冷战频频,他生她气的时间比这些年加起来的总和都多,可她一边试探着他的底线,一边又有些开心——总好过看到他那副长年累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他像给自己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壳,负重前行固然累,但不必担心因露出柔软的一面而面临被伤害的风险。

她郁闷地把脸埋在枕头上,忽然在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啊?

胡思乱想间,手机忽然传来消息提示音,她一怔,以为那位祖宗终于想通了,解锁一看,却是陌生人的信息。

“同学,你好,这是我们主持人队的入队申请表,请你尽快填好发给我哟。”

随后附了一份文档。

开学以来,来寝室宣传的部门和学生社团五花八门,林初眠不记得自己几时有过加入主持人队的意向,好半天,才想起是开学时的事。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些基本信息,至于特长那一栏,她想了想,填了“无”——非要说的话,她会写点东西,但这项技能怎么看都和主持人沾不上边。

就这种自暴自弃的填法,她着实没料到傍晚时分会接到对方的电话:“林初眠同学,你好,恭喜你通过校主持人队的审核,我们……”

那边滔滔不绝地给主持人队贴金,林初眠想打断都插不进话,直到邵雪带着一身暑气推开门,边用手扇风边吐槽:“哎呀,我去,这些部门的面试搞得也太社会了吧?”进门瞧见林初眠在打电话,她立时噤了声。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林初眠总算想起缺了哪个环节,于是语气尽可能委婉地问:“那个……不用面试的吗?”

有这么随便吗?

“面试啊,”那边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可以有?这样吧,林同学,周五下午四点你有课吗?”

林初眠回忆了一下课表:“没有。”

“那我正式通知你一下,那个时间来学生活动中心103室一趟,进行面试。”

说完,没等她回复,那边就啪嗒挂断了电话。

……就是有这么随便。

周五,九栋男生宿舍。

“老三,打球去?”上完课回来,张成洲边换衣服,边问江湛。

男生的友谊来得很简单,性格直爽,三言两语间谈得来,彼此间的生疏感基本就散了个干净。

他们住的这是间混合寝室,实际上只住了三个人,按年龄来分,老大是陈晋,沉迷于学习,书一发下来,就去泡图书馆了。

张成洲是老二,自动化控制专业的,热爱运动,照他的话说,要不是爹妈不同意,他现在就该在全国最好的体校了。

前天下午没课,张成洲把江湛拉去球场消磨时间,后者看着懒懒散散的,在球场上可一点不逊。那天回来后,张成洲就开始惦记着要再和他打一场了。

江湛反身抵着桌子,单手撑在桌面上,正低头看手机,张成洲迟迟没等到回应,把头凑过去:“你看什么呢?”

他一晃眼瞥到一个粉紫色的头像,还没看清楚,江湛就反应极快地收起了手机:“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张成洲一脸“我懂”的坏笑,贱兮兮地调侃:“说好了谁先脱单谁是狗,老三,你这也忒不厚道了。”

“你脱不脱单都一样。”江湛轻描淡写地回,瞥他一眼,“有事说事。”

张成洲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时又说不上来:“去打球呗。”

江湛想了想,问:“学生活动中心是在南苑球场旁边吗?”

江湛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张成洲有些莫名其妙:“是啊。”

“那行,去那里。”说完,他便打开衣柜准备换球衣了。

“咝,你这……怎么还舍近求远呢,”明明琴湖旁边就有一个球场,张成洲拿着脏衣服往外面的衣篓边走琢磨,不消三秒,阳台上传来一声委屈的哀号,“老三,你怎么拐着弯骂人呢!”

居然说他脱不脱单都是狗!有女朋友了不起吗!

江湛不理人的第四天。

林初眠坐在活动中心的大厅里,看着自己片刻前发出去的一大段废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气过后,继续轰炸。

【初初呀】:你真的不理我了吗?你看,我要面试的是校主持人队欸。

【初初呀】:你想想,他们为什么找我?是看我长得美吗?

【初初呀】:不,是因为我又美又有才。你现在理我一下,保不准我红了呢。

江湛走在去球场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没完,至于这么轰炸他的人是谁,一想便知。

他倒也不是有意不理她,只是医学院大一的理论课居多,排课也……行吧,他的确是有意的。

他喜欢她像小话痨一样,唠唠叨叨个没完,哪怕只看她自己在那儿自言自语,生活好像很轻易就热闹起来。

可她往往只在做错事心虚时,才会不厌其烦地来找他。

比如现在——

江湛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顺手打了个问号,想问她,大白天在做什么梦。

但林初眠显然会错意,她没料到江湛会回复,这代表他现在心情应该还不错。既然如此,她的胆子又大起来了,继而好心地解释:“你看起来挺凶的,以后我红了,雇你当保镖。”

约定的面试时间快到了,林初眠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有个穿卫衣的寸头男生走过来:“你是林初眠同学吗?”

她点了点头,停下打字的手,男生便朝她笑了笑:“那你跟我来。”

沿着走廊走过两三间活动室,走到其中一扇门前,男生敲了敲门,好意提醒她:“没关系,放轻松,注意礼貌就行。”

里面随之传来一声“请进”,林初眠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眼望过去,只第一排长桌后坐了三个人,一男两女,都没穿正装,却莫名有些职业HR的架势,尤其中间那个男的……有点眼熟。

“林同学,”左侧化着淡妆的漂亮学姐先开口,笑得很有亲和力,“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林初眠也回以一个笑:“爱看书,”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一句,“除了教科书,什么书都行。”

“那你的特长是……”另一个学姐一边接过话,一边翻看她的申请表,突然卡了壳,显然是看到了她填写的东西。好歹是高她一两届的人,学姐很快改变问法,“你平常喜欢做些什么呢?”

林初眠抿了抿唇,明白对方是变着法地问她会什么,于是想了想,迟疑道:“喜欢写一点东西?”

“啊,那真是太好了,欢迎你加入我们队!”漂亮学姐一脸“果然,我没看错人”的表情。

“……”林初眠试探着问,“这么说,队里是需要策划或者写主持稿之类的人吗?”

“是。”

“不是。”

两道截然相反的声音,中间正襟危坐、未曾开口的那人突然出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林初眠看过去,又听他道:“对于主持人队来讲,你的身形、五官、气质以及最重要的嗓子,都是可视化元素。也正是基于这些,我们觉得你有值得培养的潜力。”

“但是,写作能力,抱歉,在你的申请表里完全看不出来。”

把颜控和声控讲得这么义正词严的,林初眠倒是第一次见,只是这张脸……她终于记起来了:“老干部。”

“不是我有被害妄想症,”约莫两分钟后,林初眠气冲冲地走出活动室,“他又不是这个队的人,为什么来面试我?”

小电锅被收了,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找上门来了。而且,看这架势,他要刁难她,从面试开始?

“不是,学妹,你别误会,”方才引她进去的寸头男生在门口目睹了全过程,追出来同她解释,“林沛宇是学生会会长,我们队所属的文艺部是学生会的一部分,所以他的确有资格来面试队员。”

“学生会会长?他啊?”

男生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林初眠放慢脚步,笑盈盈地说:“既然他是会长,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学妹,你再考虑考虑,”男生挡在她面前,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出口挽留,“今年你运气好,赶上两年一届的‘Super Star’校园晚会,届时和我校合作的星光传媒还会借旗下艺人给我们——”

“撑场子”三个字还没说完,寸头男“哎哟”一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捂着后脑勺转过头,发现是他不小心撞上了人。这人比他高半个头,左手抱着一个篮球,大抵是刚运动完,鬓角汗涔涔的,目光却带着一丝阴森森的凉意。

“抱歉,抱歉。”寸头男自知理亏,道过歉,又转过头去看林初眠,想把她拉到边上说话,谁知手伸到一半,便被人啪的一声打回去。

寸头男震惊了:“不是……你谁啊?”

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男生没理他,长腿一迈,径直越过他,往他的身后走去,直到在林初眠的身边站定。

几天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林初眠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股力道猛地落在了肩上。

“是她的保镖,”江湛搭着她的肩,低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刚雇的。”

这话寸头男竟也信了,还更加委屈了:“那我也没打算做什么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动手动脚的样子在某人看来有多刺眼。

“哎呀,别听他胡扯。”林初眠回过神,从江湛手下钻出来,问寸头男,“你是说的星光传媒吧,星星的星,光明的光?”

寸头男点了点头。

“那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林初眠改口改得飞快,要知道,她最喜欢的乐队就签的这家公司。

“啊?哦!”寸头男目的达成,也没问原因,连珠炮似的说,“那林同学,我叫沈柯,就是开学加你微信、发你申请表那个。都是一个队的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再来问我,先就这样了啊,回见。”

说完,他生怕她反悔似的,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杵在原地的两人,自然也就没听见沈柯嘟嘟囔囔的:“沛宇哥搞什么,明明是他让我把人招进来的,自己却把人得罪一番,到头来还得我来哄。”

“欸,”走在路上,林初眠扯了扯江湛的衣角,“你觉不觉得,大家好像在看我们啊?”

江湛没吭声。

林初眠不死心,又碰了碰他的胳膊:“是真的!你看看,是我衣服没穿好吗,还是头发翘起来了?”

又开始了,他又不理人了。

林初眠皱了皱眉,开始在包里胡乱地翻找,毕竟她这么问也不是没有原因。

中学时代,她总爱踩点去学校。有一次,她出门晚,江湛等得没了脾气,最后被她连累得匆忙地赶了一路,才踩着点进了教室。谁知板凳还没坐热乎,后桌忽然扯了扯她的头发,声音不小:“你今天扮愤怒的小鸟啊?”

听人这么一说,林初眠赶忙借了同桌的镜子,一看,马尾没扎好,发根处翘起了两撮头发,碰巧她那天穿的红色连衣裙,衣领还没理好……难怪从她进门开始,全班的目光就聚集在她身上。

在随之而来的哄堂大笑中,林初眠窘迫得要命,羞愤地往江湛的方向瞪了一眼,岂料正好撞上他的视线。他接收到她目光里的谴责,却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眼,算是让她长记性。

昔日的惨痛教训浮现在脑海,林初眠把包翻了个底朝天,却没能找出一面镜子,于是气恼地停在原地:“喂,你——”

“不是说我胡扯吗?”江湛也停住脚,眉梢轻挑。

林初眠眨了眨眼,突然“啧啧”两声,这哪里是小气鬼,简直是随时带了本账本吧。她也就那么顺口一说,岂料转头就被他记上了一笔。

江湛瞧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一如既往没有领会到他在意的点。哪里是一句话的事,就拿方才的情况举例,从他的角度看,他分明是担心她被人欺负,她倒好,扭头就嫌他碍事。

好在日久天长,他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没良心的样子。

“脑仨(老三)?”一道含混不清的男声忽然插进来,张成洲嘴里还叼着牛肉包,强行咽下去后,他往下抚了抚胸口,“不是,你跟我说回寝室洗澡,结果跑这儿撩妹呢?”

说完,也没等江湛回应,他兀自绕着林初眠转了半圈,上下打量道:“美女,你有点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儿——”

“你没见过。”江湛打断他,手抵住张成洲的侧脸往另一侧转了九十度,然后半弯下腰,直视着林初眠,慢条斯理道,“知道为什么路上那么多人看吗?”

林初眠茫然地摇了摇头。

江湛存了逗她的心思,煞有介事地说:“嗯,你的脸脏了,像在煤堆滚了一圈那样。”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林初眠想到自己的活动轨迹,狠狠地踩了江湛一脚,“你不是人!”

一路低着头跑到转角处人少的地方,她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把每寸皮肤都放大仔细看了一遍,才确定是被他摆了一道。

等人走远,江湛垂眼,默不作声地看着球鞋上的脚印。

一旁的张成洲摸着下巴,看一眼江湛脚上被踩脏的限量版球鞋,再看一眼跑得影子都快没了的小姑娘,以为他正在酝酿满腔怒火,谁知,下一秒,竟看到他扬了扬嘴角。

换位思考了一下,张成洲断定他是被气疯了,于是斟酌着开口:“老三,你听我说,虽然这鞋是挺难买,但踩都踩了,你也别太计较……”

“鞋?”江湛抬起眼,看着某个方向,笑意更盛,“我的鞋,她可以随便踩。”

张成洲一噎,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半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我就说眼熟呢,这不是你钱包里那照片上的女孩吗!”

他当时还半开玩笑地说,这年头,谁还用这玩意儿。

瞥到那张照片时,他顺理成章地推断那女孩是江湛的女朋友,不过今天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你记错了。”江湛神情坦然,却暗自庆幸张成洲没在她面前说漏嘴。

“但那明明就——”

江湛凉凉地扫过一眼,重复一遍:“是你记错了。”

张成洲缩了缩脖子,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感觉可怜又弱小的自己受到了人身威胁。

收到编辑早早的消息时,林初眠刚写完《明月》的最新番外。

这本书从开头到敲下“全文完”三个字,她无数次推翻,又无数次重来,耗费在顾逢青这个人物身上的心血,大概丝毫不输她高三时的挑灯夜战。

合上电脑,她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搁在桌旁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早早】:宝贝,你的出版稿修改得怎么样了?

【初初呀】:不瞒你说,刚开了个头(小声)。

【早早】:嘻嘻,那四舍五入就是快修改完了!

四舍五入是这么用的吗?林初眠怀疑地望天,殊不知对方的重点在后半截。

【早早】:没修改完其实也没关系,你别慌,主要是两个月后我们平台要举行一个线下交流会,希望你能来哦!

【早早】:地点在B市!我记得你就是B市人吧?

消息来得突然,林初眠还没想好要怎么答复,门禁系统嘀地响起,出去买零食的邵雪推开门,东西一放,嘴里嚷嚷着“热死了,热死了”,径直冲向小阳台,紧接着响起一阵冲水声。

林初眠收回目光,盯着聊天界面出神。

事实上,她接触小说很早,大多数同龄人还在看古希腊神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小学同桌的熏陶下看起了傻白甜言情小说。一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偷偷在自习课上看完一本烂尾的书,下了课还觉得愤愤不平。

于是,她大言不惭地说要成为一名作者,写出让好多好多人喜欢的故事。

正在算题的江湛停下笔,抽走她手里的书,瞥一眼封面上的文字,反手将书盖在她的头上:“你写这个?”

林初眠把书扒拉下来,凶神恶煞:“怎么,看不起言情小说啊?”

“不是,”江湛继续演算他的题目,面无表情地说,“是劝你别纸上谈兵,误人子弟。”

林初眠脑子难得转得那么快,瞬间明白他在嘲笑自己没有谈过恋爱,轻哼一声:“这有什么难的?我赶明儿就找人实践实践。”

她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过过嘴瘾,毕竟她妈要是知道她早恋,非得让她先脱三层皮。

“不行。”江湛却像是当了真,将笔重重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把她吓得不轻。

很快,江湛也意识到自己这动静有点大,他拿起笔,不自然地别过脸:“我的意思是,要以学习为重,不然……”

他话没说完,又低头继续演算方才那道题,原本这茬就算过去了,可林初眠眨眨眼,不死心地追问:“不然怎样?”

江湛已然平静下来,索性转过身直面她,面无表情道:“不然,就做好被罚扫楼梯的准备。”

这也是他们清北班的变态规矩,老吴定的,每逢大考,成绩下降幅度在十名以上的打扫楼道。风水轮流转,整个班大半的人体验过这个项目。

江湛除外——他根本就没跌出过前三。

林初眠吐吐舌头,鉴于他有学霸光环加持,不服气也只能憋着,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于是小声反驳:“我那叫热爱劳动。”

“靓女,Hello,在线吗?”

邵雪的声音近在耳畔,林初眠总算回过神,抓住眼前那只乱晃的手:“再晃,我要晕菜了。”

“我刚说了半天,你不会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吧?”邵雪见她一副大脑开机重启的模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好像说了好热。”

邵雪瞪大了眼:“还有呢?”

“还有……”林初眠艰难地回忆,然后绝望地发现,在她神游的空当,大脑自动消除了背景音。

“条件允许的话,我真的很想和你打一架,”邵雪没好气道,“但谁叫你朋友是男神呢?”

“江湛?他这么快就成你的男神了?”林初眠不得不感叹,这沦陷得也太快了。

“什么你的我的,男神又不是私有物,你别害我。”邵雪求生欲十分强烈,纠正了她的用词,才继续道,“贴吧都炸了,你还不知道?”

一直瘫在床上休养生息的盛昭昭闻言坐起来:“有八卦,我要听!”

“你诈尸啊!”邵雪不知道寝室里还有其他人,拍了拍胸口,“你吓到我了,一边去。”

话虽如此,盛昭昭一下床,三颗脑袋便神秘兮兮地凑到了一起。

C大贴吧里,一个名为“这个人脸上写了我未来男朋友的名字”的帖子热度居高不下——因为基本每刷新一次,就会有新的回复,所以,前几天发的帖子,现在还挂在首页最打眼的位置。

点进去就是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林初眠乍一看,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想起来了,是那天在窗户边看到的人。

照片上,满头白发的老人倒在地上,一个年轻人跪在他身侧,看手势正在做心肺复苏。由于角度选得不算好,只隐约能窥见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可即便如此,也比那天林初眠的视角清晰很多。

因此,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认出了江湛——原来真的是他。

她翻了翻别人的回复,大致厘清了那天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老人心血管病急性发作,路过的江湛立即对他进行了心脏按压,及时的抢救替老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抢救时间。

但大多数人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于此,因为发帖人一再强调“近距离亲测好看”,这就导致一个原本该赞美见义勇为的帖子,重心硬生生地偏移到争论当事人的颜值,楼下还出现了不少怀疑“正脸见光死”的声音。

但帖子真正被顶到第一位,是在开学典礼结束以后。

有人发现新生代表和帖子里的主角相似度极高,在楼主亲口证实是同一个人后,原本的找人帖变成了打脸帖——江湛的个人信息被扒了个七七八八,然后,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有路人表示名草有主,劝在座各位断了念想,随后附了一张看起来像是近照的合照。照片上的江湛和一位长发女生并肩而行,两人侧着脸交谈,姿态亲昵。

有图有真相,于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状况下,局势演变成了讨论“就这……我觉得这女生挺一般的啊”“两人不太配”……

林初眠咽了咽口水,照片上的人,她认识,是高中时期的校花。据说校花为了追随江湛的脚步,报考了C大外语系,就这还挺一般……她都能想见,女方要是换成自己,大概得被喷成筛子。

不过,这么一来,就很好解释那一路上的注目礼是怎么回事了。

“眠眠,这事是真的吗?”邵雪难掩兴奋,急着求证八卦。

“隐隐约约有听……”完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不是滋味,林初眠放弃挣扎,坦白道,“算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面上故作风轻云淡,心里想的却是,太“狗”了,他坚决不许她早恋,背地里却连女朋友都有了!

她越想越气。

有事没事都爱找江湛碎碎念的林初眠一改往日作风,一直憋到夜深,才愤愤地打开对话框:“我要和你绝交三天。”

说这话时,她没想到打脸会来得那么快。

正准备关机睡觉的江湛看到消息,一愣,有些无语地回了一个省略号,略一思索,难不成是她踩了那一脚还不够解气?

其实下次见面,他让她多踩几脚也没事。

但第二天上午,江湛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倒也不是他心思多细腻,而是早上一睁眼,齐刷刷一排消息,全是问他打算几时和女朋友官宣的。

来问的都是高中同学,他挑了还算熟悉的徐畅回复:“集体被盗号了,还是发错人了?”

“我去。”徐畅不由得蹦出口头禅,江湛不是那种谈恋爱会刻意藏着掖着的人,最主要的是,横竖看他都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所以乍一听到他脱单的消息,大家才会像听了什么奇闻轶事般,组团来问候。

但看江湛这个反应,再想一想消息来源……徐畅选择装傻:“可能是……系统自动发送?”

呸,扯谎也不知道选个不那么脑残的理由。

“哦,你知道系统还会自动赠送红色感叹号吗?”

徐畅告诉自己“卖队友不厚道”,手上却果断地甩了一张截图过去。

林初眠昨晚更新的朋友圈,分享了一个博主的深夜聊天博,主题是:有哪个瞬间让你感到怀疑人生?

林初眠写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太不是人了!读书的时候搞智商碾压,现在连谈恋爱这种事都要抢先一步,我输到自闭。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朋友是谁,徐畅可太清楚了,隔着网线都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追问对象是谁。林初眠大抵懒得说话,直接发了链接。

“喏,就是这个……”徐畅分享完那篇帖子,底气越发不足,昨晚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头脑一热,便在班群里宣布了江湛恋爱的事,现在看来,好像是他误会了什么……

而这头,江湛低着头,指尖停在那条明显屏蔽了自己的动态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直到屏幕忽然跳转到通话界面,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电显示是“江女士”,他闭了闭眼,伸出胳膊抵住额头,最终只是把手机搁在一旁,起身去了小阳台透气。

大一的课程表里,各专业的学生都逃不开一门叫作“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的公共课。

这种大课是好几个专业的学生一起上,陆雨晴担心去晚了没位置,提前大半个小时就催着整个330寝室的人出了寝室,结果到达上课地点,时间还剩下不少。

盛昭昭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上课了叫我啊。”

邵雪额头抵在桌上,摸出了耳机:“打会儿游戏,上课叫我啊。”

林初眠下意识地看了眼陆雨晴,好在后者似乎不困,正在刷英语四级真题。想了想,她把上午布置的高等数学作业拿了出来。

写了一会儿,教室的人渐渐多起来,前两排的女生雀跃地讨论着什么,起初还压低了声音,到后来,直接一声低呼:“本人回应了!”

“‘没有女朋友,也不打算谈恋爱。另,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大家不必浪费时间来探究我。’”其中一个念完,推了推身边的人,嬉笑道,“机会来了——嗯。”

“嘘,”女生小声道,“看门口。”

心思早不在高等数学上的林初眠随之望去,不由得晃了晃身旁陆雨晴的手确认:“这门课,医学院的和我们一起上吗?”

没等到陆雨晴作声,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覆下来,方才还在前门的人已经在她们前排的位置落座。

他目不斜视,仿佛只是随意挑了个位置。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林初眠回想起方才那女生的话,默默拿出手机删掉了某条动态,然后再翻出之前说要绝交三天的聊天记录,痛恨允许撤回的时间只有两分钟。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差一天才到三天,转念又一想,算了,反正在他那儿,她从来就没什么信用可言。

这么一想,林初眠写了张小字条,稳稳地丢在前方的桌面上:“你手机坏了吗?”

一个尴尬的开头,字条被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林初眠拧着眉咬笔头,想了半天,还是如实写道:“其实是阿姨来这边出差,她想顺道来看看你,但打不通你的电话……”

所以拜托她当传话筒,她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和江湛单方面冷战,正琢磨着要怎么联系他,就在课上碰着了。

字条被传回来,只有一句回复:“没其他要说的了?”

“没了,”想了想,她又不怕死地补充一句,“那你给阿姨回个电话吧?”

这次,江湛回得很快,龙飞凤舞的一个单字透着不耐烦:“嗯。”

“嗯”是什么意思?

字条刚被传回来,林初眠还想写什么,讲台上的讲师敲了敲桌子,意有所指道:“我看你们底下有的同学思想觉悟就不太高,都多大了,还在课堂上玩‘飞鸽传书’这一套。待会儿随机抽问,答不上的扣学分。”

林初眠彻底偃旗息鼓了。

这讲师看着年纪不大,所以上课不比老教授们那么佛系,一门公共课愣是上出了专业课的架势,一会儿点名,一会儿提问,课间十分钟都不放过,连着两堂课上得人神经高度紧绷。

于是,下课铃一响,在教室里的将近两百来号人像是要窒息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江湛个高腿长,林初眠来不及等室友们收拾好一起走,匆忙打过招呼,便出了教室。饶是如此,一直追到校道旁,她才捕捉到江湛的背影。

她气还没喘匀,刚喊出一个姓氏,声音便戛然而止。

几米开外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不用细看都非常打眼,何况车旁还站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准确地说,那是江湛的母亲,而她对面,则是神情冷淡的江湛。

两人像是起了争执,僵持着,林初眠那一声,恰好引得女人看了过来,向她招了招手:“是小初啊,快过来。”

避无可避,林初眠拖沓着步子走了过去,礼貌地招呼道:“阿姨好。”

江母亲昵地揽过她的肩,平日里干练得让下属敬畏三分的女强人,此时只剩了为人母亲的柔软:“赶巧了,我刚还在问湛湛怎么不见你。好些时间没见,我们小初越来越漂亮了。”

话音刚落,江湛侧过脸看林初眠,清澈的眼眸中夹杂了一丝询问:你干的?

其实,这种事想想便知,否则,偌大的校园,江母怎么偏偏就定位到了他所在的教学楼。

通风报信的林初眠心虚地别开眼,假装看天上的云。

大抵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女人尴尬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顺便来看看你……你们俩吃得好不好,住得习不习惯。对了,小初,待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吧?”

江湛只是安静地听着,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阿姨,听说市区新开了一家美食城,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吧。”被点到名的林初眠笑吟吟地回道,又偷偷扯了扯江湛的衣角。

她那点小心思,瞬间无处遁形。

或许是没想要当众给人难堪,又或许是不想杵在那儿被人观赏,江湛睨她一眼,最终还是上了车。

车身在大门处拐了个弯,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林初眠舒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这样做是好还是坏。

“不是说去喝奶茶吗,你怎么先走了?”肩膀冷不防地被人拍了一下,林初眠回过神,扒开盛昭昭的爪子,经她这么一提,忽然想起正事,“完蛋,队里今天开迎新会,我要迟到了。”

C大地理位置较偏,周遭比不得大学城那么繁华,直到今年,才有第一家网红奶茶连锁店入驻。

消息放出来的第一天,盛昭昭便约着大家开业那天去打卡,奈何寝室里的其他两人在减肥,只有林初眠应了下来。

林初眠原本计划下课就直奔奶茶店,然后再赶去学生活动中心,没料到江母会来学校突访,耽搁了时间。

没喝到奶茶的盛大小姐怨气十足,林初眠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将她带到活动中心:“你等等我哦!估计顶多也就一个小时,开完会,我请你吃烧烤!”

盛昭昭很好哄,一屁股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行,你去吧。”

所谓迎新会,总共也不过九个人,台上除了那天面试时出现过的两个学姐、替她引路的沈柯,其余几人看起来同她一样是新面孔,三男两女——此刻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喀,别看我们队人少,贵在质量,这叫精益求精……”沈柯自搞笑技能满点,一开口,气氛便活跃了不少。

而从他短短几句话里,林初眠算是听出来了,漂亮学姐薛浅浅是队长,也是队里资历最老的人,上过地方台的节目,是C大有名的金话筒。

接下来便是自我介绍相互熟悉的环节,刚轮到林初眠,门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还带了点怒气:“给我站住!欸,不是,你好好看看本小姐这张脸,到底哪儿像要饭的了?”

言语间,虚掩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在看到室内齐刷刷看过来的一干人后,林沛宇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终于出现了松动。

一只又细又白的手突然横空伸出来挡在门前,还是方才的女声:“你别躲,说清楚行吗?”

林沛宇深吸一口气,说了句“抱歉”,又收回脚,果断地把门带上了。

活动室的门不隔音,隔着一层木板,林沛宇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沉:“这位同学,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是误把你当成……”

室内的人还处于发蒙状态,林初眠站起身,弱弱地说:“好像是我朋友,我去看看。”

沈柯这才回过神:“我不记得沛宇哥说要来啊?”

“乖,你还小,”薛浅浅看着追出门的那道身影,意味深长地说,“不懂也正常。”

大厅内。

盛昭昭手臂环抱,撇撇嘴:“那你道个歉不过分吧?”

“同学,我再说一次,是因为之前这里常有募捐活动,我以为你也是志愿者,才会把放钱放进……”

“不是,你见过谁募捐脚边放个碗的啊?!”盛昭昭更气了。

林初眠往她方才坐的地方看过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知是谁在长椅旁放了个不锈钢碗,像喂猫猫狗狗的那种。此时此刻,碗里还有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幸灾乐祸地看完老干部吃瘪的全过程,林初眠才插话:“昭昭。”

闻声,盛昭昭回过头,歪了歪头看向她身后:“还没结束?”

林初眠无奈地耸了耸肩。

“行,那你快进去,”盛昭昭心累地挥挥手,瞪一眼讷讷地站在原地的林沛宇,“今天气饱了,下次约。”

说完,她也不等林初眠应声,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学生活动中心的大楼。

林初眠转过身往回走,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林沛宇也跟了上来,淡定得仿佛无事发生,甚至在沈柯的盛情邀请下,还给萌新们加油打气。

但那若有似无地掠过来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是对她刚才那种小人行径的警告吗?

林初眠尽可能把自己缩在前面那位队友的身后,一边躲避着灼人的目光,一边摸出手机,抓紧时间在备忘录上记下转瞬即逝的灵感。

一板一眼的老干部VS盛气凌人的大小姐。

没错,这是盛昭昭和林沛宇给她的灵感,死对头狭路相逢再相爱,啧,想想就很有意思。林初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儿没注意到迎新会是几时结束的,更没注意到原型之一是几时走到自己面前的。

当当当。

林沛宇屈指敲在桌面上,一连好几下,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埋着脑袋的人终于被惊到似的抬起了头。

林初眠神情戒备:“干吗?”

实则是因为心虚,她不敢保证林沛宇知道自己和盛昭昭莫名其妙被组了CP,会不会气得当场掐死她。

“你还不走吗?”出乎意料的是,老干部倒是很平和,没什么敌意。

“啊,”林初眠顿时气焰全消,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跟着放缓了语气,“我还有事,再等会儿。”

“我等……”林沛宇张了张嘴,撞见她眼里还未完全消散的防备,话到嘴边又转了弯,“那你早点回去,晚了这里会锁门。”

稀里糊涂地,两人之间,不,应该说林初眠单方面感受到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好似于无形中化成泡泡消失在了空气里。

想好设定和梗概后,林初眠又趁热打铁,写了开头第一章,修修改改几千字,写完时望一眼窗外,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没带伞,时间也不过七点刚过,想着趴在桌上休憩片刻,雨停了再回去。

没想到,她这一睡,醒来已是夜深,整栋大楼都熄了灯。她心下一惊,借着手机的照明功能去摸索开关,谁承想,大楼是集中供电,这会儿电源早已被切断。

雨非但没停,还呈倾盆之势,偶尔伴着雷声轰鸣。

林初眠有些发愁,打开通讯录正要向人求助,才发现写了大半天稿子,加上刚刚的照明,手机的最后一丝电量也彻底被耗尽。

大概是早上出门忘记翻皇历。

纵然是初秋,在这样的雨夜,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还是吹得人身上起了一层凉意。

借着路边透进来的微弱灯光,林初眠起身去关了门,再折回窗边去关窗,手将要碰上窗框的一瞬,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她没忍住,手一抖——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闪电滑过时,正对着窗口的街道急速掠过一道黑影,似乎是直奔这栋楼而来,很快就没了踪迹。

开膛手杰克、雨夜迷踪、无人生还……之前看过的种种凶杀奇案浮现在眼前,不怕蟑螂、不怕打雷的林初眠,此时被自己丰富的脑补能力吓到崩溃。

她蜷缩到角落的位置,背抵着坚硬冰凉的墙面,勉强有了一丝真实感。恰逢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脚步声越发清晰,直到那人停在门前,木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林初眠紧闭双眼,终于失声尖叫。

“别怕,是我。”一只大掌安抚性地落在她的头顶,沉稳的嗓音打破惊惶,她一愣,睁眼看到熟悉的面庞,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被吓到哭这种体验,丢人到她这辈子都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哪里还顾得上以后会被他笑话。

江湛却稍稍推开了她,蹙眉道:“衣服是湿的,会感冒。”

他站起身,脱去身上那件雨衣,林初眠就着那样的姿势蹲在原地,吸了吸鼻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江湛轻描淡写道:“你室友说你没回去。”他刻意省去了他把她今天待过的地方找了个遍的事实。

“拿到大门的钥匙了?”

“没。厕所的窗户没装防护网,从那里翻进来的。”

“那——”

“不行,”江湛动动指头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眼,实话实说,“你太矮了,翻不过去。”

“……”

想了想,江湛把活动室的几把椅子拼到一起,拍了拍:“过来,睡会儿。天一亮就有人来开门了。”

睡了一个傍晚,林初眠其实不困,却因为他声音里隐含的疲惫,难得没有和他唱对台戏,乖乖地走了过去。

江湛铺了张纸坐在地上,背抵着没有椅背的那一侧,以防她睡到半途滚下去。

椅子间留有缝隙,硌得人不舒服,林初眠翻了个身,正脸对着江湛的背脊,伸出手隔空描摹他的身形,岂料他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林初眠做贼心虚地收回手,含混着应声。

然后,她听见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任感情,目前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嗯,我知道。”林初眠想起思修课(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的简称)上,那女生转述的他的回应。

“所以,在这方面,你不需要和我进行比较。”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看见她误以为自己谈了恋爱,却只是将其当作一场竞赛,感叹自己“输到自闭”时,他怎么会那样不开心。

“还有,”他垂下眼睑,嗓音低沉,“我对亲情同样不抱期待。”

创伤的形成或许只在朝夕,愈合却可能需要穷尽一生,所以也不需要徒劳地为他做些什么,一顿饭、一个下午的独处,不足以改变任何。

林初眠没再应声,不知怎的,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在单元楼下储放杂物的过道角落里找到他,他冻得浑身发抖,听到声响,脸从膝盖间抬起来,盯着面前一堆没人要的杂物,嗓音干涩:“我是不是很像这堆废品?所以,谁都不要我。”

她当时没说,他那时的样子,其实更像溺水的人,连他自己都想自我放逐沉下去了,她却莫名很想拉他一把。

可这个世界曾对他那样不好,她又凭什么试着让他包容年少时的缺失?

身后的人久无声息,江湛以为她已经入眠之际,忽然听到她轻声道歉:“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一点。”

他脊背一僵,深藏于心的情绪忽然汹涌而出,像无数虫子啃噬着胸腔某处,叫他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习惯了旁人指责他冷漠,却只有她在乎他是否快乐。

学生活动中心的大楼开门很早。

林初眠绕过宿管老师,蹑手蹑脚地回到寝室,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原本准备再上床躺会儿,哪知一个转身,对上几双幽幽的眼。

“我的天!”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

“老实交代,夜不归宿是去干吗了?”邵雪跷着二郎腿,一副审犯人的姿态。

盛昭昭:“手机也关机,江湛都问到我们这儿了。”

“手机没电了,然后不小心睡着,被关在学生活动中心睡了一晚。”心知大家是担心她,她拣着重点的地方回复,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省去了江湛那一茬,“不过,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是因为担心我,彻夜未眠吗?”

实在令人感动。

“那倒也不是,”盛昭昭转过去,一边拍水乳,一边说,“主要是昨晚通知群发消息,说教授下午要出差,临时把课调到早上了。”

陆雨晴已经在收拾书了:“是啊,眠眠,你抓紧点,不然赶不上了。”

林初眠从自我感动中抽身,将包和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扔,就麻利地奔到小阳台上洗漱去了。

她手忙脚乱,把桌上的小摆件带得掉到地上也浑然不觉。陆雨晴弯腰替她捡起来,放回桌面的那一刻,不经意地瞥到亮起的手机屏幕。

【JZ】:昨晚有东西忘了带给你。

【JZ】:有时间吗?来医学院拿一下。

陆雨晴一怔,很快捕捉到关键信息——昨晚他俩待在一起。

她来不及细想,林初眠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她慌忙别过脸,说:“眠眠,好像有你的信息。”

“哦,好。”林初眠胡乱在手巾上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才慢吞吞地回复,“你忘带了,为什么要我去拿?”

从陆雨晴的角度其实没办法看到具体内容,但林初眠脸上自然流露出的小表情,那种面对江湛时有点小任性又有点肆无忌惮的姿态,无端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这头,江湛发完消息便抓紧时间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撞上晨跑结束的张成洲,对方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不是……你不是跟你妈出去的吗?”张成洲听陈晋说了个大概,并不知道他后来去找人的事,自顾自地道,“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泡妹子了。”

“看给咱老三折腾的,啧,憔悴。”张成洲瞥到他眼底淡淡的乌青,不怀好意地揶揄。

江湛睨张成洲一眼:“以后准备改行做八卦记者?”

“我真说中了?”张成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否则,按照正常反应,江湛应该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心知这人八卦起来没完没了,江湛擦了擦半干的头发,钩起书包往外走:“有课,走了。”

他手上却一刻没停地给林初眠回消息:“给你带的草莓欧包,不要就算了。”

虽然主要原因是他一整天满课,压根儿没时间给她送过去。

草莓欧包曾一度是林初眠的最爱。她对它喜爱到很长一段时间里早晚餐都只吃这个,奈何C大太偏,只有市区才有卖,因此,她已经好一段日子没吃到心心念念的欧包了。

如他所料,林初眠能屈能伸,改口一如既往那么快:“你上午有课吗?我下课顺道路过医学院,等我!”

江湛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把手机收回兜里,算是默认了她的“顺道”。

虽然商学院在北,医学院在西,也不知道顺的哪门子道。

十点二十分,上课铃响过,林初眠混在系统解剖学这堂课上,各种理论知识听得她如坐针毡。

而反观右手边的江湛,他专注地翻着厚厚的专业书,再时不时看一眼PPT,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林初眠不免怀疑地问:“你头……还疼吗?”

“好一些了,但也可能随时复发。”江湛头也不抬地答,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知道‘拿人手短’的上一句吗?”

吃人嘴软。

这么明显的提示,就差没跟她说“出卖劳动力来换欧包”了。她果断闭嘴,顺便体验到了一把长工被周扒皮压榨的心酸。

半小时前。

林初眠上完管理学,直奔医学院,同她一起的还有陆雨晴——后者说是要去图书馆,恰好与她同路。

赶上了下课的人潮,校道人多拥挤,林初眠拉着陆雨晴如同游鱼般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里,不消片刻,便盯上了江湛……手里拎着的欧包纸袋。

她兴冲冲地跑过去,接过袋子,一点也没同他客气,当场揪了一团和陆雨晴分享。

“谢啦,回头见。”她眉眼弯弯,喜滋滋地掉头就要走。

谁知江湛长腿一伸,挡住她的去路:“有兴趣听一下临床医学的专业课吗?”

林初眠怀疑自己幻听,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涉足自己全然陌生且有极大可能会把她的智商摁在地上摩擦的领域,这话就相当于在问她有没有兴趣自取其辱。

江湛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淡声道:“我感冒了,现在犯头疼,没办法专心听课,也没办法记笔记。”

“所以呢?”

“是昨晚淋了雨。”

他还特意强调“昨晚”两个字,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她吗,再加上这份欧包……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挣扎一番,正要投降,却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眠眠,反正我们上午也没课了,不如……”

江湛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陆雨晴,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又很快展平:“抱歉,记笔记的话,她一个人就够了。”

这话听着虽然客气,但话外音是不留余地的拒绝,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连林初眠这样的粗线条都感受到了,何况是心思细腻的陆雨晴。她的脸腾地涨红,一路蔓延至耳根,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你倒想得美,”情急之下,林初眠出口解围,话是对江湛说的,眼睛却看着陆雨晴,“雨晴要去图书馆,才没空去听你那什么专业课。”

“是、是啊。我先走了,再见。”陆雨晴落荒而逃,感觉难堪到了极点。

她一直以旁人眼里乖乖女的形象成长,拼命学习,不让家人操心,按部就班地走过青春期。周遭的同龄人大抵如此,她便以为人生也不过如此,如死水般无澜。

直到她只一眼就喜欢上了江湛——那个看着很冷却在举手投足间都吸引着她的人。遗憾的是,他的目光从不肯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承认自己对林初眠种种复杂的情绪,其实都叫作嫉妒。

而嫉妒使人丧失理智。

“喂,”安分不过十分钟,林初眠又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老师刚说椎弓上发出七个突起,横突、关节突和那什么突……”

“棘突。”江湛补充。

“对,棘突,很好。”林初眠目的达到,像哄小孩般加以赞赏,再反问,“你这听得不是挺好的吗?”

江湛:“……”

“喀,下面第五排中间那两位同学,”台上的老教授清了清嗓,笑眯眯地说,“我看你们讨论得挺热烈,正好,这一节的内容好像很多人没听懂,派个代表给大家讲讲?”

公共课被警告,医学院的课还被抓来公开处刑,林初眠恨不得一头磕晕在桌上。她抱着笔记本侧过脸,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能原地消失。

“老师,我来。”求助的手即将碰到江湛衣角的刹那,他主动站了起来。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细看几眼:“哦,是江湛啊。好、好、好,你说说看。”

江湛从善如流,给出的回答里间或夹杂着专业术语,林初眠听不太懂,但在周围人的唏嘘议论声中,她知道他答得不赖。

同时,她也听到那么几句无关课堂的闲言碎语。

“江神跟她讨论?这女孩看着好眼生,不是我们系的吧?”

“不知道,之前贴吧里传八卦的时候也没见过她啊。”

“我还没见过江神和女的挨这么近呢!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我们系的高岭之花就要这么折在别人手里了。”

在此之前,林初眠完全没料到,开学不过大半个月,江湛在本系就有了如此之高的关注度。

而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已经有好事者偷拍她的照片上传到“这个人脸上写了我未来男朋友的名字”那个帖子下,引发了新一轮的热议。

接连好几天,只要没课,林初眠就会被江湛以“头疼”“鼻塞”“精神不好”等层出不穷的理由,连哄带骗地让她去陪他听课、记笔记,然后……再顺道陪他去吃饭。

一场感冒仿佛引起了无数并发症。

而她一个商学院的学生,因此在医学院混了个脸熟。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江湛总会带些零食给她,从养乐多到巧克力。她问起来,他只说是别人送的,不想吃。

旁人只见过女生塞礼物给江湛,哪儿见过他跟带了个百宝箱似的疯狂地投喂别人,一不留神,这又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日一长,林初眠倒是习惯了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

这天,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学楼,身后有隐约的议论声,当事人林初眠置若罔闻,快步跟上前,拽了拽江湛的书包带子:“我还有事,今天不去食堂啦!”

事实上,今天、明天、后天……她都不想去了,准确地说是不想和他一起去,不过与那些八卦无关。要说原因嘛,主要是医学生的食谱真是太讲究了——同去吃饭的次数多了,她才发现,他那天不是挑着人少的窗口排队,而是挑着养生的来。

原本重油重辣的她也被迫跟着养生,直接结果就是这段时间下来,她想起小吃街的味道就要垂涎三尺。

“嗯,”出乎意料的是,江湛没多说什么,点头放行,“下周要新开一门课,我要查些资料,暂时可能没空陪你去吃饭了。”

谁陪谁啊。

林初眠默默吐槽,面上却扬起笑意,万分体贴:“你安安心心查,我都可以的。”

终于,解脱了!

“等一下。”她要转身时,江湛出声叫住她。

“怎么?”林初眠警惕地问,“你头开始痛了?我又要去食堂打红枣枸杞炖鸡汤了?”

江湛抬手拂去她肩上的粉笔灰,原本想问问她有钱吃饭吗,想了想,最终只说:“算了,你去吧。”

林初眠也没放在心上,兴冲冲地直奔小吃街,却在半道上收到一条转账通知。

她定睛一看,是江湛,再一看,数额还不小。

“转错人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没有。”那头否定,很快又回道,“听说你的生活费被停了。”

听谁说?林初眠拧了拧眉,她和家里闹矛盾是开学后的事,起因是她妈打扫房间时,翻出了她同网站签约的合同,火山顷刻爆发。

她写小说这事,尽管从未影响过学习,还是被家里人一口咬定为不务正业。在他们家,这算是雷区,一碰即炸。

可林初眠这次并未退让,一番争执下,生活费成了威胁她的筹码。

“不给就不给,我又饿不死。”她当时在气头上,话说得也绝。

这事她对谁也没说,怎么会传到江湛那儿?她想起什么,问:“阿姨和你说的?”

“嗯。和家里吵架了?”

听他这么问,应该并不清楚具体的缘由,林初眠无端地松口气,含糊地回复:“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她转而想到,难怪从那天开始,他又是给她带欧包,又是投喂她零食,还带她去食堂。这么一想,她眼角都染了笑意:“你不会是怕我饿死吧?”

“原来如此。”自问自答完毕,她退还了那笔转账,洒脱地回道,“放心,我有小金库,再说,我们美少女通常拿的主角剧本,不可能轻易‘狗带’!”

江湛:“……”

看着这段文字,他隔着屏幕都能想见她说话时得意的神情,小尾巴几乎都快翘上天了。不过,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倒也不像在逞强。

思及此,江湛突然笑了笑。不知怎的,被停了生活费的人明明是她,他却无端跟着松了口气。

接到江湛的电话时,林初眠正在活动室参加语速练习。

说来奇妙,从前没接触这行,她总觉得主持人只要台风好就行,却从未想过,简简单单的“台风”二字,涵盖了各种各样几近苛刻的要求。

譬如此刻,薛浅浅为大家示范如何把控语速,在不看钟表的前提下,将念完一段稿子的时间精确地控制在了一分钟内——不多不少,正好六十秒。

林初眠同其他几个新人看得入了神,正听薛浅浅分享经验,气氛却被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片刻后,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忘了切换到静音模式,正要手忙脚乱地摁掉,薛浅浅却冲她笑笑:“没关系,你先出去接一下吧。”

看到来电显示,林初眠犹豫了。江湛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高效,原本一通电话能解决的事,绝不会发长篇累牍的文字,但她是喜欢碎碎念的人,想到什么发什么,他拿她没办法,天长日久,也就习惯于发信息了。

眼下他打电话过来,担心他有什么急事,她说了声抱歉,几步跑到走廊上滑开接听键。

“你在哪儿?”他问得直接,毫不拖泥带水。

像是真发生了什么事,林初眠听得蹙眉:“在学生活动中心的活动室,怎么了?”

江湛没有多说,只叮嘱她就在那儿等着,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她云里雾里地折回活动室,却在握上门把手的那一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林初眠?不会吧,她看着不像这种人啊。”

“你又知道了。照片都有了,人心隔肚皮好吗?”是另一个和她不怎么熟的女生。

“行了,不要再讨论了。”

“林初眠,你没事吧?”

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室内外霎时安静下来。前者来自门内的薛浅浅,而后者……林初眠回过头,林沛宇不知几时站在了身后,看样子听了个七七八八且知道些什么。

“没事啊。”林初眠老实地摇头,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了旁人嘴里的谈资。

“那就好。”林沛宇推开她身后那道门,摆出了学生会会长的架子,“迎新那天,记得我对大家说过,任何时候不要在背后说人长短,况且,林同学的事情,真假也未可知,她——”

说着,他想将她拉进活动室,伸手却抓了个空。

与此同时,她的手腕上落下一道温热的触感,她被人稍用力往后一带,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谢谢你为她解释。”

江湛将人带到自己身后,扫一眼室内呆坐的众人,目光重新落到林沛宇的身上:“但这件事与你无关,就不麻烦你了。”

林初眠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可思议,莫名其妙,毫无逻辑。

这些人说的话、做的事,她一丁点儿都不懂。

半晌,室内有人低声爆了句粗口,感叹道:“要是知道两个当事人都在这儿,贴吧上指不定还得怎么炸。”

费了一些时间才理清来龙去脉,林初眠着实没料到,转眼间被众人讨论“配不配”的中心人物成了她。

可和上次又不太一样,一盆脏水兜头泼下,她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