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队长

在国际足球赛场,永远不可能从头再来,一场比赛结束后,马上又要投入下一场之中。世预赛十二强赛前两场都败北之后,中国队在秋天迎来下一个对手伊拉克,这次回到了国内主场,选在了大连梭鱼湾球场。

这天场内座无虚席,毕岘在场上进行热身的时候感觉所有的人都是来参加—次聚会,而不是一场世界杯预选赛。但这却是一场非常糟糕的比赛,伊拉克早早取得进球,任意球直接攻门滑过了刘绍洋的十指关,随后他们就完全控制着比赛,中国队从未真正组织起有效的进攻,伊拉克的好多队员都积极拼抢状态奇佳,看起来他们打入另一粒球的可能性远大于中国队攻进扳平一球。

毕岘的膝盖在冲撞中损伤,在终场前被替换下场。他下场后坐在板凳上,缩成一团抵抗着秋雨,聆听着梭鱼湾球场四周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糟。终场哨音落下,中国队零比一输给了伊拉克。毕岘离开边线,走向更衣室,后面几米开外就是主教练郑智。毕岘听到离跑道不远的球迷对他的辱骂,辱骂并不是人身攻击,他们告诉郑智对他担任国家队教练的看法:二流货色,矬子里面拔将军,对足球一窍不通等等。对于一位在三十多年的足球生涯中取得非凡成就的人来说,这些声音如此刺耳、如此伤人。人们不应该如此健忘,孙继海辞职后,在众多的竞争者中,郑智作为第一人选接过国家队的教鞭。

回到更衣室时,毕岘对所发生的事情感到吃惊。但是,因为毕岘听到球迷的辱骂,所以毕岘知道为什么郑智如此迅速地做出决定。毕岘非常理解他,受到这般侮辱后,他怀疑自己这样付出是否值得。即便如此,在与伊拉克比赛后那一小时所发生的事情仍让人感到震惊。毕岘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大家正喝着饮料,郑智走进来,站在屋子中央。

“我想诚实地对待你们,也诚实地对待自己,我一直坚持到今天。今天是个失败的日子,你们还有光明的前途,你们是优秀的球员。”

毕岘知道这是个瞬间的决定,因为即使对他知之颇深的他的助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第一个打破僵局:“别,郑智,不要这样。”毕岘第一个应声:“郑指,我还想你继续做国家队的教练。”但是无可挽回,一切都结束了,国家队失去了郑智。从个人角度,毕岘并没有感到失望。他是毕岘所共事过的教练中最好的之一,对于他,毕岘没有任何怨言。郑智自己知道该做些什么,而且已经下定决心,他告诉球员们,然后告知足协,接着向媒体披露。事情就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曾经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就这样在清冷的秋雨中流走,只留下愤怒和沮丧的人们和寻找新教练的国家队。

每个人都在说球队需要这样一位教练:有过改造国外球队并取得成功的经验,知道球队的弊病并能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而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此之前,郝伟暂时代理国家队主教练。每名从此后进入国家队的年轻球员都不应该忘记是郝伟首先为新—代球员创造机会,并不是说他招进多少球员,而是他的所作所为给年轻球员提供了作为一支球队而聚在一起的机会。在这一点上,继任教练居功至伟,但良好的开端却源自郝伟。从个人的角度,毕岘一直对他心怀感激:是郝伟让毕岘第一次戴上国家队队长的袖标。

此前,毕岘在职业生涯中只当过一次队长。那是在河北奥体中心的第一年,毕岘作为青年队的队长。尽管如此,缺乏经验并不能阻止梦想。—旦在国家队站稳脚跟,毕岘的野心便萌发出来,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下—步成为队长,集所有荣誉于一身。毕岘甚至跟郑智对此事做过长谈,毕岘想让国家队教练知道他相信自己能够胜任队长一职。郑智当时没有明确表态,不过他说他相信有一天毕岘会成为国家队的队长。等郑智离开国家队后,毕岘感觉人们开始谈论着他成为队长的可能性,但是反对者不少于支持者。这不是毕岘能控制的事情,毕岘只是和其他人一道等待着、观望着。

郝伟宣布下一场世预赛队员名单的当晚,冬蕾不在家,毕岘呆在韦一安的家中。早晨八点左右,毕岘的电话铃响了。毕岘不大喜欢早起,所以在迷迷糊糊中的第—反应是谁这么烦人?

毕岘拿起电话,嘴里咕哝着:“您好。”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非常清醒:“你好,毕岘。我是郝伟。”

毕岘马上醒过神来,从床上蹦起来:“噢,郝指导,您好您好。”

“很抱歉这么早给你打电话。不过我马上就要宣布球员名单。队伍很年轻,还有几名新的年轻球员。我觉得让你作为队长是比较合适的,我对你胜任这一职务毫不怀疑,我想在告诉其他人之前让你先知道。”

毕岘呆坐在那里,足足有五分多种。

回过神后他马上打电话给冬蕾,这种事情只有在与家人分享之后才算真正发生。随后,仍然呆坐在床上,毕岘发觉心中在叫喊着,他可不想只做一场比赛的国家队队长,他要一直当下去。

脑海中闪过这种念头后,毕岘冷静了不少。毕岘没有冲进去在韦一安的床上手舞足蹈。稍后,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毕岘只是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语气近乎平淡。

“对了,安子,我是国家队的队长了。把包子递过来。”

毕岘—直把韦一安视为队长,不管在河北队还是国家队。结果,还是毕岘先行—步。韦一安为毕岘感到高兴,就像毕岘也会那么对他一样,在开车去火车站之前,以这种方式开始一天的工作,感觉非常好。毕岘想.消息肯定会比他先到达训练场,队友跟毕岘开着玩笑,整个上午一致喊毕岘“队长”。

毕岘目睹过别人是如何做队长的,毕岘清楚自己的性格,知道必须摸索出自己的方式。大声叫喊不是毕岘的风格,他习惯在场地上认认真真踢球,兢兢业业工作,用榜样的力量带动队友。第一次作为队长与球队的其他人在一起,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即使毕岘将自己置于压力之下,整个经历就是毕岘不能仅仅自己放松并尽情享受,因为自始至终意识到他不想做一次性的队长,他必须用行动确保新的全职教练认可郝伟的决定。

毕岘率领的是一支年轻的球队,毕岘觉得自己经验相对丰富,毕岘可以承担额外的责任。如果曾经担任过队长的老队员仍留在队中,这种进步就不会如此自然,毕岘也不可能有如此的跨越。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相信毕岘能胜任这一角色。郝伟坦言对毕岘的信任,的确起到不小的作用。感觉毕岘的队友同样信任毕岘。不少比毕岘年轻的队员在他的周围,让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国家队组织中像一个兄长。

带领国家队出现在世预赛是毕岘职业生涯中最为骄傲的时刻之一,一比零战胜泰国足够带走三分避免四连败,不过球队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毕岘整个晚上让对方的防守队员心惊胆战,他在边路创造出不少机会,但始终没能破门得分。毕岘知道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在代表国家队踢球,从这个夜晚之后,人们说毕岘戴上队长袖标,状态顿时为之一变。毕岘知道他们说这些话时脑海中所浮现出的插曲。

下半场开始后十分钟左右,场上比分仍为零比零,在比赛的早些时候,赛场上有几次响起点球的呐喊。这次,球传进来,回弹在空中,不知身体接触从何而来,但当球向毕岘落下时,毕岘已经被撞开在禁区内,几名球员冲上前去,恳请判罚点球,毕岘倒在地上。当毕岘挣扎着站起来时,撞倒毕岘的泰国球员正对着毕岘叫喊着、咆哮着,或许他认为毕岘不应那么轻易地摔倒,或许以为这种装作怒气冲天的样子会使他免受裁判的惩罚。不管他怎么说,毕岘跑开去,而他却抓住了毕岘的球衣。这是一念之差的时刻,如果在过去,人们肯定会看到毕岘非常激烈的反应。但此时毕岘只想继续比赛,因为他现在是国家队的队长,他必须有宽阔的胸襟。毕岘轻轻推开他,不想惹麻烦。几分钟后,毕岘攻到前场,从三十米外怒吼着射入制胜一球。

这个晚上,国家队新任教练切尔切索夫就坐在梭鱼湾看台上。关于外国人接掌国家队的帅印的争论已经迅速发酵并且在国家队的更衣室也开始讨论。毕岘理解人们的忧虑,所有人想要一名称职的中国人承担管理国家队的责任,然而此时国家队所处的境况是整个国家都迫不及待地需要胜利,迫不及待地希望国家队在接下来的世预赛踢出几场好球,他们还有冲进世界杯的梦想,需要适合这份工作的最好的教练,不管他的背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