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健聪大四那年是他最后一次在北航一二九文艺汇演的舞台上演唱。妈妈遗传了他一副好嗓子，他是学校合唱团主力。那天彩排，他站在舞台上试唱，突然看见台下一双注视他的眼睛，大胆而热烈。当他唱第二首歌，在那遥远的地方，就干脆看着她的眼睛，情深深地唱。
莫静红也是82级的，外语系大四，两人很快陷入热恋。
莫静红和他一样来自三线航空基地。和健聪是上高二后才从老家到的贵州爸爸工作的基地，他没有基地子弟的气质。莫静红的爸爸是军代表，来自四川，家庭条件比较优渥。
毕业后和健聪进了217所导弹研究所，莫静红进了21研究院资情室，做资料翻译。217所隶属21研究院，在一个大院里，他俩经常牵着手上班。
和健聪的室主任是蒋方来，30多岁，研究员，是217所最年轻的研究员。研究所党委一把手叫康凯，他有眼光有魄力，培养提拔了一批年轻干部，技术骨干。而对于行政和政工干部他极为严苛，用他的话说，你们就是要给科研队伍当牛做马。
一批年轻骨干为217所带来活力，和健聪知道自己也在重点培养的名单中，他现在需要的是展现出能力。
217所的经济收入里最大的一块是在研型号，经费跟军队的订单挂钩，要保证型号的性能，质量和按时投产；第二块科工委下拨的预研经费，不多，作10年20年的技术储备。
和健聪在型号项目里干了一年，经常加班，在酒泉基地住了两个月打靶。他不觉得辛苦，一是的确学了不少东西，二来体验了大漠风光和敦煌文化。
之后蒋方来收他作了在职研究生，研究方向是导弹飞行数字系统仿真。在PC机刚刚起步的80年代，数字仿真是最前沿。现在一切都向着自己目标靠近，5年高工，10年研究员，15年总师，这是蒋方来激励他的三个五年计划。
前沿技术项目给他带来优越感的同时，他的钱包开始变瘪了。在型号项目里拿型号费，加班费和外场费。预研项目只能拿到项目奖金，少了可怜，还不经常发。最令他光火的是申请军工科技奖这件事，在研究所评职称这个奖是最有分量的。课题是蒋方来立项申请来的，他没时间就全权交给了他。和健聪工作热情高涨，加班加点干出来了些可以报奖的成果。论文写好后，他拿给蒋方来审阅。蒋方来改了改简介，拔一下成果高度，最大的改动是第一作者由和健聪变成了蒋方来。
当他气呼呼地找莫静红抱怨，她说，你改一改发到国际期刊，我帮你翻译。他的论文居然发表了。
研究所的经费预算中有一笔叫做科技改造费，按照五年计划的周期，用于添置设备，专款专用，花不掉研究所就收回。既然是技术改造就要买先进设备，从苏联买，老专家们拿起俄文资料就能看，不用翻译。蒋方来主持的技改项目是购置计算机，软件和配套设备，从美国买，渠道是通过为数不多的代理商。
蒋方来喊和健聪来与代理商开会，他的名片写着，罗道格博士，中和科贸，背面是英文，Douglas Luo。和健聪觉得他很有亲和力，彬彬有礼。商谈很融洽，一周后他带来了方案和报价。蒋方来对方案满意，关于报价，他要求加入人员培训和后期支持两项。培训是去美国，三个人三个星期，费用由中和科贸承担。蒋方来很清楚，三个星期的培训他们学不到多少东西，比学习更诱人的是参观旅游和一天一百美元的出国补助，这是福利。有售后支持谁也不担心学习不利的后果。这个罗道格也清楚。
和健聪踏上了美国的土地，看见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新世界。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要的不是总师，而是美国中产。莫静红一百个赞成。
设备购买合同签了之后，罗道格经常来，售后服务非常好。那天罗道格邀请和健聪吃饭，莫静红一起，他俩正想想问问留学美国的经验，罗道格在美工作多年。
他说，你们运气不好，今年美加大幅减少了对华留学名额。不过可以试试，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会尽力。他的眼睛里有令人信任的那种真诚。
留学申请真的如罗道格所说，那年是1989。
幸运的是，和健聪因为那篇论文拿到了一个全奖，他说我们结婚吧，你可以陪读。莫静红说不，陪读没地位。
一个月后，莫静红拿着她的录取通知说，走，我们一起去拥抱美利坚。