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拉泰城外,护城沟渠旁。
一道显眼的火光飘荡在沟渠上,昏黄的光芒驱散了四周如魔鬼爪牙的黑暗。
让火把下同行的二人得以安全行走在这条崎岖的小路上。
“伙计,你有必要还把盔甲穿上吗?”
“这里是拉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澡堂的那些女工,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偷你的盔甲的。”
熟门熟路的汉斯自然而然地担任了带路的职责。
他边吐槽着罗洛固执要带上盔甲的行为,边举着火把照耀前方黑漆漆的碎石路。
“只是习惯了吧,不穿着盔甲总是觉得不安全。”
自觉落后汉斯一步的罗洛,有些尴尬的回到。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性作祟。
一听汉斯说什么时候从这里走都可以进去,就强拉着对方等待盔甲的清洁完毕。
似乎只有盔甲着身时,他才不会觉得不适应,亦或者是说不安全。
“你这可能是职业病,我以前认识的一些士卒也都是这样。”
“不过跟你还是有些不同,他们是出任务的时候,才会这样警惕。”
“而你完全像是个胆小鬼的样子,就像林中里的兔子那样,哈哈哈哈哈哈。”
前行领路的汉斯,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深夜行路,四周空寂无声。
如果不聊点什么,未免也太安静了些。
而且翰纳仕也说过,适当的玩笑,可以拉近他和部下的关系。
“我可没有胆小,这次从塔尔木堡返程时,我还顺路剿灭了一队盗匪,救下了两个小孩。”
罗洛随口答道,他充满警惕的眼眸,正死死观察着脚下的崎岖碎石路。
这条沿着沟渠边缘开辟的窄道可没有什么护栏。
稍有不慎跌下去,八成会被底下的工事布置好好教育一番的。
在严重点往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哦?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情?跟我说说?”
似乎是不想安静走下去,汉斯开始好奇的询问着具体情况。
“也不是多有趣的事情,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巧遇见了大雨。”
“本来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避雨,结果就在避雨的木棚外.............就是这样。”
罗洛简略的说了说大概的过程,可惜汉斯似乎不太感兴趣。
“剿匪的事情我知道了,既然你有纳塔的文书,领取赏金不是问题。”
“对了,之前我听你说,你要去执政官那里送信,这又是为什么。”
汉斯熟络地跨过碎石堆,随口询问起了送信的缘由。
至于刚刚说的剿匪,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致。
干巴巴的文字描绘还不如谈论打猎来的好玩。
“说来离奇,拉迪亚茨克之前不是收到了林匪的骚扰,还为此伤了好几个伐木工和烧炭工么。”
罗洛稍稍思索,便将失踪卫兵一事说了出来。
“拉迪亚茨克的林匪?不是执政官不是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么?”
听到这个话题的汉斯,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他脚步不由得一缓,半侧过身看向了后方的罗洛,试图从面部表情上看出玩笑的意味。
但可惜的是,火光下的那张脸庞上,有的只是认真。
“问题就出在这,被派遣过去的那支三人小队。”
“在当天入林清扫盗匪后,就没有再也回来过。”
“一同带来的三匹马也还在酒馆里养着。”
“失踪?怎么可能,他们被派遣过去扫匪,已经有了三四天了!”
“是有三四天了,但也的确是没有任何消息。”
“而且那队本该被扫除的盗匪,在沉寂了几天后,又开始活跃了。”
“就在我今日下午抵达拉迪亚茨克时,他们还袭击了一个烧炭工。”
“袭击?法克,他们是怎么办事的!”
汉斯神情有些难看,背过身的手掌下意识地攥握成拳。
罗洛察觉到了汉斯的不对劲,下意识的止住了步伐。
旋即疑惑道:“您看起来不太对,是我说的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亨利,你知道我把彼得小队长职位摘下了后,让他去干嘛了吗?”
汉斯止住步伐,火光下照耀出的脸庞略带几分难看之色。
“.....不知道,您不是把他踢出了卫兵队了么?”
罗洛有些愣神,他一直以为汉斯是把彼得踢出了卫兵队。
他在回来时,还想过遇见了要不要找彼得麻烦。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最开始是有这个打算,但后来他一直找我哀求谅解。”
“鲁克也替他说了些好话,我就让他卸下职务,继续在卫兵队里当差了。”
汉斯有些不自然的跳过了这点。
他自然清楚将彼得留下来,必然会和这个新上任的铁匠起冲突。
但没有办法,他手底下能用的人实在不多。
特别是武力强悍的那种,他麾下原本可是只有彼得一人。
到底是有些不舍得丢弃。
而且翰纳仕也说过,只要他能力足够,是可以处理好这些的。
这点他有自信。
嗯,罗洛要是知道了,大概就清楚这所谓的自信是什么来路了。
迷之系列出品的迷之自信!
至于麾下另一个叫做鲁克的军官。
则是文职家庭出身,相比于武力,更擅长动脑子。
在武力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被派遣拉迪亚茨克剿匪的士卒小队,就是他带领的!”
汉斯迅速调整神态,浓浓地阴郁之色浮现他的脸庞。
“带队的卫兵是彼得?那他怎么会栽在拉迪亚茨克的阴沟里?”
罗洛有些惊诧。
虽然那天在酒馆时,他与黑鬼彼得并没有实际上的公平交手。
但从旁人的态度来推测,还是可以确定武力方面的强悍。
至少交手时,对方的肉体力量要强于他。
只是因为醉酒的状态,无法高效率的发挥罢了。
“这我怎么清楚,那个蠢货......法克!”
心态失衡的汉斯,不由得骂出了声。
拉迪亚茨克传递上来的信封他也看过,所以同样无法理解。
一个武力强悍,装备精良的卫兵,怎么会栽在一伙盗匪的手里?
这个卫兵还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着两个下属一同前往。
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互相照应下,也该逃出一个去村子里报信才是。
‘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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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息后。
略微调整好心态的汉斯深呼口气,继而道:
“亨利,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去了其他地方,比如说外出酒馆吃喝玩乐?”
“我想没有这个可能,大人。在怎么放浪形骸,也不该五六天没消息。”
“附近也没有传来他们出没的消息。拉迪亚茨克那地方,我也稍微了解过了。”
“可以通往的区域只有木堡和拉泰。”
“其他可能只有森林对面的莎邵,但彼得总不可能带着他的麾下,渡河去了莎邵吧?”
“没这个道理的。”
“而且我刚刚也说了,他们连马都没有带走。”
罗洛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汉斯的期望。
正如纳塔所猜测的那样,这支出征的士卒小队十之八九栽在了森林内。
即使这个事实很荒诞。
‘我想我又搞砸了。’
汉斯没有言语,只是苦着脸抓揪着自己的碎发。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的焦躁不安。
“您也不必如此烦恼。”
“事情已经如此,我们只能等待其他卫兵去处理盗匪后。”
“才能知晓具体的情况了。”
罗洛略显无所谓的安抚着。
反正他和那个彼得也有间隙,脾气也合不来,还夺了对方的队长职务。
现在在这时候失踪,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会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亨利,我的伙计,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
“彼得出的那个差事,是我向翰纳仕争取来的。”
“要不然按翰纳仕的意愿,他早该滚出卫兵队,去其他地方吃灰了!”
汉斯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底蕴底气。
可是冒着挨骂的风险向翰纳仕举荐了彼得。
可现在,那个混蛋屁事没办,就消失在了拉迪亚茨克的林子里。
可不管是死了还是别的什么意外,彼得目测是回不来了。
那就意味着,任务失败的后果都将由他这个举荐人担着。
这是他向翰纳仕举荐时,做出的保证。
“.................节哀,大人。”
“不过我想翰纳仕大人会原谅您的错信的。”
“毕竟一个合格的领主,总是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以此来磨砺自己。”
同样意识到关窍的罗洛,只得无奈的耸耸肩。
他继而道:“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我们都该继续路程了,夜晚的寒风可不好受。”
“好吧好吧,让我缓一下,然后我们继续路程。”
汉斯低声回到,情绪略显低落。
这大概就是他最真实的模样了。
一个试图证明自己,但又经常遭遇滑铁卢的半大孩子。
‘也许我应该好好思考一下。’
罗洛注视着这一幕,心中默默思量着。
“好了,我们走吧,伙计。”
汉斯持着火把,大步向前。
停滞的圆形光圈在此时移动,沿着崎岖难行的碎石,前往那道极为隐蔽的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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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任性的少主,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城墙垛口上,一位巡夜的卫兵收回了注视的视线。
他抱着长戟,低声吐槽着底下那位贵族的不安分。
城下的这般光景,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
自那位少主从一个管不住嘴的卫兵那里知晓了这个密门,就经常在趁夜溜出去玩。
搞得他们这些卫兵,都没法趁夜去澡堂那里享受享受。
“算了,还是别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