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疼啊……哇哇……”
蓝天牙科诊所的椅子上,小男孩刚看到在头上打亮的灯光,他就开始嚎啕大哭,他妈妈在旁边努力安慰,效果却适得其反。
陈飒在这家口腔诊所工作了半年多,对付这种小患者他早就驾轻就熟了,抬起左手让孩子看,就见随着他的手指晃动,一枚巧克力硬币凭空出现在他的指间。
“咦?”
小孩子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过去了,嘴巴还张着,陈飒趁机在那颗要拔的乳牙牙龈附近抹了点麻药,乳牙已经摇晃了,很轻松就拔了出来。
孩子合上嘴巴,看到带血的乳牙,扁扁嘴又要哭,陈飒一晃手,手指间又多了块巧克力,他说:“不哭的孩子才有巧克力吃喔。”
“不哭……不哭……”
孩子拿到巧克力,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外面的包装纸,塞进了嘴里。
陈飒对孩子的母亲说了注意事项,等他们出去了,他走到电脑前记录病历。
他的学长、这家牙科诊所所长江蓝天在旁边感叹地说:“你应付小孩可真有一套,幸好有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不知道,我一听到小孩子哭我就头大啊。”
“小孩子的确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尤其在他们哭的时候,”陈飒点头表示赞同,“还好我会点小魔术,可以哄哄他们。”
“真的,谁能想到当初你为了追女孩子学的那些雕虫小技,将来会用在工作上呢。”
“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这个秘密请带进坟墓。”
陈飒转着鼠标瞥了江蓝天一眼,江蓝天做了个OK的手势。
对面传来挂钟的报时声,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陈飒点开预约的患者名单,江蓝天在旁边做着记录,随口说:“你说你,要是在自家公司做事,这时候早就下班了。”
“我想赚出创业的第一桶金嘛,否则我妈死活不让我开诊所。”
“那是当然,自己开业多累啊,我要是跟你一样是富二代,我什么都不干,每天躺在床上数钱就够了。”
护士进来,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她走到陈飒面前,为难地说:“陈医生,来了位新患者,说是朋友介绍来的,指定让你看。”
“是女性吧?”江蓝天问。
“是个女生,长得还很漂亮呢。”
护士把患者填写的问诊表递过来,江蓝天翻了一下,对陈飒说:“是我们的老客人介绍的,既然她都指定你了,你就给看下吧。”
陈飒无所谓,点头同意了,护士又问:“那陈医生原本要看的患者怎么办?”
“刚好那位也是新患者,就转给我吧。”
江蓝天说,他把问诊表还给护士,护士出去后,他点开外面的监控,就见护士在跟一个女生说话。
女生长得很漂亮,身材丰满匀称,穿着低胸长裙,他笑了,对陈飒说:“不错不错,是你喜欢的型。”
“大胸好像是你喜欢的吧。”
“可惜人家不指定我,欸不过没关系,转给我的那个患者也挺好看的。”
快下班了,候诊室只有两位患者,江蓝天顺便看了另一位,问陈飒。
“要追吗?”
陈飒瞥了一眼。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女生,齐耳短发,清爽干练,她侧对着镜头,看不清长相,看气质应该不差,不过不是陈飒喜欢的类型。
“没兴趣。”
他丢下一句话,去了隔壁的诊室。
没多久,患者进来了,她很健谈,坐到椅子上,没等陈飒询问,就说自己叫梁晓茗,是梅姐介绍的,梅姐一直夸陈飒的医术好,所以她指名陈飒了。
陈飒微笑着点头附和,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她说的梅姐是应该是冯君梅吧,他的一位女性朋友,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好久不见了,谢谢她给自己拉生意。
等梁晓茗说完了,陈飒才给她做检查,又拍了片,说左上第二磨牙是蛀牙,需要修补,梁晓茗一听就怕了,问:“会不会很痛啊?我最怕痛了。”
“只是轻微蛀牙,没到神经,不会痛的。”
“那如果痛的话,可以也给我变巧克力吗?我刚才在候诊室听小朋友说你会变巧克力呢。”
陈飒看到对面的护士在翻白眼了,他反而觉得女孩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可爱,说:“没问题,不痛我也帮你变巧克力。”
护士的白眼翻得更大了,陈飒避开她鄙视的目光,刚好看到一个短发女生穿过走廊,匆匆走出去,正是刚才转给江蓝天的患者。
女生拿着手机正在接听,像是感觉到被注意,转头看了这边一眼。
那眼神非常犀利,陈飒下意识地把目光瞥开了,觉得女生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不过……不可能啊,那女生不是他的菜,他们应该没有过交集。
“陈医生?”
护士的叫声让陈飒回了神,就见梁晓茗还张着嘴巴在等待治疗呢,他急忙拿起器具开始工作。
五分钟后,蛀牙修补完毕,座椅一返回原位,梁晓茗就开始称赞陈飒的技术好,补牙一点都不痛。
陈飒履行诺言,变出两块巧克力硬币给她,她惊奇不得了,连声问:“这是怎么变出来的?你事先把巧克力放在哪里啊?”
“这可是业务机密,不能随便透露的。”
“那今晚你有时间吗?”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老实说,被漂亮女性崇拜,没一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陈飒觉得只要自己稍微主动点,追上她应该没问题,便说:“有的。”
“那太好了。”
梁晓茗翻翻手提包,拿出一张名片给他。
“这是我朋友新开的酒吧,其实是个清吧,今晚我们都过去捧场,你也来吧,我请你,就当是你帮我治疗的答谢了。”
陈飒接过名片。
名片纯黑,右上角有个烫金凤凰图案,当中印着凤凰酒吧的名字,再看地址,陈飒想老板应该挺有钱的,他因为要开诊所,查过不少店面,知道这个位置的租金有多贵。
“好,我一定去。”
梁晓茗和他交换了微信,临走时又说:“那我等你,我的朋友们要是知道我请了帅哥来,还会变魔术,一定开心死了。”
陈飒回到隔壁办公室,江蓝天看完诊,坐在椅子上喝茶。
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接过名片看了看,说:“看起来不错啊,又有人请客,又有美女认识。”
“你也一起去呗。”
“我也想去啊,不过今晚不凑巧,我爸妈让我回家吃饭,估计又是相亲。”
“刚才那患者不就挺好的。”
说起那位女患者,陈飒有点好奇,问:“她刚进来就走了,不会是被你吓跑的吧?”
“怎么会?她才坐下就来电话了,好像是急事吧,她接了电话就走了,都没再预约,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陈飒也觉得她有点奇怪,不过比起她,现在陈飒更对梁晓茗感兴趣。
今晚一定很刺激——转动着凤凰酒吧的名片,他对晚上的约会充满期待。
晚上,陈飒如约来到酒吧。
酒吧档次还不错,装潢也挺有品位的,灯光照明设置得刚刚好,陈飒往里走的时候,看到了走廊两侧墙壁上的凤凰图案。
客人以年轻人为主,三三两两坐在角落沙发上,梁晓茗也在那儿,看到他,站起来朝他招手。
陈飒走过去,经过吧台,他看到调酒师在那儿很花俏地晃动调酒器,另一个貌似店长。
店长正在和一位男性客人攀谈,客人气质文雅,大约四十出头,他拿酒杯时,陈飒发现他小拇指颇长,上面戴了个蓝宝石戒指。
如果是纯天然蓝宝石的话,这么大颗的应该价值不菲啊。
陈飒习惯性地做出评价,还想细看,梁晓茗跑过来,拉着他过去坐,又跑去吧台点饮料。
和梁晓茗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年轻人,女生们都是一身名牌打扮,妆容艳丽。
与她们一比,梁晓茗就显得清纯多了,陈飒坐下来和大家聊了一会儿,就看出梁晓茗最受周围男士的欢迎,对此几个女生都显得很不以为然。
梁晓茗本人完全没留意到,把陈飒介绍给大家,还很夸大其词地称赞他的牙医技术和魔术。
女生们听说他会变魔术,都上来了兴趣,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陈飒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广告的好机会,利用变魔术的手法变出诊所名片,一人派发了一张,又拣着以前常练的几个小魔术玩了玩。
趁着大家看入迷,他又顺便加了个牙齿小讲座,目的还是为了给他的学长拉客户。
大家聊到兴头上,有个女生问陈飒有没有女朋友,还没等陈飒回答,梁晓茗就抢先挽住他的胳膊,大声说:“有的有的,就是我,你们可别想跟我抢男朋友!”
为了不驳她的面子,陈飒没有更正,只是配合着微笑,大家都信了,又酸又羡慕,开始取笑梁晓茗。
聊得正开心,对面传来吵闹声,一个男人冲他们走过来。
男人长得很出众,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裤,打扮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不过他身材高大魁梧,又一脸怒气,倒也有震慑力,女生们看到他,都停止了嬉笑,附近几位男士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阻拦他靠近。
梁晓茗一看到他脸色就变了,往陈飒身旁靠靠,男人指着陈飒问她。
“这就是你新搞的小白脸?”
“郑大勇你不要乱说话,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把我给甩了!”
郑大勇上前揪住梁晓茗大骂,他一身酒气,陈飒被呛得差点咳嗽。
梁晓茗也很生气,说:“你不要在我朋友这里闹事!是你自己不上进,背着我撩骚,还赌钱,分手你也同意了,现在还来说什么?”
“我以前也是这样,为什么你以前不说,现在就看不顺眼了,你这种女人,眼里只看到钱……”
郑大勇越说越气,冲梁晓茗举起了手,还好那几位男士一齐上前把他拦住推开。
梁晓茗气得都快哭了,陈飒看在眼里,对郑大勇说:“我觉得吧,人家女孩离开你,也不光是因为你没钱。”
“你说什么?”
“也可能是因为你没脑子,这就有点糟糕了。”陈飒摊摊手,一脸遗憾地说。
旁边传来女生们的憋笑声,梁晓茗也笑了,郑大勇恼羞成怒,挥拳就要打,陈飒眼疾手快,一闪身,躲去了一位男士后面。
保安赶到了,几个人扯住郑大勇把他往外拉。
郑大勇拉扯不过他们,用手指用力点了陈飒几下,一副‘你给我记住’的架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被人拉出去了。
酒吧恢复了最初的宁静,梁晓茗给大家道了歉,各请了一杯香槟,等大家开始闲聊后,她小声对陈飒说谢谢。
“不用谢,只要你下次别把我拿出来当枪使就好。”
陈飒说,梁晓茗一脸秘密被看穿的表情,尴尬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们其实都分开了,他大概是不甘心吧,刚好你在旁边,我就……回头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罪吧,地点你来选。”
“没问题。”
假如可以预知几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陈飒就一定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甚至想不到——接下来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件正是从他和梁晓茗的相识开始的。
‘患者心脏的供血系统出现紊乱,血压上压已达240mmHg,还在持续升高……有惊厥表现,无法自主呼吸……’
‘陈先生的情况相当危急,需要马上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徐离医生,请救救我儿子,花多少钱都行!’
‘患者的病情在持续恶化,如果没有匹配的心脏供体……’
叫喊声、恳求声、哭泣声,还有医疗器械发出的电子音,各种嘈杂响声汇集到一起传过来,遥远又浑浊,宛如当中隔着重重浓雾,最后,所有声音汇成了一道单一音符……
“噗通!噗通!噗通!”
陈飒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车窗射进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坐直了身子。
掌心下,一颗健康的心脏正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和梦中的跳动声渐渐重叠到了一起。
这是在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后,他头一次做梦梦到那晚的经历,对话断断续续的,他当时意识不清,一度以为自己就这么挂了,没想到再睁开眼睛,他居然躺在病床上。
他是幸运的,那晚有位器官捐献者遭遇车祸,其心脏供体还与他非常匹配,事后陈飒听医生说如果再迟一点,他可能就没命了,所以应该说他的命是捐献者救的。
陈飒看向车外,田园风光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物,就和每一座大都市一样,这里繁华又嘈杂,空气不好,快节奏压力大,但依然有人趋之若鹜。
在乡间别墅住了五个多月,陈飒觉得他都有点不适应这种生活了,心想也许他该把口腔诊所开在乡间。
“做噩梦了?”司机老刘问。
老刘在陈家做了十几年,陈飒是他看着长大的,跟他也不见外,说:“是啊,就是那晚上的事。”
“都过去了,今后否极泰来,会越来越好的,啊对了,记得随身带着我给你求的平安符,那东西很灵验的。”
陈飒掏出老刘来接他时塞给他的道符,那是个黄澄澄的小袋子,里面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他不信那些东西,不过长辈的好意,他笑着应下了。
老刘透过后视镜打量他,欲言又止,陈飒问:“怎么了?”
“嗯,这一路上没见你玩手机,不太适应。”
“如果你拿的是老人机,也不会想用它的。”陈飒自嘲地说。
他紧急住院后,手机就被母亲没收了,换成了老人机,并且在乡间休养的这几个月里,他再没见过自己的手机。
想到等回了家打开手机,里面跳出来上千条留言和来电,他感到了头疼。
“没东西看是挺无聊的,我现在都手机不离身了。”老刘说着话,把电视打开了。
新闻头一条就是即时报道,当事人做了马赛克处理,只听到呜呜咽咽的哭诉声,说自己遭受家暴许多年,一直逃不出去,现在终于离婚了,谢谢大家的帮助。
接着镜头一转,一位西装女性面对众多记者讲述这类事件的恶劣影响以及如何援助当事人等问题。
标题标注了她的名字——孙佰龄,她四十多岁,稍微有点胖,气质干练,分析问题条理清楚,陈飒还以为她是律师,谁知她接下来开始介绍他们的工作内容,原来是公益社团在做推广,下方还打了社团的名字。
“蒲公英之家?”陈飒看着,噗嗤笑了,“名字还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正经做事的,现在的骗子社团特别多。”
“当然是真的,我有个远房亲戚就接受过他们的帮助,他们主要负责帮助被家暴者,特别不错,做实事,不接受捐款……哟,孙老师就在这附近呢,我可以过去看下吗?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拿到她的亲笔签名呢。”
陈飒同意了,好奇地问:“她这么出名吗?”
“属于知道人自然会知道的那一类,我家那口子就特崇拜她,经常跑去听她的课,我要是拿到了签名,回头就可以向她炫耀了。”
刘叔打转方向盘,一路开到了做节目的地方,附近站了不少人,刘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车位,他停好车,说过去看看,让陈飒留在车里等他。
“我也去,顺便透透风。”
陈飒下了车,看着刘叔一溜小跑挤进了人群,他在后面慢慢踱步。
周围除了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外,多数是女性群众,好像都是孙佰龄的粉丝,还好岁数都稍微偏大,不会像明星粉那样兴奋尖叫,很多人手里都拿着书,陈飒瞟了两眼,书名叫遥远的星空。
封面设计得很有意境,上方是深蓝色的广袤苍穹,星光点点,与下方的人影相互辉映。
听大家的对话,这本书是孙佰龄的自传,她自己就出身单亲家庭,早年吃了很多苦,所以才会在立业后热心公益。
节目已经录完了,孙佰龄的助理、一位中年男士在和录制组沟通,说还有点时间,老师可以现场为大家签名,于是一帮人一拥而上,陈飒被他们挤来挤去,在摔倒前总算找了个空位子站好。
看来不管是什么粉都挺可怕的。
陈飒暗自感叹,今天天气挺好的,他就没马上回车上,站在不远处看光景。
时间限制,签书活动很快就结束了,粉丝让开路,孙佰龄在助理的随同下离开,就在这时,陈飒忽然看到有个男人推开周围的人,朝他们快步走近。
他穿着卫衣,天气不冷,他却把卫衣帽子搭在头上,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就是觉得他的气质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一只手抄在口袋里,手肘微微屈起,一副随时会抽出来的架势。
陈飒心一跳,直觉感到这家伙不对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果然就见男人快走到孙佰龄身边时,突然把手抽了出去,手里居然握了把匕首!
周围的人注意力都放在偶像身上,对临近的危险毫无感知,陈飒的心房骤紧,急切之下他开口大叫:“住手!”
声音拔得太高,尾音都破音了,人群骚动起来,男人见被发现了,持刀刺向孙佰龄,幸好她的助理反应很快,及时推开了她,匕首擦着助理的手臂滑了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周围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随即很多人围了上去,陈飒最讨厌凑热闹了,所以他没动,准备站在原地看情况,就在这时,手机铃就响了起来,却是母亲打来的,他只好回车上接听。
自从陈飒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后,陈妈妈就有点神经质了,几乎每天都来电话询问,要不是陈飒一再坚持,她大概也会跟着在乡间住上几个月。
今天也不例外,电话一接通,陈妈妈就开始提醒陈飒要定期去看医生,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许再去混什么酒吧,最好是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全部断绝来往。
陈飒的心思都在刚才的意外事件上,听着远处的警车鸣笛声,又有好多人来来回回地跑,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正想着呢,陈妈妈突然停下了滔滔不绝,不快地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你不是说准备健身减肥吗?”
“什么减肥啊,我就知道你没在认真听,我只是健身……”
“那个……妈,我现在有点忙……”
“有什么事能比跟你妈聊天更重要?”
“好吧,那咱们就聊点重要的事,之前说的开诊所……”
“这事你想都别想,我跟你说,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身体健康,家里不缺你那点钱,给我把身体养好了。”
“不是,我整天闲着也没事做……”
“那你继续去蓝天那儿打个钟点工嘛,妈先帮你看着地角,这种事别急,慢慢来,当年我跟你爸……”
陈妈妈开启了唠叨模式,陈飒放弃沟通,找了个借口挂上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老刘也回来了,手里拿了本相同的书,一脸笑眯眯的,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解决了。
“你不知道啊,刚才出大事了。”老刘上了车,把书往旁边一丢,说道。
陈飒心想我怎么不知道啊,叫‘住手’那一嗓子就是我喊的。
“出了什么事啊?”他配合着问:“我看警察都来了。”
“有歹徒混进来了,想对孙老师行凶,幸亏她的助理反应快,只是点小擦伤,现在都怎么了,动不动就动刀子。”
“歹徒抓到了?”
“没有,溜得可快了,他带了刀子,也没人敢拦,希望警察给力吧。”
老刘唠唠叨叨着,把车开了起来,跑进车道时,陈飒看到了赶来的警车,他安慰道:“现在到处都是探头,应该很容易抓到的。”
陈飒探头看看副驾驶座上的书,说:“不管怎么说,签名书弄到了就好。”
“是啊,最后一本呢,可真不容易,那帮女人真能抢……我还跟孙老师提了我那个远房亲戚,她好像不记得了,这也难怪,她每天要见那么多人,不过对我亲戚来说,她就是大恩人,我那亲戚的孩子爱上了个有妇之夫,那个有妇之夫有不少坏毛病,又嫖又赌的,后来她去求孙老师帮忙,有孙老师出面规劝,才终于让那孩子想通了。”
陈飒有点感兴趣了,问:“是像心理医生那样规劝吗?”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这种事也不好多问……对了,孙老师年轻时还救过仙鹤呢,我亲戚说这是有仙缘。”
陈飒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开始琢磨午饭和晚饭吃什么,还有,在乡下这几个月他都没和大家来往了,现在回来了,该先去找谁好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梁晓茗,接着又从梁晓茗想到了郑大勇,往前面的椅背上靠靠,打断了那个仙鹤的话题,问:“刘叔,警察后来有没有再去找过我?”
“去过,不过就是走个过场,那个混混是自作自受,我听说他有前科,又好赌,欠了别人不少钱,说句不好听的,那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说起郑大勇,老刘暂时把仙鹤的故事抛去一边,开始口若悬河。
郑大勇的死亡消息是陈飒从手术中醒来后听说的。
据警方的调查,郑大勇在租屋里喝了安眠药和啤酒,留了遗书后,烧炭自杀,根据遗书内容推测他是以为自己杀了人,再加上背了不少外债,就畏罪自杀了。
当时听了这个消息,陈飒首先的想法就是生活真是充满了讽刺,他徘徊在死亡线上时努力想要活下来,而那个健壮的人却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主动选择死亡。
也许正因为他健康,才体会不到生命的珍贵吧。
回到陈飒的公寓,老刘去保安室借了推车,把路上买的日用品放到推车上,陈飒走在后面,保安老王跟他打招呼。
“陈先生,听说你去度假了,好久没见到你了。”
陈飒含糊着点点头,老王又说:“前两天有个女人来找你,我跟她说你最近都不在,她说她会再来。”
陈飒一愣,心想和他关系不错的女性朋友应该都不知道他的住处啊,不会又是那位设计一遇到瓶颈就吵吵着说想要死的前女友吧。
“她有没有说叫什么?”
“没有,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看打扮也不像是陈先生你的朋友,所以她向我打听你,我都敷衍过去了。”
陈飒更疑惑了,直到回到家,他也没想出来那个妇女是谁。
下午,陈飒开车去医院复诊,等面诊时瞅空翻了下那支被母亲留在公寓里的手机。
里面塞满了损友们的来电和留言,压根看不过来,陈飒都直接点了已读,心想反正有事的话,他们会再来联络的。
陈飒的主治医生叫徐离晟,他的姓是复姓,是个名字奇怪个性也很奇怪的人,但他的医术也是最好的,是心脏外科一把刀,所以陈飒的病一直由他负责,这次的移植手术也是他主刀。
他看了陈飒的检查结果,面诊时说:“都在正常值范围内,看来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新器官的存在,这次我会减少抗排斥药物的剂量,你自己也注意观察,如果感觉身体不适,随时联络我,还有啊,千万不能觉得没事了就不吃药了。”
“我知道,我这条命可是捡回来的,我会珍惜的。”
“可以适当地运动运动,我听你妈说你最近住在别墅,乡间气候好,对你身体复原也有帮助,你看你的脸色比以前好多了。”
“每天早睡早起,还早晚散步半小时,活得就像退休老干部似的,脸色能不好嘛,啊对了,我每天还做做俯卧撑和引体向上呢。”
主要是乡下什么都没有,他的手机也上缴了,除了散步睡觉,他也没其它事可做。
“那挺不错的,不过也要注意不要过于劳累,毕竟你的身体还在适应期。”
“放心吧,你也知道我很讨厌运动的,要不是睡不着,我才懒得做。”
现在好了,有手机有朋友有各种娱乐活动,陈飒心想,运动什么的可以让路了。
他从心外办公室出来,乘电梯去楼下。
今天很难得,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陈飒对着电梯墙壁梳理头发,又整整领带,接下来他打算去蓝天诊所,顺便买些糕点过去。
一楼到了,陈飒刚出来,旁边就冲过来一道人影,他没防备,被撞得原地转了180度,再往后一趔趄,重新飞进了电梯厢。
“对不起!”
一个年轻女声传过来,陈飒还没看清,她已经跑远了,眼看着电梯门要重新关上,陈飒急忙按住开门键走出去。
女子跑得很快,苗条身影很快就混进了人群中,陈飒从后面只看到她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
“我只见过有人偷东西才跑这么快。”
陈飒吐着槽,又整了下西装,正要离开,脚步临时又退了回来。
说不定那女人真的是小偷呢,据说小偷都喜欢来医院找目标,至少她刚才的举动太不正常了。
要说人家是不是小偷,其实也不关他的事,他一不了解情况,二不能打,可不是管闲事的料。
陈飒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心里又蠢蠢欲动,看看女子跑走的方向,又转头看对面,最后决定还是先了解下情况再说。
对面走廊的长椅上坐着几位患者,拐过走廊,那边是排号的地方,人比较多,大家或是坐在那儿打瞌睡,或是低头玩手机,一片寂静。
陈飒看了一圈,大家除了时不时的看看叫号器外没有其它反应,他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灵机一动,拍拍巴掌,大声说:“我是本院保安组长,刚接到联络,有位患者的钱包被偷,请大家检查和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以防失窃。”
他穿着西装,仪表堂堂,谁都没怀疑他的身份,一听这话,顾不得再睡觉和玩手机了,各自检查自己的包。
陈飒站在一旁像模像样地看着,忽然发现角落里坐了个瘦削的男人,他四十出头,也在摸口袋翻手机,可是目光和陈飒对上后,马上就移开了。
陈飒也不知道为什么,首先的想法就是这人有问题,他走过去,让大家检查号码牌,又对男人说:“先生你号码牌呢?”
“那个啊……”
男人更紧张了,来回摸口袋,但就是摸不出来,陈飒故意问:“不会是被偷了吧?”
“呃,呃,可能……”
“你这手机挺可爱的嘛。”
陈飒趁他慌乱,一把夺下他的手机,最新的苹果机,后面还贴了个粉红卡通图,陈飒不知道那是什么动漫人物,看男人四十多了,也不像是追动漫的,便故意试探。
男人的脸立刻变了,突然伸手一推陈飒,趁着他踉跄,拔腿就跑。
他这举动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见自己居然轻易就看出了破绽,陈飒不免洋洋得意,直到有位大妈扯着嗓子冲他喊。
“你怎么还在这儿愣着啊,赶紧去追小偷啊!”
“呃?”
“你不是保安组长吗?还不快点,看,人都跑了!”
“对啊,你的通话器呢,赶紧通知你的同事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陈飒傻眼了。
他来找小偷纯粹是出于那该死的好奇心……啊不,与其说是好奇心,倒不如说是猪油蒙了心,都怪那女人撞他,他大概是被撞蒙了,才会多管闲事。
“大家误会了,其实我……”
“快点去,快点去!”
大妈们的七嘴八舌成功地盖过了陈飒的解释,被众人鄙夷的目光扫射,他都感觉无地自容了,抬腿朝着小偷逃跑的方向追去。
要说小偷的腿速有多快,这一次陈飒有了深刻的体验,追了两步拐过走廊,就见他溜溜的跑远了,他心想说算了,自己好歹也是半个病号,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自我否决了。
小偷都在眼皮底下了,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这么一想,陈飒就忍不住又加快脚步追上去了,虽然脑子里还在环绕——做人得量力而行啊,你这不是还在治疗期嘛,可想归想,实际上他跑得还挺快,眼看着就和小偷拉近了距离。
也是刚巧,对面有人听到声音跑过来,陈飒连忙叫道:“快抓住他,他是小偷!”
前面就是走廊尽头,被那人一堵,小偷没退路了,他折返回来,顺手从口袋掏出刀子冲着陈飒一晃,骂道:“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陈飒没想到他会又跑回来,再看对面那个人,居然还是个熟人,男人长得高大魁梧,敢情这家伙也是柿子拣着软的捏。
他马上停下脚步,双手高举表示投降,顺便堆起他自以为很友善的笑。
“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什么!?”
“我说你刚才如果演技高超点,我也不会发现你有问题啊,我不发现的话,你也不用跑路了,你要是不跑路,我也不会追了,我并不想做这种体力活啊……”
“你奶奶的!你在说都是我逼你的吗!?”
“不,我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投降时就投降,你也不想罪加一等吧?”
小偷被他的话气得发昏,早忘了身后还有个人了,他握着匕首就要冲向陈飒,被身后那人及时抢上前,握住他拿刀的手向后一拧,他便疼得立刻松了手,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男人又踹中小偷的腿弯,小偷半跪下来,刀子也落到了地上。
陈飒原本躲得远远的,直到确定没有危险了,他慢慢走过去,把匕首捡了起来。
小偷无法挣扎,气得瞪他。
他一脸真诚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小偷瞪着他不说话,倒是抓小偷的男人反驳陈飒。
“他偷东西就该抓,你道个什么歉?”
“我不是道歉,我是说出事实,我没想多管闲事,我就是……”
就是什么?
陈飒自己也说不清,说是好奇心吧,不太像;说是见义勇为吧,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似乎与这类事迹也无缘,纠结了半天,他想,这大概就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吧。
“不管怎么说,谢谢了。”
男人把小偷揪起来,又看看陈飒,问:“你身体复原了?”
“勉强追个贼什么的。”
“我就知道你没事,你们这些富二代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一点小毛病就躲去乡下休养,把问题推给我们警察,看,养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刚才都没认出你来。”
说到这个警察,陈飒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叫陈一霖,是负责追踪郑大勇的警察,后来郑大勇自杀,他还去医院向陈飒录过口供。
院方没有向陈一霖透露陈飒的手术详情,只交代说患者身体虚弱,请他们不要多打扰,所以当时陈飒提供口供只是走了个过场。
陈一霖原本想等陈飒出院后再详细询问,谁知后来陈飒就去乡间休养了,他没想到时隔五个多月,他们会在医院偶遇。
“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小偷的?”
陈一霖从小偷的内衣口袋里翻出了两个钱包,他好奇地问陈飒。
“直觉,就像你们警察常说的那种直觉。”
陈一霖想说他们警察的直觉那可是常年与犯罪打交道积累下来的经验,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他一个牙科大夫,谈的什么直觉啊。
耳机里传来同伴的询问,陈一霖说刚抓了个小偷,他看看陈飒,陈飒说:“可能还有同伙。”
“我没同伙!”
小偷反驳,被陈一霖按着脑袋转去一边,问陈飒。
“你确定?”
“我刚才一出电梯,就被个女的撞到了,我觉得她挺可疑的。”
陈飒把刚才的遭遇说了,又说:“她穿白衬衣加牛仔裤,短发,身高大约168左右,偏瘦,你们查下监控,应该很好找的。”
“哟呵,你这观察力还挺不错的嘛。”
“因为直男不受欢迎。”
陈一霖一脸‘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正要跟同伴联络,对面人影一闪,先前陈飒说的女生朝这边跑过来。
陈飒一眼就看到了她,指着她,对陈一霖说:“就她!快抓她!她跑得可快了!”
看到她,陈一霖的表情更古怪了,女生走近后,问他。
“怎么回事?”
“他,”陈一霖指指陈飒,忍住笑说:“说你是小偷的同伙。”
“绝对不是,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还偷什么东西啊。”
女生五官端正秀丽,眉宇间还带了一股英气,小偷忍不住反驳。
陈一霖再次把他的头扭开,女生皱眉看向陈飒。
“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小偷?”
陈飒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她行为诡异,上下打量她。
长相勉强给个七分吧,不过人太瘦了,也没胸,看这气场和温柔也完全不沾边,这种女生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以往他不仅不会感兴趣,还会绕着走。
呃,应该说他现在也没兴趣,就是觉得这女生有点面熟,是在哪里见过呢……
就在陈飒冥思苦想时,女生拉着陈一霖离开,陈飒叫住她,问:“你不会也是警察吧?”
“是的,她是我们副队长,”陈一霖半带揶揄说:“这次你的直觉搞错了。”
女警瞪了陈一霖一眼,押着小偷离开。
看着他们要走,陈飒忍不住又叫住了她,“喂,你刚才撞到我,还没道歉呢。”
“我道过歉了。”
“那个完全听不出诚意,我被你撞得差点又进ICU,所以我需要一个有诚意的道歉。”
其实陈飒不是个难缠的人,他现在只想要找个借口拖住女警,因为她太眼熟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马上就能想起来,却又偏偏想不起来,难受得心里直痒痒。
女警还另外有任务,不想把时间花在跟他纠结上,站到他面前,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了你,请你原谅。”
“不想原谅。”
“哈?”
“你道歉是因为你做错了事,可是没有规定说受害人就必须要接受道歉啊。”
陈飒笑嘻嘻地说,他这副表情在女警看来实在是太欠打了,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高档西装高档鞋,领带看不出牌子,她猜也是名牌。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她冷笑一声,突然举起了拳头,陈飒习惯成自然,抱着头往后躲。
女警要的就是这效果,看他这害怕的反应,又觉得很搞笑,趁着他躲避,叫上陈一霖就走。
走出一段路,她小声问:“那家伙什么来头?”
“一个跟人争风吃醋被打得进ICU的富二代,啊对,就是几个月前我办的郑大勇的那个案子,说起来那晚出了好多事,常烁他……”
女警脸色变了,陈一霖发觉失言,马上改口,说:“反正就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据说有不少女朋友,这次撞铁板了,在ICU躺了好几天,谁会想到他没事,那个打人的先挂了。”
女警转头看过去,刚好陈飒也在往这边看,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