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受那两下,至今回想,仍然不禁浑身哆嗦。
背上肿痛厉害,几乎已经偏头可见。
再看露出的左腿上,裤子断处有一个深深的血洞,然后牵连出一条指粗的伤痕直接划至脚面,直让丁贵呲牙欲呕。
再看血洞得有酒盅大小,似圆形,倒像是大力刺进去所致,而裤子的断口像是被生生撕去。
难道是被那棒子前端的尖刺戳破,然后直接划开?
丁贵强忍神魂恶痛,猜测着因由。
不过半天之后没有半点所得,四周也不见碎裤的一点踪迹。
而神魂更是不济,赶忙又躺倒地上休息。
太阳默默划过头顶,向西偏去,丁贵再次坐起身,看着身体一片狼籍,不敢去深究。
双手衣袖完整,只有痛感,右腿除了痛,似没有大碍,想必是摔下来砸在地上,倒也无妨。
于是缓慢地试着发力。
疼痛又是一股脑儿地涌来,丁贵早有准备,急忙咬紧牙关,双手拼命撑住身体向上发力。
疼实在难捱。
丁贵便咻地一鼓作气,直接窜起,左腿晃荡着,终于立在地面。
死命咬紧牙齿,定住打颤的身体。
过了好一阵子,才算稳住身形。
他掏掏怀中,黄引和铁片赫然在手,看来没被搜身。
又举目四望,仍是不记得周围点滴。
他咬牙尝试走动,右腿几乎无碍,左腿仍是痛楚难当,艰难迈出一步后,便喘一口气。
丁贵心急如焚,拼命不去关注痛感。
就这样费了半天力气,总算走出几步,心中已有数,便再休息起来。
半晌,他咬牙轻身一跃,身体飞离地面,虽不稳妥,但总算是能缓慢而行。
此时,冷汗已渗出体表,自己看去就如软玉上布满了污水。
直飘到半空,丁贵好一阵疲累,也顾不上,急切扫视一圈,才确认这里分明就是挨棒跌落所在。
远方树林正是四鬼所逃方向。
那小豆子能去哪呢?
他一时不知该去四周寻找,还是原地等待。
稍一寻思,此时距挨打之时已过去四五个时辰,只怕情况很不乐观。
嘶——
丁贵脑中一阵巨疼,这次神魂不是在撕扯,分明有一小块割裂而去,其势有如实质。
而他瞬间就向下方坠去。
直落到地面数丈,才堪堪定住,还是自己意识危急,死命发力才停下。
他一息间落到地面,让自己平躺地上,闭眼就睡。
实在不喜阳光,才抬手稍挡。
也不记得迷糊中过了多久,醒来时,丁贵精力稍复。
睁眼看着远处山间的半个太阳,他不敢再胡思乱想。
只暗记两件事,一是向东方而去,一是寻小豆子。
如今在这里又呆几个时辰,只怕小豆子早已离开,他只好勉力站起身。
许是身体麻木了,倒没有先前那样疼痛。
丁贵盯住东方,既没法再等,便缓慢飞行碰碰运气。
很快到达四鬼偏向的树林边,也不作停留,直接向前。
片刻天幕漆黑起来,他自知行动缓慢,并未飞出多远,待看见一些稀寥灯火,他也不去理会,径直前行。
半个时辰后,丁贵实在坚持不住,只能觅了一处草丛,就近躺下小憩。
歇息许久后,他继续上路,反正都已这样,还管什么下半夜与否,他也不在乎会不会碰到其他游鬼和鬼将。
其实,心里期待能有人帮帮他,至少打听一下小豆子的消息。
这次又飞行一个时辰左右,前方虚幻中再次出现小片的灯火,猜测是到了个小镇。
丁贵想了想,决定过去换身行头。
一身破烂实在让他心烦,至少要备个包,回家需得带些什么才好。
置身灯火中,发现小镇不算小,夜色中行人颇多。
丁贵很快来到一㠉三层高楼上空。
占地宽广,是一个商场所在。
冥地不远正好是块山包,他便准备先睡一觉,却看到三楼昏黑的楼梯处似有两个人影在纠缠。
丁贵缓缓飘过去,不过几息便至身前。
看清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在争吵什么。
男人面貌普通甚至有些丑陋,丁贵怀疑自己生前要比他耐看百倍,当然只是自觉,不禁一阵哂笑。
而女的身穿银灰制服,似是超市员工,肤白貌美,一个标准美人胚子。
男的似哄又吼半天,一手拉住女人,似要上手抢夺什么。
丁贵正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生前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此时或许可以来一次。
虽然自己狼狈不堪,早已自顾不暇。
不过马上他就打断了这荒谬的念头。
只见女人从裤袋里摸出几张纸票,递给男人,然后又说些什么,男人一阵高兴,就搂住女人又拥又吻。
丁贵看明白了,神情黯然,飘回山包。
可笑自己生前表白数十次,也换不回一份感情……
嘶,一阵头痛欲裂的感觉涌来。
丁贵忍不住,只好直直躺在山包上。
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虚弱。
抛去杂七杂八的念想,丁贵即便再不想休息,也只好再次睡去。
醒来时看见楼下灯火灭了大半,但仍有几个身影在做着收尾工作。
看来睡得时间很短,可实在没有睡意。
他白天在太阳底下休养太久。
这会身体泛起痛来,却无可奈何。
几息就飘到一楼,几乎一片漆黑,只有生活日用货架还亮着灯。
丁贵犹豫要不要马上取衣,他心中记得初来冥地时,就听白无常义正严辞地说过,不得肆意掻扰尘世一切。
所以,活人丁贵不敢再有半点干扰,死物他也不肆意而取。
还是等等再取。
他飘至门口,看清是一个母亲带着一个小男孩在收拾作业本。
看见小男孩睡眼惺松的模样,年纪身高相仿,他又想起小豆子,眼泪禁不住涌上来。
嘶,又是一阵割离,有神魂在逸散。
他瞬间逃离,直没入超市深处的黑暗中。
静默良久,丁贵摆摆脑袋,想起自己似是有事要办,是什么呢?
哦,是来换新衣服。
打眼一看,超市内已黢黑一团。
他来到货架前,照着身上的穿着,用黄引取下T恤和宽松的外套套装,再找来一背包。
换好后心中稍舒,终于不用再看血淋淋的伤洞了。
稍一摩挲铁片,丁贵记起这是如今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忙和路引贴身收好。
此间事了,继续飞身而起。
不知是身体麻木,还是感知变钝,丁贵只觉身体轻盈许多,疼痛稍弱。
不去追究原因,怕引起巨疼,直直向东而去。
深知恐怕再也见不到小豆子了。
很快四周一片漆黑,连地与天的交界也不甚分明。
丁贵不管不顾,只凭感觉向前飞。
飞行没多久,身下耸立一座高山,前方现出一个大湖。
而是冥地里的湖泊!
虚幻尘世里也无一点灯火再现,应是偏远之地,深夜里也熄了灯火。
不见水还没感觉,遇见这么一湖水,丁贵瞬间就想上前饱饮一顿。
心中似想起要防备游差鬼将,不过身体却直直向水飘去。
刚到湖边,就有一个身影迎上来。
丁贵猛然一惊,才知已入险地,竟然浑浑噩噩中来到此地,实在迟钝。
身影十分强壮,脸上褶皱牵连,五官堆砌分明,头顶一颗肉瘤,认不出是什么兽类。
穿着明晃晃的盔甲,手提一把宽刃长刀。
又是一个兽人鬼!
似是鬼将?
毕竟取水小溪的兽人鬼也穿盔戴甲,实在分辨不清。
肉瘤来到身前就一副凶狠模样,不说话,只打量。
丁贵不敢动作,被盯地头皮发麻。
不知肉瘤是什么来历,更不知会被如何对待。
“还是个新死之人,为何神魂如此残损?奇怪……”
没想到肉瘤率先开口,却是自言自语。
丁贵听他语气沙哑却平缓低沉,性情可能有些平和,心中稍宽松。
但半㫾又没声音传来,只好硬着头皮恭敬地解释道:
“这位鬼爷,我的确是新死之人,不过来到冥地已有八九天。此前一直思念亲人,感受到每次思念时神魂都如离体之肉一样,舍我而去。可能正是因此才会显得有些虚弱。”
“嘿嘿……”
肉瘤一阵怪笑,进而打趣道:
“你个小小残魂,懂得什么……”
说完,又盯着丁贵好奇打量。
丁贵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回话,只缩成一团,任凭查看。
“怎么,不服气?看你三魂已失一魂,必是被哪路神仙抽出……嘿嘿。”
肉瘤似凭看视,便知真相。
不过,竟说出这番话来。
丁贵心中一凛,莫名震惊,什么叫三魂失一魂?
看了片刻似不再感兴趣,肉瘤便道:
“可怜鬼,先去喝点水吧,喝完就过来一旁等候。”
说完,他便转身飞回。
不过,马上又有声音传来:
“要是胆敢逃跑,当心再抽你一魂,哼!”
丁贵脑中一片迷糊,反应迟迟。
看着肉瘤回到树下,不敢有半点异动,但知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让去喝水,但去便是。
飘到湖边,湖面一片风平浪静。
他缓缓蹲下身子,左腿的痛也不当回事,便探出双手掬向水面。
虽然夜里,依然看见水中清晰脸庞,不禁定住。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消瘦面容,竟如同小老头一般,双眼红肿,满脸污黑,两条鞭痕如两条巨蜈趴在脸上,张牙舞爪。
实在见不得这样的自己,丁贵迅速捧起水花打向双颊,狠狠用手搓着。
可实在不能释怀,眼泪已出。
忽然一阵巨疼,神魂再次不爽,他向前窜去,整个上身跌进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